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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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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H省某劳|改农场。

这里是华国最?北边,延绵万里的大山和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构成了当地独有的地貌特征,四月初南方已经春意盎然?,但这里还维持着零下十几度的低温。

劳|改农场坐落在一片密林边上,以前是附近新华村建的林场,后来?被叫停,盖的板房就被征用扩建,专门下|放军队里的反|动派和资本家走资派。

田地里顾长河放下手里的锄头,搓了搓冻的僵硬的双手,直起腰望着远处橘红色的夕阳,长长吐出?一口气。

中午的阳光只把土地表面一层冰雪晒化,下层的泥土还是冻得硬邦邦的,一锄头下去?震得手臂生疼。

自从接到儿子牺牲的消息,顾长河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顾磊,印象里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一头刺猬一样的头发,和头发一样倔强的性格,被训斥的时候永远梗着脖子不认错,虽然?桀骜不驯,但内心柔软善良,他从不夸赞但心里暗暗自豪的儿子。

永远记得自己被带走的那天,顾磊紧紧搂着哭得脱力的母亲,不管周围乱糟糟打砸的红小|兵,抿着嘴唇紧紧盯着他,用眼神告诉他,坚持住,放心,我来?保护娘。

顾长河一直都知道自己大哥的德行,自私贪婪,娶的媳妇也不好相与,但早年自己出?去?干革|命,老爹都是大哥奉养,自己亏欠他,希望疏影带着孩子去?投奔,他能够看在这些?年来?源源不断寄钱过去?的份上好好善待他们?。

几年过去?,自己以前的老部?下辗转传来?消息,顾磊偷跑到他那儿要当兵,他收下了。

这些?年每每想到那个稚嫩的少年倔强地担负起生活的重担,顾长河的眼睛总是湿润的。

后来?,这个倔强的,坚韧的,刚出?生时紧紧攥着他手指的,他最?爱的儿子,牺牲了。

顾长河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

他还是领兵破敌的统帅,还是那个年少起就见证了太多死亡,并且现在仍然?在不断见证死亡的人,他还是一辈子都在战斗的战士。

所以,他只给自己一周的时间哀痛。

却深切地知道,痛入骨髓地知道,自己生命中重要的那部?分,融入血肉灵魂的亲人,永远不在了。

疏影怎么办?自己柔弱但坚强的妻子,被自己拖累拒不离婚的妻子,得知自己最?爱的儿子牺牲了能承受得了吗?顾松江会善待她吗?

农场前几年明确规定不能和外界联系,这两?年规定放松了些?,外面可以寄信寄东西来?。虽然?没收到过信,但顾长河知道,现在形势不明朗,家人少和他联系也是对家人的保护。

可疏影现在怎样了?

浑浑噩噩地翻了一下午地,收工后集合排队等着集体回宿舍。

“顾长河,出?列!”班头赵刚走过来?高喊一声。

“到!”顾长河愣了一下。

“跟我来?!”赵刚喝了一声转身走了。

跟着赵刚走进办公室,把门关?上。

“顾将军,快坐,”赵刚抽出?椅子,满脸的焦急,“家里来?包裹了,快看看有没有信。”

赵刚是劳|改农场当地雇佣的看管人员,刚刚20出?头,表面对劳|改犯很严厉,但他心地善良,私下能多照顾就多照顾些?。

尤其听他舅舅说起顾长河是他当兵时的老团长,当年他带兵打仗时的勇猛果?决,对顾长河更是崇敬亲近。

顾家的事他早就听说了,看着顾将军花白?的头发和依旧高大但却不再挺拔的腰身,也很担忧着急。

今天邮递员送来?包裹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顾将军在农场这么多年从来?没收到过家里的包裹,难道他大哥转性了?

顾长河看着桌子上大大的包裹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急切地用颤抖的手解开绳子。

绳子只是简单地捆绑着,包裹已经被检查过了,里面东西很多,他只顾着埋头翻找信件。

终于在包裹的边角翻出?来?封信,信封上写着“顾长河亲启”。

不是杨疏影的笔迹。

快速地打开信纸,顾长河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

写信的人仿佛知道他急切地心思,信开头就写了杨疏影的情?况,得知儿子的死讯,精神受到刺激,自我封闭,不记事了。

虽然?说的隐晦,可顾长河知道,妻子疯了。

他用拳头紧紧地抵着嘴唇,浑身颤抖地趴在桌子上。

赵刚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过了好一阵顾长河才重新直起身,擦了擦眼角,长出?一口气,继续看下去?。

林然?然?接着自我介绍一下,简略说了自己的身世和处境,没有一丝隐瞒地讲述了顾松江家做的龌龊事,再讲到她自愿嫁过来?,顾家两?房分家,她带着杨妈妈在顾东海的帮助下暂住在山下的土坯房里,她打猎为生照顾杨妈妈,还提起他的老领导齐卫东正好在村里的牛棚下放,她也会尽量照应。

信的最?后写道,顾伯伯,我会尽全力照顾好娘,这两?天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好了很多,会有痊愈的一天的。随信寄上吃食衣服用品若干,您安心改|造,保重身体,早日回来?和娘团聚。

看到自己大哥一家虐待妻子,妻子身上青紫交加,顾长河震怒得浑身发抖,眼睛赤红,看到林然?然?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被亲生父亲卖了当童养媳,一个人扛起养家的重任,打猎照顾疯婆婆,顾长河也心痛怜惜不已,发自内心的感谢她。

如果?没有她,妻子不知道会什么样,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

平静了一下情?绪,顾长河拎起包裹,手里掐着信件走回宿舍。

宿舍是以前伐木工的板房改造的,掀开门口厚重的棉帘子,一张长长的大火炕住着7、8个人,屋里返潮的利害,阴冷阴冷的,炕头连着炉子,一群下工的劳|改犯正围着烤火取暖。

“老顾!班头找你啥事儿?”谢卫军跑过来?,“家里来?包裹了?弟妹有消息了?”

“嗯,家里来?信了。”顾长河坐在炕上,把信递给谢卫军,都是几十年过命的交情?了,这些?年相互扶持熬过来?,熬不过的都去?了,就剩这几个了。

几个人传看着林然?然?的信,看完都沉默了,谢卫军把信递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啊,没事,”顾长河回过神来?,“多亏有这个林然?然?,我也能放心,村里还有东海和乡亲们?照抚着,不会有事儿的。”

顾长河安慰着战友也安慰着自己。

“对了,看看然?然?给我寄什么来?了。”

他打起精神,打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

棉鞋、雨靴、护膝、棉袄棉裤……

“老顾,这个林然?然?不简单啊,一般城里人都没这么多好东西~”谢卫军睁大了眼睛,惊讶极了。

“应该是用分家的钱买的吧。”顾长河也明白?了林然?然?的用心,她能给他寄来?这么多好东西,证明也能把杨疏影照顾好。

“那也要有门路才能买到啊!”谢卫军直咂嘴,“老顾啊,你就放心嫂子吧,我看这丫头能照顾好她。”

顾长河点了点头,心里的沉重卸去?不少,“见者有份,这么多鞋垫袜子手套的,都分了。”

大伙儿也不见外,一人一份拿走了,又每人一口尝了尝肉松。

“真好吃,这是鸡肉?”一个战友称赞不已,“咱们?这些?老伙计多长时间没尝到肉味儿了?”

“好吃就多吃点儿,怎么夹咕(扭捏不大方)上了?”顾长河心情?好了一些?,笑骂道。

“肉我就不多吃了,但这坛是酒不?酒可得分我一杯。”

“那当然?,见者有份,我可不是小气人。”

当晚,一屋人围坐在炉子边,用手指抿着肉松就着喝酒,虽然?顾长河让了又让,大家还是倒了个碗底儿传着每人抿一小口。

虽然?只是一小口,但那醇香浓郁的口感征服了所有人,更不用说人参酒的后劲儿十足,喝一口全身暖融融地直冒汗。

顾长河躺着炕上,因为兔毛毯子够大够宽,裁剪成两?块,身下垫一块,被子上再盖一块,全身仿佛浸在温泉里,慵懒惬意的舒服。

他记忆力超群,躺在被窝里默默回忆着信里的一切,突然?坐起身,掏出?枕头下的信纸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了起来?。

“顾松江家招了贼,1370块存款被洗劫一空,至今没有破案。”

1370块。

按常理来?说,顾松江不可能对外宣称他丢了这么多钱,因为乡亲们?都知道他家的钱是弟弟寄来?的,拿了弟弟的巨款还苛待弟妹侄子,是要被唾弃的。

而且还是这么具体的数字。

1370块。

顾长河勾起了唇角,把信纸叠好压在枕头下。

她是故意这么写的。

就是要告诉他,钱就是我拿的。

好你个林然?然?,了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顾磊:“今天又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一天……死作者我什么时候能上场?”眼刀飞过.jpg

作者瑟瑟发抖:“我闺女现在还小……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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