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10点,头顶太阳烧得正旺。
阳光炙烤着塑胶跑道,从地上逐渐升起焦灼的味道,闷得人眼晕。
“诚哥,水来了水来了。”小弟从操场回来,觍着脸把水递过去。
贺亦诚本就心情不佳,此时被太阳这么一烤,脸上更加难看:“拿个水都这么磨蹭,娘们儿唧唧的……”
小弟脸色立时阴了两分。
贺亦诚毫无所觉,他骂骂咧咧地把水接过来,拧开,在小弟阴沉的眸光下,一口气灌下大半。
两人都没有发现,这瓶水在小弟拿到手之?前,已经有了打开的痕迹。
水没喝完,贺亦诚随手扔在地上。
起身,原来想回宿舍躺一会儿,想到可能碰上温雁晚,脸色立时十分难看。
踌躇两秒,又转头去了校医院,打算随便蹭个空床铺睡睡算了。
跑道上,跨栏赛程过半。
中场休息时,音响忽然传来播音员甜美的声音:“请两小时前,参加男子5000米长跑的获奖同学,迅速到主席台集合,进行颁奖仪式。”
话音落下,播音员顿了顿,随后又重复了两遍。
温雁晚从树荫下起身,修长的身影有半具拓印在了陆潮生的身上。
他回头,朝陆潮生自然地伸出手,掌心纹路细腻,笑:“走吧,领奖去了,我的小冠军。”
长跑冠军有300块钱的奖励,还能为自己班级的积分墙增添20分。
主席台上吵吵闹闹,各班班长挤在积分墙前,正在统计自班分数。
体育老师数了数现场人头:“怎么还差一个?还有谁没到?”
学生干部对比结果名单,又看了看众人的脸,表情不太自然:“是贺亦诚,今年长跑的第二名。”
这位学生干部刚好是高三年级的学生,贺亦诚名声太臭了,即使他与对方没有打过交道,依旧认识贺亦诚的脸。
还有其他项目着急进行,体育老师考虑半晌,当即决定不等了。
“来来来,参加长跑的各位同学都过来这边。”体育老师朝众人挥挥手,将他们按照名次顺序站好。
学生干部立时上前,给他们每人手里分别塞了一个超级大的红色卡纸,上面用金色字体镶嵌着每人的获奖金额数。
四周满是喧嚣人声,温雁晚双手抱臂靠墙,身形慵懒。
阴影为他侧脸线条划出一道弧,五官立体漂亮,眉眼浓黑。
隔着整个主席台熙攘的人影,准确定格在那道熟悉的清瘦身影上,眸光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暖意。
校园小记者在此时再次上线,他将摄像头对准众人,扯嗓子喊:“大家表情都开心一点,笑起来笑起来,准备啦——猪肉肥不肥?”
校长、教导主任、体育老师等众领导喜笑颜开:“肥——”
陆潮生:“……”
面无表情.jpg
温雁晚:“……噗。”
拍完照,陆潮生手里被学生?干部塞了三张软妹币,然后就被赶下了台。
连包装都没有,十?分简朴。
见陆潮生下来,温雁晚立时直起身子迎上去,自然地伸出手。
嘴角勾着,浓黑眉眼满是笑意,与陆潮生勾肩搭背:“你之?前不是还笑得挺好看的吗,怎么这会儿拍照还板着个脸,嗯?”
说话间,气息全部吐在了陆潮生的侧脸上,身体温度微烫,极尽亲密。
陆潮生侧眸看他。
离得太近,温雁晚甚至清晰地窥见,那弯纤长眼睫往上抬起的瞬间,从空中划过的曼妙弧度。
往下,便是那对熟悉的漂亮眸子,清冷如皎月。
温雁晚有一瞬间的晃神。
下一刻,脖颈忽然传来微凉的触感,迫使他的下颌朝侧边靠去。
那两弯冷月也从视野中消失。
陆潮生指尖抵着那三张钞票,将温雁晚的脸推到一边。
纸币腥臭的油脂味下,脖颈血脉流动的触感微热。
温雁晚立时握住他的指尖,另一手抓过钞票,手指捏着轻轻揉搓两下,有“窸窣”的摩擦声。
侧眸,他注视着陆潮生的眼,眉梢微挑:“陆少这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陆潮生说,“所以,送你。”
语气疏淡,眸色清浅,说出的话语,却单纯得令人吃惊。
这是我赢来的。
现在,送给你。
因?为你喜欢。
只要你喜欢的,我都给你。
一分不留。
温雁晚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蜗牛的触角轻轻推了一下,软软绵绵的,还隐隐犯痒。
他有点想笑,却又莫名心酸。
原来他在陆潮生心中的形象,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连500块钱都不放过?
似是惩罚,温雁晚将掌心握住的手指置于自己唇畔,张嘴,用力咬了一下。
指尖条件反射地缩了缩。
陆潮生蹙眉,似是不解,为什么他送钱给这人,这人还故意咬他。
“走吧,先回我宿舍洗个澡,”温雁晚也没解释,握住他的手,就将人往操场出口的方向带,嘴里嘀咕,“流这么多汗,也不嫌身上黏得慌……”
就在这时,跑道上忽然发出“砰”一声响,与此同时,观众席上也爆出小片惊呼。
温雁晚回头,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人已经从观众席上跑了下来,一面嘴里暗骂:“卧槽,简凡星出事了!”
温雁晚和陆潮生同时顿了一下。
怕学生发生?意外,校医院的医生早就候在操场旁。此时见跑道出事了,立时涌了上去。
校医院的医生效率挺高,温雁晚到达现场时,简凡星的伤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众人正在把他往担架上抬。
温雁晚随便抓了个人问:“刚刚发生?什?么了?”
“啊,”那人挠头,“就是简凡星在跨栏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现场有点混乱,简凡星被抬上担架之后,医生立时朝四周问:“麻烦来四个男生,帮忙把这位同学抬到校医院去。”
“我我我,我是简凡星的同班同学!”
“还有我,我也是他同学!”
“我也来帮忙!”
高三(2)班在场的男生几?乎都举了手。
医生摇头:“人太多了,随便找四个人帮忙抬过去就行,不是什么特别打紧的事情。”
“我来吧,”达锦文站了出来,他主动握住了担架手柄的一只,环视四周,语气冷静,“再来三个男Alpha,要个高力?气大的。”
有了达锦文控场,马上安排好了抬担架的人选。
简凡星此时疼得脸都白了,额上背上全是汗。
他见众人正要把他抬起来,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诶诶等等,我的包还在观众席上!”
闻言,温雁晚几?步上去,把他的包拿了下来。
想了想,他道:“刚好我要回宿舍一趟,直接帮你带回去吧。”
简凡星此时已经没什么精力思考其他事情了,见温雁晚已经拿到了他的包,白着脸点点头,又躺回了担架里。
众人将担架抬到了校医院,随行的医生见没什么问题,又回去了操场。
校医院有一名留班的医生,他简单检查了一下简凡星的腿,发现没什?么大碍,就只给开了活血化瘀的药膏。
“带校园卡了吗?”医生一面按揉他的脚踝,一面没什?么语调地问。
“啊?”简凡星疼得龇牙咧嘴,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哦哦,校园卡,我的校园卡在包里……靠,我包让温雁晚给拿回去了!”
“那你是走支付宝还是微信?”
简凡星沉默了两秒,问:“校园卡是不是要便宜一点?”
医生瞄他一眼,回答:“大概便宜个五六块吧。”
“啊,”简凡星懊恼,五六块钱也是钱啊,他瞥一眼医生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不能,让我同学把卡送来?”
这意思,就是暂时赊账了。
医生没说话,只是拍拍裤腿站起来:“行了,你骨头硬得狠,没什么大事,让它自己放那歇一会儿就行。”
简凡星不明白他的意思,嘴唇动了动,有点难堪地开口,重复:“那个,我能不能……”
就在这时,医生的手机铃声响了。
医生朝简凡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通电话。
电话对面的人告诉他,观众席有同学在下台阶时不注意,踩空后撞到了前面的护栏,把小腿给折了。
现场担架不够,最后一个刚刚被简凡星用掉了,让他赶紧送担架过去。
事情挺急,医生挂了电话,直接朝简凡星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大概半小时后回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不要到处走动,你先打电话,让你同学把卡给你送过来,等我回来再给你结账。”
简凡星愣了一下,立时点头:“谢谢谢谢,我知道了!”
“行,你自己知道就好。”医生对简凡星说完,转身将刚刚简凡星来时用过的担架折叠起来,拿过墙边早就收拾好的折叠担架,这才匆忙出了门。
见他没什么事,帮忙抬担架的另外三名男生互相对视了一眼,不好意思:“那个,我们还有比赛,就先回去了。”
简凡星:“嗯,谢谢你们。”
屋里只剩简凡星和达锦文两人。
简凡星见达锦文不时低头看手机,心里已然有了分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啊?”
达锦文回复完最后一个字,从手机页面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眼镜框:“抱歉,同学喊我回操场帮忙……”
他作为一班班长,班上很多事情都是他负责的,他要是长时间不在,有些事情不好处理。
简凡星立时体贴道:“没事没事,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就是崴了个脚的事,我躺一会儿就好了,你在这守着也没什么用,还浪费时间。”
怕他还要推辞,简凡星直接拿出手机,开始拨打温雁晚的号码:“我给雁哥打个电话,让他帮我把我的书包带过来,我还能顺便做会儿作业。”
达锦文原本还想再说,此时见简凡星已经开始打电话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叹气:“那我就先走了?”
简凡星不答,只是赶鸭子似的,朝他挥了挥手。
达锦文又叹了口气,朝着简凡星最后嘱咐了几?句,便准备赶回操场。
临走时,鼻尖却忽然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达锦文眉峰微蹙。
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味儿,只感觉有些刺鼻,还有些难闻。
像是厕所消毒水的味道,又像是发霉的湿毛巾散发的呕臭,亦或是腐朽木槅里滋生?的阴暗青藓的腐败气味。
屋内窗扉紧闭,垃圾桶里有擦拭完的酒精棉球,上面还沾着血迹。
达锦文以为是不通风的缘故,也没多想,走过去把窗户打开。
微风迅速吹进来,滑过鼻尖,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也消弭于无。
转身,达锦文朝门口走去。
他没有注意,有间床位的床帘自始至终都紧闭着。
只在他匆忙的身影经过的瞬间,掀起了一抹蹁跹的弧度,而后又无力?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