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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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攒动的房屋内,慕芸早梳好了妆,捏着三张纸交叠着看了看,最后停在最新的那份上,伸手拂过最后两行,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一瞬后却只轻笑了笑。

一旁陪着她的婆子拿不准的她这一笑的意思,怕她年轻玩闹过了,委婉提醒道:“郡主,时候不早了。”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将那张纸折叠收好,起身接了沁柳递过来的扇子:“走吧。”

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她出了门,门外有两个丫鬟提了喜烛灯笼,等她出来,走在前头替她引路。

她便在一片喜乐中,走过红烛照亮的路,同柳蕴然拜别父母后,在傧相喜婆的礼赞唱词中登上了去往柳府的彩车。

她出嫁的规制都是按着郡主的身份定的,又因为有陛下关照,阵仗风光程度堪比公主。

其中圆方扁扇便各有八扇,提灯者二十,自前方水路、仪仗、步障到后方的嫁妆,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瞧着竟似有近百人。

京中婚嫁仪仗繁华程度本就不同其余府县,慕芸这样的规制更是少见,沿途围观看热闹沾喜气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

车架行至柳府门外,柳蕴然亲自迎她下车。

她透过红色的扇缘看见他伸过来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心情有些复杂,这是她曾经最想握住的一双手——想牵着走一辈子的那种。

她略微顿了顿,伸手搭在那只手上,掌心温热,熨在她心里,是她曾经最贪恋的暖。

其实今天一整天,她的心情都很复杂。她知道现实的残酷,却依旧在漫天的欢呼热闹里,蒙蔽着双眼祈盼着一丝侥幸。

她听见震天的喜乐声里,有傧相的赞礼声,孩童讨要喜钱的稚嫩言语,还有谷豆落地的窸窣声。

反正此刻都这样了,她也不可能做出当场掀了盖头跑路的事情,毕竟大家都是要面子的,倒不如让自己高兴点儿,就当柳蕴然是真心娶她。

她握着柳蕴然的手咧嘴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像极了一只扑火的蛾。

扇子挡在她面前,未能让她看见此刻柳蕴然看向她的、洋溢着欢喜与情意的眼神。

慕芸坐在帐内,在众人见证下,同柳蕴然行过同牢结发礼。

一系列礼毕,民间原还有闹新人的俗礼,但她毕竟是郡主,也没人敢闹她,众人便也不多做打扰,只让她们好好休息。

没有旁人在,慕芸便也没有什么自欺欺人的理由了,她尚记得自己还放过狠话说要同柳蕴然算账来着。

柳蕴然看她熟门熟路的取来纸笔,拍在他一旁的桌案上,一并招呼他:“是时候来算算咱们的账了。”

他略笑了笑,十分顺从的起身站过去。

“便先说说最近的。”慕芸手指敲打着桌面,面露嫌弃:“想不到柳大人正人君子,竟也会做出大半夜蹲人院墙之下的不耻行径。”

柳蕴然有些好笑地看她一脸不耻的样子,问道:“若非郡主大半夜的翻墙,又怎知我的人在外头。倒是有些好奇,郡主金枝玉叶,大半夜的有什么事,是得靠翻墙才行的?”

慕芸抬了抬下巴,故作高深道:“我若不翻墙,怎么揪得出你啊?”

柳蕴然挑眉:“哦,那您这是……请君入瓮?”

“嗯哼。”

柳蕴然从一旁拖了张凳子过来给她:“郡主翻墙当真只是为了看我有没有在你身边安插人手?”

慕芸也不推脱,十分自然地坐了:“不然呢,逃婚?”

“你逃不了。”柳蕴然闻言摇了摇头,又给自己找了个一旁的位置,继续到:“你我是陛下圣旨赐婚,你若逃了,不提我柳家,便是安王府,也会被满朝言官弹劾,落人口实。郡主平日虽爱闹,但并不蠢。”

他看向慕芸,眼光微暗:“郡主明明知道跑不了,却依旧如此,不过只是想告诉我,你有多不想与我成婚。”

慕芸最受不得他这样,忍不住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挥去心底那点莫名的愧疚:“你做什么说得好像你很想与我成亲似的。”

“郡主怎知我不想?”他看着慕芸:“我说过,我心甘情愿。若郡主不能明白,那我也可以说得明白些——我就是想娶你。”

慕芸看着他张了张嘴,半天才道:“那天下午……”

柳蕴然继续道:“那日之事,我只是觉得,郡主到底是女子,纵有婚约,我也不能就此不顾您的清誉,占您的便宜。”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从礼上来说,我不能,但不代表我不想。”

慕芸皱了皱眉,她觉得今日有些邪乎。

这些话从柳蕴然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柳蕴然见她面有疑色,锲而不舍:“你要再试试吗?”

慕芸微微一愣,犹疑地眯起眼来,半晌后不轻不重得拍了下桌子,严肃道:“不要转移话题,先算账!”

“……”

柳蕴然沉默了一会,忽然长长地叹出口气来,分不清什么情绪,同慕芸做了个手势:“您继续。”

他就说,顾九渊这种不要脸又直白的法子根本不适合他。

天知道他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实际上心里头紧张得要命。

慕芸不欲再同他争论到底是谁先错的,只好将前头这点暂且跳过:“蹲墙角的事儿其实也不重要,可是你在我安王府安插眼线——未免也太不把我安王府放在眼里了。”

柳蕴然看着慕芸望过来的眼神,忽然笑了笑,:“郡主这番捧杀的话也只能蒙一蒙钟行,有些事情,你我其实心知肚明。我是在安王府安插了人还是只在你身边安插了人,这其中的差距说法,可大了去了。”

慕芸凝眉,对于他这番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还坦然到理所当然的态度十分不赞同。

难道她身边就可以随便被安插人手了吗?她不要面子的吗?

柳蕴然继续道:“郡主是我的未婚妻,可您病了两日,我却一丝消息都没收到,臣此举虽有逾越,但到底因为担心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一时心切,也算是人之常情,纵是陛下与王爷知晓,想来也不会过多怪罪。”

慕芸微愣了愣神,很快又反应过来。柳蕴然这张嘴,可真是死的能说成活的,若非她亲历过那三年,她恐怕就要将这番话当真了。

“当然。”柳蕴然取过她手上的纸笔,写下几个名字,一并道:“我与郡主既为夫妻,自然不该有隐瞒,这些人说到底也是郡主的人,让您明白自己手底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也是应该的。”

他将那份名单递过去:“但是我并不建议您动他们,你手底下一群人,也不可能各个都衷心耿耿,没有自己的心思,与其再换着不清不楚的人进来,倒不如留着这些知根知底的,心里也有个数。”

慕芸看着纸上的字迹,有几个她倒是有映像,她闻言未抬首,却在看过几次,将人记在心里后,起身用烛火前将那份名单引燃:“那便谢过柳大人替我看清楚这些人了?”

“应当的,郡主不用同我如此见外。”

柳蕴然十分谦虚。

慕芸轻呵了声。

她低头凑近盯着柳蕴然那双漆黑的眼,努力做出威慑的模样:“希望,我能永远信你。”

“自然。”

柳蕴然对上她的目光,眼中星芒微闪,掠过些别样的情绪。

小姑娘一张小小的脸,眉间点着朱砂绘的小花,杏仁似的眼映着灯光,熠熠如星,红唇微挑,藏着几分狡黠意味。

她年纪不大,平时里极少会做这样隆重的打扮,她本似三月桃李,俏丽灵动,在这样的装扮下,竟也衬出几分难得的牡丹似的浓烈艳丽之色。

柳蕴然堪堪别过眼去,以手掩唇,清咳了声掩去尴尬,续上前话:“还有么?”

“当然有。”慕芸坐回去,手上有些无聊地转了转腕上的金镯,而后看向柳蕴然:“比如,柳大人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成这门亲呢?”

柳蕴然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模样,出声平缓,听起来十分谦和有耐心:“这个问题,我已答过许多次,只是郡主不信。”

慕芸当然不信,没有什么比曾经的切身体会更有说服力。

她将手靠在一旁的案上,斜撑着脑袋看他:“大人也说了,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

柳蕴然发现,近来的慕芸似乎很喜欢喊他大人。

他略思考了一会,觉得一直在这件事上纠缠并无太多意义,若一两次不信许是有旁的原因,几次三番不动摇,那便说明她确实不信。

这样下去,兜兜转转几圈却依旧停滞不前,终不是个办法。总得先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才能将后面的路走下去。

他想了想,道:“若非要说个旁的理由,郡主的先前提的法子虽也算得上不错,但终究不算多好。陛下允了,可我柳家也是江南名门,几世诗礼传家,立于天地,靠的便是名声。若郡主病重便退婚,与义理相悖,更遑论天下悠悠众口,区区三人便可成虎。朝中人此刻知是郡主病重,陛下不忍,故将婚约作罢,可郡主装病总归只是一时之计,待时日渐久,众人揣度,流言四起,有损我与家族的声誉。”

慕芸皱眉琢磨了会儿,觉得按他这个说法,倒是有些可能,可是……

“那你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么?”

“没有。”

慕芸嘶了一声。

也是,若是有也不会娶她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殷切地看着他道:“我倒是有个法子。比如,柳大人考虑和离吗?”

柳蕴然唇边溢起些淡淡的笑,既不惊讶也不恼,只温温和和地瞧着她。

“不考虑。”

“为什么?”她直起身来,想了一会:“你是不是又担心他们说你,坏了你的名声?”

她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恳,习惯性地伸手想起拉柳蕴然的手,却又在下一瞬觉得不太好,在中间突然改了方向,堪堪拉住了他的袖子。

面上依旧十分诚恳:“你放心,我可以任由你编排我的罪名,尽可能地保全你的名声。”

柳蕴然垂眼看着那只停在自己袖上的手,目光微沉,声线却是依旧,甚至听来还有些饶有兴趣的意味:“哦?比如说,什么样的罪名?”

作者有话要说:顾九渊:?我不是这样教的啊!!!这叫直白吗?!你拉不下脸就拉不下脸,为什么还要踩我?!!

柳筠然:刚结婚媳妇就想离婚怎么办,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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