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皇帝换了一身淡蓝色的常服，云纹锦绣束着白玉冠，手里还晃悠着一把画着牡丹的折扇，楚鸿远记得这把扇子，据说是大家的真品，取自“取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扇子刚被进贡上来的时候，他还听小皇帝念叨过，说是嫌它太过轻浮，好好的一把扇子，平白多了点旖丽，少了君子端方，他拿不出手。
所以，这就是拿不出手？
楚鸿远看着翩翩如玉佳公子一般的小皇帝，想叹气，他这样的，出了宫门也不知道要平白掳走多少姑娘的芳心，小皇帝长得好，随了母妃兰妃娘娘平时一身龙袍压着还不显容貌清艳，如今换了清淡的颜色，那一身的风骨怎么压都压不住，走在大街上，怕是任谁都要多看两眼的。
“楚卿？”萧明熠打开手里的扇子假装扇风：“楚卿觉得朕这般装扮如何？微服私访可还行？”
楚鸿远忙拱手：“陛下，出宫实非小事，当早做安排才好，容臣调兵、”
“哎，调兵做什么，朕只是微服私访看看民情。”萧明熠抬手让晋喜给他整理了一下袖子，不在意道：“有朕与你二人便足够了，不需劳动御林军，动静太大惊扰了百姓。”
“可是宫外凶险，若是、”楚鸿远还想再劝劝，小皇帝的态度却是十分的坚决：“有爱卿在朕身边护着，怎么还怕有刺客不成？楚卿呀，你也不想想，有你鸿远大将军在，哪有刺客敢冒这个险，怕是命都不想要了。”
“行了，就这么定了。你陪朕出宫。”萧明熠对着宫镜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腰腹并无什么大的变化，他才稍稍放心：“哦，对了，还得带上晋喜，朕的私库他管着呢，朕得问他拿钱。”
“老奴不敢。”
帝王一句玩笑话，大太监也是当不起的，赶紧跪地请罪。
“起来吧，起来吧。”萧明熠不甚在意：“晋喜，你可听好了，朕的私库里可没多少银子，一会儿出了宫，看着点眼色，大将军要是请我们呢，你就把钱收回来，给朕存着点，知道吗？”
一边说着还一边故意看着楚鸿远，看得楚鸿远没脾气：“陛下若要出宫，臣自然是不敢怠慢。”
“晋喜呀，那我们就不带银子了。”说着就拍了拍楚鸿远的肩膀：“朕玩的开心了，将军有赏。”
“行了，走吧。”
“陛下。”晋喜赶忙又出声提醒：“陛下且慢，喝了药再出门不迟。”
每日例行的安胎药，萧明熠真是给忘了，他一下朝就被楚鸿远刺激的眼睛都红了，什么选妃立后的，当他不知道是楚鸿远故意让人提出来的吗？才在他面前说了点有的没的，后脚他就起了疑心，马上就安排人又把这事儿给提上了日程，萧明熠心里就有气，而且是非常气。
越想越是气不过，干脆就大大方方把楚鸿远叫了过来，他打算把这口气出了！
一口气憋着的萧明熠就忘了自己今天下了朝没有喝药的事儿，换了衣服就打算要出宫的，这会儿临走了才被晋喜提醒，一看边上的楚鸿远，难免有点介意，瞪了晋喜一眼：“怎么不早说！”
要么早说，要么不说，当着楚鸿远的面喝安胎药算是怎么回事儿呀，他难道不会心虚吗？
就算是心虚，萧明熠也虚得很有底气：“楚卿且稍后，朕喝完药就来。”然后施施然转身走了。
留楚鸿远在原地默然沉思，小太监递了茶还端了糕点，楚鸿远却在想，小皇帝好像是瘦了很多，之前龙袍宽大还不显什么，现在换了日常的常服，就越发显得清瘦，而且出门之前还得先喝药，越想眉头皱得越紧，宫里的太医医术顶尖上乘，要是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话、看来得找个机会，探探小皇帝到底是什么病了。
他不过一个弱冠的少年郎，不能因为身上压了万里江山就把自己搭进去。
大太监晋喜是个妥帖的，准备的马车外表十分朴素，里面却是十分的舒适宽敞，萧明熠非常喜欢，一度想拉大将军跟他一起坐马车，可是楚鸿远执意不从：“臣为陛下赶车。”
“叫什么陛下，出了宫你可不能这么叫了。”修长的手指搭着车幔，萧明熠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不然旁人定要以为你我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那、公子。”楚鸿远马上就唤了称呼却被萧明熠拒绝了：“你可不像是我家的下人，行了远哥哥，照旧唤我小九即可。”
萧明熠说着话的时候，眼神望着车窗外一点点的远去的宫墙，眼神里是一片深沉之色，偏偏语气又十分的轻松欢快，以至于楚鸿远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陛下，不可。”
“有什么可不可的。出了宫我就不是宫里那个皇帝了，远哥哥只当我还是那个小九。”少年人的嗓音清脆，带着一丝孤独和寂寞：“不行吗？”
然后楚鸿远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继续赶车马车，只留下车轱辘一声声远去的声音。萧明熠靠在车厢里，手上的扇子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然后默默看着上面的牡丹花发呆。
马车晃晃悠悠去了最近的酒楼，小皇帝下朝的时候就已经不早，又在宫里耽误了些时间，等他们出来也差不多是到了午饭的时候，酒楼里热热闹闹了，马车停才刚刚停下，就听见了店小二的张罗声，萧明熠这才露了点笑脸出来：“外面当真是热闹。”
大太监晋喜先下了马车，等着伺候主子，见主子往大将军那儿看了一眼，马上就知道了萧明熠的心思，自己往旁边去，假装收拾东西，把机会让给了大将军。萧明熠倒也没说后，手搭在车帘子上只是往外看，并不下车，楚鸿远扫了他一眼，见晋喜并不在跟前伺候，就过来扶上了萧明熠的胳膊：“小心。”
萧明熠拒绝了“公子”的称呼，至于那一声“小九”今日的楚鸿远也是叫不出口的，索性就隐去了称呼。萧明熠当然看出来了，扶着楚鸿远的胳膊眼里带着一点淡淡的嘲讽，嘴上依旧亲热地喊着：“远哥哥今日可要破费了，瞧着这酒楼怕是不便宜吧。”
“蒙陛下恩德，太平世道，百姓安居乐业，物价水平并不高，寻常人家也吃得起。”楚鸿远的回答中规中矩，萧明熠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上了酒楼楚鸿远第一反应就是要雅间上房，却被楚鸿远拒绝了：“远哥哥，我看着靠窗的位子就很好，我们坐那里吧。”
他一口一个“远哥哥”把楚鸿远叫的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儿时亲昵的称呼如今在楚鸿远听来却是分外刺耳，偏偏他又无可奈何。萧明熠早就看出来楚鸿远其实不爱听他这么叫，可他就偏要这么叫，他心里不舒服，还不许他埋汰楚鸿远两句了，怎么就以前能叫现在就不能叫了？
他不能叫是不是别的人就能叫？软糯可人的佳人搂着脖子叫的时候，难道他也是这般的态度吗？手里的筷子越捏越紧，就见楚鸿远给他倒了一杯酒，放在了手边：“这是他们家店里招牌酒，味道清香纯烈，是京城没有的梅子酒，陛、尝尝。”
酒杯里的波纹还在一圈圈地荡漾，萧明熠端着杯子轻轻嗅了一下，身边的晋喜马上就提起了心，然后见小皇帝并没有真的喝，只是闻了闻，才又放了下来。
楚鸿远纳闷：“陛、不喜欢吗？”
端着酒杯的萧明熠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大夫说了，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不过，远哥哥若是肯叫我一声小九，不过一杯酒，我也是能喝的。”
“不能喝就不要喝了。”楚鸿远从萧明熠的手里把就被拿了过来，自己喝了：“身体不好就好好听大夫的话，不要任性。”
“好。”萧明熠答应得很快，大堂里熙熙攘攘的人声，他就专心埋头吃菜。萧明熠是宫里出来的，规矩多，吃饭的时候尤其是，每样菜都只动了两筷子不多也不少，然后就放下筷子，不怎么吃了。
楚鸿远想劝他多吃一点，已经瘦成这样了还不好好吃饭怎么能行，再一想之前的中毒事件，就没再开口，皇帝有皇帝的规矩，萧明熠没有在吃之前让人试毒就已经是在给他面子了。
热闹的氛围让萧明熠很喜欢，宫里常年冷清，他一时间都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熙熙攘攘的氛围，把玩着手里的扇子四处看了看，就见一桌上坐的全是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压低声音问道：“那可是今年要来应试的学子？”
楚鸿远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应该是。差不多还有两个月开考，有些地方远的会早点进京，有些则是想过来走走关系，攀上个门路，这个时候就开始做准备了。”
“所以，他们还没有开始考试，就已经在想着怎么拉帮结派了吗？”萧明熠打开手里的扇子扇了扇：“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