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正值精力最旺盛的年纪。
一群人在游乐园里疯了一整天,直到华灯初上,霓虹灯渐次亮起,光芒从行道树的枝叶间斑驳洒落,众人这才?重新聚集在了路灯下。
重新见到温雁晚和?陆潮生两人,李睿渊感觉一阵心虚。
在他发现视频不对之后,马上就把空间动态删了,但架不住人家手速快,第一时间就把视频下载到了手机。
没了李睿渊的动态,却出现了千千万万个新动态。现在转发量,指不定已经超过了多少。
嘶,潮生该不会揍他吧?
李睿渊忽地一阵哆嗦。
虽然,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陆潮生的拳头了,但就这开学几天,他已经见识过好几次陆潮生暴揍贺亦诚的场景。
他真的好怕!
温雁晚对上李睿渊的脸时,就发现那人躲躲闪闪的,直往达锦文身后钻,同时拿眼睛不停偷偷瞄陆潮生。
温雁晚:“……?”
啧,这又?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潮生的事了?
他正打算过去问问,就听向云山在人群里喊:“班长,赶紧清点一下人数,看看人都到齐没有。”
达锦文应下,他站到台阶上,从上往下开始数人头:“麻烦大家配合一下,不要随意走动。”
温雁晚只好站在原地,拿出手机给李睿渊发消息。
众人正聚在一起说话。
光芒照亮一个个稚嫩的面庞,满溢着?青春的气息。闪亮的眼眸里,是止不住的兴奋劲儿。
时雪容意犹未尽:“早知道游乐园原来这么好玩,我小时候就该来的。”
兰静云接话:“可你家里人应该不会带你来这种?地方吧?”
“唉,是啊,”时雪容叹气,“我爸妈他们工作忙,平时都见不着?几次,怎么可能有时间带我出来,每次找他们说这事的时候,就以外面的食物不安全啊,游乐设备很危险啊之类的,给推拒掉了。”
听见时雪容这么说,旁边立时响起一片附和?声,都是家里大人工作忙,在他们小时候不愿意带他们出来的。
随着周围讨论声的逐渐热烈,温雁晚发消息的动作渐渐放缓。
刚打好的几个字符,又?被温雁晚很快删掉,将手机和手一起揣进口袋,温雁晚垂着?单薄的眼皮,听着耳边的抱怨,忽然又没那么好奇李睿渊的事情了。
温雁晚与他们都不一样。
普通家里的大人要么是因为工作忙,没有时间出来,要么是怕不安全,不愿意带孩子出来。
到了温雁晚这里,一是因为没钱——游玩一次的票钱,足够支撑他与外婆一整天的生活。
太奢侈,也太浪费。
二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有爸妈。
温雁晚的母亲,在温雁晚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漫长的时间洗刷了记忆,温雁晚对那个女人,早已失去任何印象。
只听说,他母亲当年与外婆闹翻了,当即离家出走,一个人在外面工作。直到某天突然回来,肚子也已经挺大,里面躺着?的,正是婴儿时期的温雁晚。
再回?忆往事时,外婆甚至连当初他母亲离家出走的原因也忘得?差不多了。
深深刺刻在记忆深处、永远折磨着老人家枯朽的心脏的,只有他母亲直到临死前,都仍旧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的、流泪的面容。
早说过,他母亲是真深情。
深情到生下温雁晚后,便得了产后抑郁症。
深情到一旦离了那个男人,这个空有一副美丽皮囊、内里却脆弱无知的女人,便如同悬崖边岌岌可危的青花瓷,被风轻轻一推,随即“咔嚓”一声,摔得?粉身碎骨,再也不见天日。
所以说,深情,是世界上最要不得?的东西。
陆潮生一直侧眸看他。
他察觉,温雁晚此时情绪不大对。
路灯微暗,少年凌厉的侧脸有小半掩藏在黑暗中,唇瓣微抿,下颌紧绷。
挺直的鼻梁尽数切割光影线条,似是将夜色斩为两半。
一半掩藏他那从未表露的、仿佛穷尽毕生力气拼命挣扎的痛楚,一半戴上温柔惑人的面具,将外界所有的窥探全部挡在那俊朗面容之外。
这样的神情,不禁让陆潮生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个充满掠夺的吻,如同自深渊而来,带着滚滚浓烟与硝的气息,以及无止境的绝望的黑暗。
是火焰与熔浆混合的毁灭气味。
“什么啊,这就要回?去了啊?”
“我还没玩够呢。”
“现在才七点,这么早……”
周围响起一阵喧哗,温雁晚飘散的思绪被勾了回?来。
达锦文已经清完人数,人都到齐了,该准备启程返校了。
同学们却似乎不太情愿,一个个鼓着?个脸,吹气球似的,嘴巴撅得?老高。
“行了啊,你们都疯了一天了,也该够了,”向云山笑了笑,痛快补刀,“从下周一开始,你们就要正式进入高三复习阶段了,现在开学才十几天,把该玩的都玩够了,松松筋骨,打起精神气,回?去就没那么舒服了。”
有人哭脸:“不是吧老向,您一定要现在说这个吗,太扫兴了吧……”
快成年的半大小子们,扯着向云山拼命撒娇,只希望能多给点时间,再玩半个小时。
向云山被缠得?头疼,正要训斥,忽然听到陆潮生微哑的嗓音道:“可以去坐摩天轮吗?”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温雁晚略显讶异地看向他,不太敢确信,这是陆潮生能提出的建议。
没有看他,陆潮生只是指了指远处夜空中缓慢旋转的巨大圆盘。
抬眸,嗓音清冷如月色:“摩天轮,刚好半小时一圈,坐完这一趟,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
温雁晚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陆潮生成功解决了向云山的难题。
两人面对面坐在轿厢里,温雁晚手肘搭在窗檐,撑着?下巴,侧眸看他。
玻璃窗外闪过霓虹灯光,在少年精致的面庞上不断切割出彩色的光影,肤色似雪霜般白皙。
下颌,唇瓣,鼻梁,眉眼,每一个五官都漂亮得不像样。
令人挪不开视线。
知道温雁晚正看着?自己,陆潮生干脆侧头,对上他的眼。
有窗外星光落进他的眸里,陆潮生微抬下颌,嗓音清冷:“你在看什么?”
“看你。”
“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
一串骚话,说得无比顺嘴。
温雁晚见陆潮生眼眸微眯,以为他是不开心了,勾唇,正要说点其他的,哄哄对方,却忽然听到陆潮生又?开口了。
“听说过摩天轮的传说吗?”
温雁晚微微顿了下。
“嗯?”
轻缓的音乐声中,轿厢正在缓慢上升,陆潮生嗓音平静。
“两人一起坐摩天轮,最终会以分手告终,但若是在制高点接吻,就能永远在一起……”
陆潮生盯着温雁晚的眼,忽然起身,朝他缓缓靠近。
动人的音乐响起,华灯点缀大地,如琳琅的彩色条纹糖果,辉映着?旋转木马的的彩灯,照亮了游乐园的夜空。
瞳孔微微放大,那张精致完美的面容逐渐逼近,微凉的香味扑鼻而来,是少年熟悉的信息素味道,月色般清凉。
陆潮生一手撑在窗檐,握住了温雁晚搭在窗边的手,一手触碰到他的脖颈。
如同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从脖颈线条到凌厉的侧脸,缓慢地抚过。
下颌皮肤传来微凉的触感,鼻尖萦绕着?少年信息素的味道。
抬眸,对上他的眼。
整个缤纷世界,仿佛都化作面前少年漂亮双眸里的两抹晶莹的光。
让人心神震颤。
下一刻,一道声音响彻在耳畔。
像是往温雁晚耳蜗里丢了颗炸弹,“轰隆”一声,立时将他炸得头晕目眩。
“……所以,要接吻吗,嗯?”
只一瞬间,温雁晚明白了陆潮生话语的含义。
刚才?有一点陆潮生没有说清,只有恋人,才?满足摩天轮传说的条件。
他和?陆潮生,并不是恋人。
所以,他正在向自己发出邀请。
成为恋人的邀请。
心脏在瞬间极速跳动。
温雁晚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切割为两半,一面不断发出刺耳的预警,叫嚣着远离面前的危险人物,一面却又控住不住地被他散发的味道所吸引。
他像是行走在高空钢索上的囚徒,稍不注意,便将失去平衡,于万丈高空坠下,摔得?粉身碎骨。
但高度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却足以吸引一颗叛逆的心,忘乎所以地攀上它那纤细的身躯。
危险,却是极致的迷人。
血液在血管里疯狂流动,温雁晚捏着陆潮生的下巴,额头抵着他的,话语间,呼吸尽数喷洒在对方面容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嗓音满是低沉的哑意。
“你懂我的意思。”陆潮生只是肆意注视着?温雁晚的眸,向来清冷无尘的眸子,此刻暗沉翻涌。
微薄的冰霜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与嗜血。
第一次显露出赤/裸的欲望。
“你很聪明。”
有额发从他耳后逃逸出来,落在眉间,与纤长眼睫尽数纠缠在一起,如同此刻温雁晚剧烈震颤的心。
陆潮生嗓音暧昧,垂眸,指尖抚摸着温雁的唇瓣,有酥麻的痒意:“你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温雁晚胸膛有些微起伏,他勉强按压住心底的惊骇,嗓音沙哑:“可你知道,你现在看见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
换言之,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不,你给得?了,”陆潮生忽地从喉间溢出一抹笑意。
没等温雁晚反应过来,忽地握住他的手腕,朝着?那抹微薄的唇瓣吻了上去。
低缓的音乐声中,于万千星辰之下,轿厢已然升至制高点。
细碎额发散落在眉眼间,微微抬起的眼睫之下,幽深情绪暗潮翻涌,带着势在必得?的狂妄与偏执。
如果说,所有看上温雁晚的人,都是被他那外在漂亮说装饰吸引,陆潮生承认,他也无法?免俗。
但温雁晚不知道的是,真正让陆潮生下定决心要得?到他的那一刻,却是被他黑暗的那面深深吸引。
因为他知道,那里藏着的,才?是真正属于温雁晚最珍贵的东西。
他看上温雁晚的,从来都不是表象的温柔,亦或是由金钱交易得?来的那一丝廉价的关怀。
他要的,是温雁晚的这整个人。
无论是肉/体,亦或是灵魂。
从里到外,从血液到肌肤,从唇齿到指尖,从心脏到胸膛,都只能是他的。
陷阱已经设好,牢笼已经铸建,猎物也早已落网。蛰伏许久的猎人,终于要发起最后的进攻。
他要温雁晚的深情。
他要温雁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