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雁晚到教室,才发现,不?光是达锦文没熬住,好多人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红着鼻头用生命打喷嚏,流鼻涕,全是昨晚被病毒侵蚀了的。
上午第一节就是向云山的课。
温雁晚睡太少了,精神实在不好,就这么垂着眼皮,伴随满教室的咳嗽声,听了向云山念叨了大半节课,只感觉耳朵里“嗡嗡”直响,像是在念经,脑袋也随之一点一点,跟打拍子似的。
某个不经意,脑袋从手掌滑落,朝桌面猛地倾倒,身体一个激灵,醒了。
讲台上,向云山望着满教室的大红鼻子,痛心?:“让你们平时不加强锻炼,做早操都不好好做,现在好了,一晚上就没熬住,全军覆没,现在的年轻人啊,身体是真的不?行,连我这个中年人都比不?过……”
他摇头晃脑,又道:“该喝药的赶紧喝药的啊,没药的早操时间向我请假,赶紧去校医院开着,除了感冒药,热水也要多喝,别因为懒得跑厕所就不喝啊,你们所有人每天必须给我喝完一瓶,我盯着你们喝。
“要说这喝开?水的好处,可真是太多了,不?仅能促进身体新陈代谢,促进血液循环和肠胃蠕动,加快病毒死亡,还可以帮助消化,防止便秘……”
被向云山这么一念叨,温雁晚立时又有些不?行了,摸出手机看了眼,不?知看见什么,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
他嘴唇动了动,几乎下意识地,就朝陆潮生看?了过去。
从温雁晚的角度,可是看见陆潮生手背托着下颌,脊背挺直,姿态十分端正,像是在好好听课的。
但将视线放在他侧脸,就见他眼眸微微眯着,半阖不?阖,纤长的眼睫震颤得如同将飞的蝶翼,在空中划着弧。
明显已是困得不?轻。
好可爱啊。
温雁晚干脆也不?再管手机的事了,他脑袋枕着手臂,以自下而上的魔鬼角度,就这么盯着陆潮生的脸,眸光慵懒地看了一会儿。
恍惚之间,又想起,昨晚陆潮生睡得迷矇时,那副乖巧黏糊的模样。
不?自觉地,温雁晚抬起手,在陆潮生的手肘上,轻轻地戳了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陆潮生被戳醒了。
于是,温雁晚就看见,陆潮生纤长的眼睫飞快颤了颤,随即向上,轻轻划过一道优美的弧。
睁开?眼,他愣愣望向温雁晚,表情还懵着,明显没缓过神。
温雁晚又戳了他两下,趴桌上,笑着朝他勾手指。
陆潮生低头,下一刻,他的衣领就被温雁晚修长指尖勾住,下拽,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倾倒在桌面。
两人平视,陆潮生脑袋枕着手背,做口型:“你做什么呢?”
温雁晚收回手,朝他轻轻笑:“陪我睡觉嘛。”
特意压低了嗓音,温雁晚声音听着比平时更磁性,有种超脱少年的性感。
陆潮生耳朵有瞬间麻痒,他侧头,在手臂上微不可查地轻蹭了一下。
他提醒:“现在在上课。”
“没关系,”温雁晚不?在意,“我们塞后面,向云山不会发现的。”
他凑近,抬手摸陆潮生的睫毛,两人鼻尖抵着,呼吸间全是陆潮生的味道。
陆潮生被他弄得痒,飞快眨了眨眼,浓密眼睫随之扫在温雁晚指尖,如同即将起飞的蝴蝶。
温雁晚又笑了:“来嘛,睡觉了,陪我睡嘛。”
正说着,忽地抬颌,在陆潮生唇上轻啄一下,又黏糊:“把眼睛闭上呗,我的大宝贝。”
“……”
讲台上,向云山终于将喝热水的益处念叨完。
达锦文忽然在这时起身,操着一口破锣嗓子,艰难:“向老师,饮水机里的热水不?够用,每次烧开都要好久,很多同学都打不?到热水。”
“嗯,这倒是个问题,”向云山思考半晌,下决定,“要是水不?够,就拿水壶到我办公室来打,我给你们把水烧好,保证不?会少着你们水喝就是了。”
达锦文应下,屁股刚挨凳,就被李睿渊扯着胳膊肘,拼命朝前指。
他疑惑抬眼,这才发现,前排温雁晚和?陆潮生两人,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
从达锦文的角度,可以看?见,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亲密地靠在一起,肩膀挤着肩膀,脸怼着脸,脊背由于呼吸,交错起伏,绵长而柔软。
光是看着,内心?就止不?住地温暖。
措不及防被这副画一般的绝世美景震撼到,李睿渊捂胸口,爆哭:“我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这样虐待我!”
没有理会李睿渊的哀嚎,达锦文就这么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头一回,在上课的时候,从抽屉偷偷摸出了手机,镜头对准前面两道陷入晨眠的、亲密相贴的少年的背影,按下。
……
或许是向云山的话起了作用,讲台前的饮水机,从第一节课结束后,就彻底被霸占,不?断有人端着各式各样的保温杯去接水,妄图用热水将病毒烫死,以至卫生间的使用频率也大幅度上升。
天气太冷了,即使是四十个身健体热的大少年,也抵不住教室跟个冰窖似的,把他们一个个冻成了冰棍。
考虑半晌,向云山便给他们把暖气打开?了,结果没开几分钟,又因为太暖和?,班上同学迷迷糊糊倒了一大片,俨然变成大型冬眠现场。
向云山气不?过,又狠心?给关了,班上当即哀嚎一片。
“嗷什么嗷,再嗷一个信不?信我一拳一只嗷嗷怪!”向云山舞拳头,“都给起来,起来!去走廊站队准备做操了!一会儿多用力蹦蹦,我看?还有谁喊冷的!”
又嘀咕:“给你们烧水喝都不够啊,挑三拣四的……”
做完早操回来,李睿渊当即冲到讲台饮水机抢了热水,往喉咙里猛灌几口,龇牙咧嘴:“卧槽了,你们刚才看?见外?面那些树了没有,一夜之间,树叶全没了,太牛逼了。”
达锦文笔尖不?停,搭话:“我看?天气预报显示,过几天甚至还会下雪。”
“这才11月就下雪啊。”这下李睿渊彻底惊了,直呼“666”。
他瞥见正在交作业的温雁晚,忽然想到什么,嘴唇动了动,扭捏,干脆先凑到达锦文旁边,小声:“那个,班长啊……”
他视线瞄一眼四周,确定没有第三个会听见,这才小心翼翼地道:“最近温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达锦文放下笔,他抬手扶了扶眼镜,“你是说温雁晚那事?”
李睿渊一听这开?口,就知道达锦文肯定早就知情了,张张嘴,正欲追问,达锦文忽地抬手。
“打住,”达锦文重新握笔,“想问什么,直接去问温雁晚,人家的私事,我肯定不?会跟你随便说的。”
“唉,好吧。”李睿渊知道达锦文的说得在理,但又不?太好朝温雁晚开?口,便又悄悄抬眸,瞄了他好几眼。
“……”温雁晚叹气,转身,“你想说什么?”
既然温雁晚都主动问了,李睿渊酝酿半晌,干脆直言:“那个,雁哥,前段时间温家不是从A省过来找人吗?我最近听说,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是他们家遗失在外17年的小儿子,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雁哥你啊……”
他又连忙强调:“雁哥你信我,真?不?是我故意八卦,我就是关心你一下,不?会到处乱说的,真?的。”
“知道你不?会乱说,”温雁晚见他这么紧张,都笑了,“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们要找的人,确实是我。”
见他的表情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李睿渊松口气,想到这么魔幻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在眼前了,又咂舌:“富家公子遗失在外多年,一朝回家继承千万家产……这么俗气的老梗,小说都不会这么写了吧。”
温雁晚只是挑眉,没说话。
“怎么说呢,雁哥,”李睿渊蹙眉挠挠头,又道,“也不?是我故意说你家里人坏话的,只是吧,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心?里不?踏实,就怕你也和?潮生简凡星他们一样,会出什么事情。
“你说你也不?是走丢被拐卖什么的,要是温家真心?想接你回去,哪里会整整17年不闻不问啊,结果你都快成年了,又忽然蹦到你面前打感情牌,我总觉得他们不安好心……”
在李睿渊说话期间,达锦文便已经放下了笔,表情奇异。
原本还想找机会提醒温雁晚的,没想到居然被李睿渊抢了先,他稀奇:“看?不?出来,你平时这么傻白甜的样子,知道的事情还挺多。”
李睿渊震惊:“同桌,你居然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吗?我又不?是智障!”
话出口,又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朝温雁摆手:“雁哥你别误会,我这话绝对不是骂你智障的意思!”
“没事,你说的我都明白,知道是你们的好意,我会注意的。”
温雁晚笑了笑,从抽屉拿书,神情却有些许恍惚。
是啊,上辈子的他,可不就是智障吗,这么简单的道理,稍微动动脑子也明白,他到底是被什么,蒙住了眼呢?
放学的时候,向云山站讲台提醒,马上又要月考了,要好好复习。
李睿渊奋笔疾书,欲图将最后结果踩点算出来,同时不忘戴上痛苦面具:“怎么又要月考了?我明明感觉,我们才刚考完没几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回回考试都要这么嚎两下,达锦文都习惯了,懒得理他。
动笔把最终答案写出来,达锦文扶着眼镜起身,盖笔帽:“我算的根号31,你是多少?”
“卧槽这么快?”李睿渊咬牙,“给我最后三分钟!马上就好了!”
达锦文直接去问陆潮生:“陆潮生,你算的多少?”
“也是根号31。”陆潮生回答,他起身收拾东西,就看见温雁晚又在看手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陆潮生眉峰有瞬间微蹙。
他发现,温雁晚已经看?了一整天的手机了,明显有事情瞒着他。
“靠靠靠,”李睿渊疯狂揉头发,在身后怪叫,“你们两人都是根号31对吧?为什么只有我是根号3啊!孤独的根号3诚不?欺我!”
“回去再算吧,人家还要锁门,”达锦文提书包,简凡星已经在外面等他了,他心?急,便匆忙朝李睿渊他们告别,“我先走了,明天再见。”
望着达锦文匆忙奔向教室外的身影,李睿渊吐槽:“什么明天再见啊,回寝室就能见了好不好!”
注意到前排两人还没走,李睿渊实在不想受虐了,匆忙把东西一收,拎起书包带子就往外?跑。
“雁哥,潮生,我先走一步!”
“嗯,再见。”
提书包,陆潮生眼眸微微眯了眯,又很快恢复自然,他淡声:“又是温宇翔发来的消息吗?”
“嗯?”温雁晚回神,“啊,对,是温宇翔的短信。”
具体短信内容,却没有说。
温雁晚不?说,陆潮生便也不?追问。
只是抬手,扯着温雁晚的围巾,轻轻地拽了两下:“走了,回家。”
寒风抚走树上的枝叶,刮在人脸,刺啦啦地疼,刚踏入小树林,温雁晚就被漫天枯叶糊了一脸。
他侧身子,帮陆潮生挡风,忽地被陆潮生握住手。
“嘶,你手怎么这么冰?”温雁晚当即被冻得一哆嗦,又连忙抓起陆潮生另一只手,一起捂在嘴边,朝里面呵气,又使劲搓了搓。
用围巾将陆潮生的嘴捂好,确定不?会漏风,温雁晚握他的手:“我们快走吧,这里风太大了——”
话音未落,那只冰凉的手忽然挣脱他的束缚,既然勾住他的围巾,将温雁晚整个人强势地拽了过去。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温雁晚张开?双臂,搂住了陆潮生的腰。
厚厚的羽绒服撞在了一起。
呜咽的寒风中,荒僻的小路上,漫天卷绕着的枯黄落叶里,陆潮生指尖紧攥着温雁晚的领口。
话语之间,灼热的吐息喷洒在温雁晚的面庞,也揉碎在了凛冽的寒风中。
“围巾的正确用法,你知道吗?”
没等温雁晚回答,陆潮生继续:“我教你。”
话音刚落,陆潮生忽地将温雁晚的围巾扯开,抓住两边,于风中展开?一道柔软的弧,随即迅速从两人后颈绕过。
视野骤然昏暗。
与此同时,是无穷无尽的暖意,以及被迫紧贴的,两瓣柔软动人的唇。
陆潮生将一条围巾,同时绕在了他与温雁晚两人的脖颈上。
温雁晚喉结飞快滚动,手臂不?自觉地收得更紧,启唇,在同一道围巾温暖的包裹之中,与陆潮生交换了一个满是寒风呜咽的吻。
“你今天怎么了?”陆潮生贴着温雁晚的唇角,轻嗅他温柔的鼻息,“阿雁,告诉我,好不好?”
由于缺氧,温雁晚呼吸有些许急促,他紧紧搂着陆潮生的腰,耳畔听着陆潮生微哑的清冷嗓音,鼻腔嗅着他信息素甜美的味道,感觉脑袋有轻微晕眩。
“告诉我,嗯?”
温雁晚嘴唇动了动:“上次我和?温宇翔谈话,他劝我回去,我没有直接拒绝,于是他今天发来了消息,希望我在周末的时候,有空回温家看?看?。”
陆潮生微微眯眼,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
他注视着温雁晚近在咫尺的黑眸,一字一顿:“回温家?”
“不?不?不?,不?是‘回温家’,是‘去温家’,‘去温家’!”眼见陆潮生表情不?妙,温雁晚连忙强调。
他舔了舔湿润的唇,深吸口气,干脆直言:“我这周周末就会去A省,归期还没有确定,可能,会去好几天吧……”
陆潮生脸色瞬间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露露:我看你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