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书生意气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一个个自视甚高，哪里就容得了别人说上半句不好听的话，更不用说这说话的人也不过只是一个弱冠的少年郎，他能懂得什么？
少不得就要言语冲撞起来，萧明熠打开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扇，十足十的偏偏佳公子模样，这些人被他给落了面子，当然是不服气的，有人看他的样子便以为也是今年要来应试的学子，口气就轻蔑了好多。
“我等确实才疏学浅，想必这位公子定然是文采斐然的，不如也让我们开开眼界。”说话的时候看着萧明熠，明显就是想问难他：“比试一下可好？”
“好是好，不过你们要怎么比呢？”
萧明熠往这儿来，也不是单纯就只是散散心，他是想跟楚鸿远在一块儿多待一会儿的，但是选了这么个地方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如今朝中人才紧缺，这些学子们说不定以后就要入朝为官，在这之前，萧明熠想先有个大概的了解。
正如楚鸿远所说那样，稍微出色点的人才少不得要露锋芒，他就是想先来探探，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又或者到底依附了哪家，日后要做谁家的门生，他要用人，自然得先了解这个人才行。
“瞧着公子面生，怕是才来的。”有人开口了：“不如就还按照老规矩，选题赋诗一首，由在场的诸位来评评到底谁的诗更出彩，便是胜者，如何？”
“不错。”萧明熠干脆就把手上的扇面打开给他们看：“我这扇面上倒是少了题字，不如就以牡丹为题，如何？”
题目倒是出了，在场的几位书生几乎全都参加了比试，晋喜研磨的功夫萧明熠就注意到了一个年轻人，倒也不是他有多出类拔萃，实在是那一身的装扮，饶是萧明熠也不得不多看两眼，从衣着到配饰无不显露出非富即贵的气质，脸庞看着嫩了些许，约莫与萧明熠差不多的年岁，按理说这样的年轻人，家底十分丰厚，自然该比在场这些要更张狂一些。
可偏偏，他并不是。
要不是现在大家都低头研磨想着自己的题词，萧明熠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年轻人，年轻人见萧明熠看见了他，甚至还有些腼腆地摸了摸鼻子，微微冲萧明熠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那态度甚是有礼，萧明熠看他是就多了点好感，比之这一众自负才气的书生们，这人明显要出众许多。
“那是谁？”
楚鸿远一直跟在萧明熠的身边，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就萧明熠问了，略一犹豫还是说道：“江南首富柳家长子，柳绵亦。”
对于大将军如此精确的情报系统，萧明熠并未做任何的表示，只假装自己不懂不知道不明白。这些人不过是出入京城，大将军就已经对他们的家世背景了如指掌，可见对新科选举之事，他比自己操心。
拿着扇子的手无意识搭在了小腹上，萧明熠又看了那个柳绵亦一眼，眼里的遗憾稍纵即逝，他觉得不错的人，楚鸿远怎么会放过。
“主子，墨研好了。”
他这边的墨才刚刚研好，那边就已经有人写好，并且略带得意地望着萧明熠，手上的毛笔恨不得举到天上去，萧明熠暗自摇头，将折扇递给了身后的楚鸿远：“帮我拿着。”
然后提笔就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下了一行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然后就扔了笔，神色悠然自得，马上就有人注意到了：“你这写的什么，题词题词，自然是要题自己做的词，拿前人所做出来显摆，当就你会背两首诗吗？”
“就是，要是没本事，就不要出来得瑟。”
萧明熠看了看自己的字，咂舌，有点无趣。
他是皇子出身，自幼习得也是经国治世之道，皇家的孩子教育甚是严苛，诗词上面自然是弱些的，再者他只是想来摸摸这些人的底子罢了，谁要真的在这儿题词作诗，自揭短板吗？
话虽如此，但萧明熠觉得自己写这一行字确实十分不错的，他的字自幼就受名师教导，先帝再世时就时常夸赞他写得一手好字，怎么这些人就没一个人有点眼光呢？萧明熠觉得更没趣了。
“我写的不好，那请问在场的诸位谁的词更好呢？”萧明熠起身溜溜达达就看了过去。
每走到一个人面前，那人眼里的傲慢就一览无余，仿佛普天之下再无他人可与之匹敌一般，这一圈看下来，基本上也就把这些人的秉性看得差不多了，说什么字如其人，通篇华丽词表，不过也只是虚有其表罢了，萧明熠还真没有一个满意的。
绕场一周之后视线还是落在了那个柳绵亦的身上，萧明熠眼珠子一转，扇子就指向了柳绵亦：“这位公子不妨来给我们评判评判如何？”
一身华服的柳绵亦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此人的身份他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这个时候要是一句话不当，那他这趟京城就是白来了，还得回家被逼着娶妻，更是头大。
于是只好站了出来：“小生柳绵亦，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
萧明熠还就是吃他这客气的一套，虽然不见得是真客气，但总比那几个眼高于顶得要强得多：“无妨，不过左右乐呵，你随便说，挑一个喜欢的就行。”
柳绵亦上前把每人的作品都看了一下，然后笃定地站到了萧明熠的那幅字前：“要说喜欢，我喜欢这个。”
马上就有人嗤笑不满意了，甚至非常干脆直接起身就走了。
“说说看。”萧明熠并没有被拍马屁的自觉：“我的这词不过是誊抄了前人之作，算不得真才实学。”
“前人所作能流传至今日的，必定都是就好词佳句，诸位的词好是好，妙是妙，可到底不如前人大师得更好更妙。”柳绵亦抬态度纹温和：“方才这位公子就说了，这词是要往扇面上题的，扇面牡丹风流自然，偏偏诸位的词、好是好，只是未免太过工整板正了些，不适用于扇面，小生以为作词当以情境为先，要是扇面的话，还是这一句好。”
嗤笑声还有，但也有几个人回过了神，知道自己先前是在卖弄才学以至于忽略了情境要求，也就服气，略一拱手也就走了。
柳绵亦接着说：“还有，诸位都自视才高八斗，那请诸位看看这位公子的字，如何？”
他说着就把萧明熠的字举了起来，走到剩下的几个人面前，一一问道：“比之兄台如何？”
读书人嘛，总有点清高傲气，轻易是不愿意服输的，一个两个的都不愿意低头去看，柳绵亦也不着急，一步步走过去，总有那么两三个看看他手里的字再看看自己的，然后说一句：“甘拜下风”就也走了。
剩下的那些人什么态度，萧明熠并不在意，等柳绵亦再回来的时候，他手上的扇面已经打开了：“柳公子懂我，今日出来本就是想为这扇面替个词，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柳绵亦惊慌了一下：“不敢，此乃前朝国手方大师的传世之作，小生才疏学浅不敢卖弄。”
其实这位公子打开扇面的那一刻，柳绵亦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这扇子是前朝国手的作品，据说一直藏于大内，再加上这位公子周身气度，那点儿猜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萧明熠还是有点遗憾的，看着自己的扇面，摇头：“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柳公子了。”
状元湖里也就这么点“景色”萧明熠该看的也都看得差不多了，正是要离开的时候，就听柳绵亦又问道：“公子这字，小生实在喜欢，不知可否？”
“喜欢就送你吧。”萧明熠不在意摆摆手：“有缘再会。”
回去的路上，萧明熠还有点遗憾，坐在马车上跟楚鸿远聊天，也没说别的，就是说说这届学子，他是真的觉得现在的人实在是太浮躁了，根基不稳：“这样的人，就算是入朝为官了，怕也、”剩下的话就没有再说了。
这些人求得只是一个功名，萧明熠要更理想化一点，他要的是能干实事的人才，而不是只会秀笔书江山，不说为国为民做多大的贡献，起码不要明晃晃地把欲望摆在脸上。
这一圈看下来，也真就那一个柳绵亦还稍微对点他的胃口，就是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了。
楚鸿远当然看出来了小皇帝对柳绵亦的欣赏，可欣赏归欣赏，该正视的问题还是得正视：“那位柳绵亦公子他从一开始就认出了陛下。”
萧明熠手里的扇子不转了，脸上也带着点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从陛下、”
萧明熠拧眉打断了楚鸿远的话：“叫小九。”
“从你进了那亭子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在你身上，一开始或有疑虑，但后来他的视线就落在了你手上的那把扇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陛下这把牡丹折扇，应当是江南进贡来的，柳绵亦他是江南首富长子，这扇子他不可能不认得，说不定就是从他家出来的。”
“怪不得他那么客气。”萧明熠觉得更无趣了：“原来是变着法儿拍我马屁，好个江南首富之子，有点眼力。”
“远哥哥，不回宫。”萧明熠一打眼就看到了楚鸿远的方向，马上就阻止了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还没有带我去长长见识，怎么能回去，调头，去烟雨楼。”
楚鸿远：……烟雨楼什么的，是谁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