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四年,初春。昨晚刚下过一场春雪,齐佑裹得跟个熊一样,走起路来也摇摇摆摆。
甫一走出屋,迎面而来的寒气让他一个趔趄。小太监得高忙搀扶住他,连声道:“七阿哥小心,还是奴才背着您去尚书房吧。”
“用不着。”齐佑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多走走活络一下筋骨,不然筋骨都要生锈了。”
他哪里知道,因为猫冬吃得胖乎乎的小脸,越是正经,小大人的模样越是让人想笑。
得高顺着他的话说:“阿哥想要锻炼身体多的是时候,只是雪天路滑,咱这边过去又路途遥远,仔细您摔着喽。”
齐佑稍微动了动左脚。
只是几步的路,得高却这么紧张,原因齐佑心知肚明,无非是这条跛脚。
齐佑却不在乎,康熙王朝,九龙夺嫡的恐怖剧本,这那里是跛脚,这是他置身事外,不会让人怀疑的保证。
原身生下来时左腿残疾,走得快一些,双肩晃动就严重。走得慢些,或借着拐杖,就看不大明显。
齐佑不想要拐杖。
前世齐佑是脑瘫儿,一辈子都没能下地走过路。穿来刚十天,第一次体会到能自由行走的感觉,几乎让他没痛哭出声。
哪怕腿不方便,齐佑依然想自己走。
“七阿哥,那您得万分小心了,若是累了走不动,奴才与桂和轮流背您。”得高让开身,齐佑裹紧了帽子,稳稳朝外走去。
得高提起齐佑上学用的书箱,桂和则打着灯笼,两人护着齐佑朝乾清宫走去。
紫禁城在黑夜中早已苏醒,洒扫的粗使苏拉,早早将夹道里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地上偶有冰渣子,踩上去簌簌响。
齐佑喜欢这种声音,生机蓬勃,他故意一路重重踩了过去。
阿哥所的院子灯火通明,院门处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黑夜里看不清楚,齐佑猜应该是去上学的几个哥哥们。
皇子阿哥们都虚岁六岁启蒙,自齐佑以下,八阿哥胤禩才两岁。
如今上学的只有大阿哥胤禔,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以及排行第七的齐佑。
五阿哥胤祺养在太后身边,由太后教养,一直未曾正式上学。六阿哥胤祚病得厉害,今年没能与齐佑一同入学。
齐佑听得高与桂和私下嘀咕,六阿哥深得康熙宠爱,为了他上学,去年就开始开始选先生与伴读。
六阿哥与齐佑只相差不到半岁,借着六阿哥的光,齐佑今年方得以入学。否则,他得等到八阿哥他们长大之后,当做添头随便一起塞进去了事。
齐佑被忽视,一点都不感到难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眼前结果就是,六阿哥在床上躺着,他高高兴兴去上学读书了。
尚书房在乾清宫左面,齐佑走到时,从窗户望进去,几间课室已人影绰绰。
有人飞快从齐佑身边跑过,卷起一阵风,差点将他带倒。
那人回过头,盯着齐佑看了阵,哎哟一声,转身跑回来,皱眉数落他:“原来是老七,你怎地走在道中间,得离远些。大家都赶着上学,仔细撞着了你。”
齐佑根据原身不多的记忆,认出了眼前的人是大阿哥。大阿哥身边已有通晓人事宫女伺候,过两年就会成亲离宫开府。如今依然与他们这些小屁孩一样,每天必须上学。
“大哥。”齐佑叫了声,笑咪咪见礼。
大阿哥伸长脖子朝课室打量,顺手一巴掌拍在齐佑的肩膀上。大阿哥长得高壮,齐佑差点儿没被他拍个仰倒。
“哎,你怎地跟纸糊般,一推就倒。就凭着你这小身板____得,以后若是有人敢嘲笑你的腿,你就来找我。”大阿哥说话中气十足,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
说完之后,不待齐佑回答,急匆匆往课室跑去。
齐佑望着大阿哥飞奔过去的身影,笑着摇摇头,想到自己也快迟到,赶紧前去找到自己的课室。
伺候的人不能跟进去,得高把书箱递给齐佑,他自己抱着进了屋。
齐佑与其他几个阿哥学习进度不同,自然不在一起读书。与他一起开蒙的,是康熙钦点的几个宗室子弟。几人已经到了,见到齐佑进屋,齐齐朝他看来。
到底人小,哪怕家里叮嘱过,虽是极力克制,目光还是不约而同看向齐佑的左腿。
齐佑哪会在意他们的看法,目不斜视上前,恭敬与端坐在案几前的内谙达德格类见礼。
德格类指着最前面的座位,说道:“七阿哥请在此处就坐。”
齐佑道了谢,捧着自己的包裹走到座位上坐下。德格类清了清嗓子,开始强调上学的规矩。
阿哥们上学的规矩,与后世时相比,课堂课外规矩倒差不多,不能打架拌嘴等等。
只休息的时候很少,没有周末寒暑假,一年只有三天休息。分别是除夕,万寿节,自己的生日。白天上学的时候,除了中午吃饭外,中间只能休息一两次。
阿哥们每天在寅时左右开始上学,先学满蒙两种文字,后再学汉文,下午还要学习骑射,基本上一天要学六个时辰。
教授满蒙的老师称为内谙达,教授骑射的老师称为外谙达。除了骑射老师,其他老师们都来自翰林院。
老师们全都是进士出身,本身学问渊博,由康熙千挑万选出来教授皇子阿哥。
齐佑暗自思索,他的汉语完全没问题,只是满蒙两语与其他人一样,需要从头开始学。
在同一起跑线上的话,想要领先其他人,除了聪明绝顶,就只有埋头苦读。
吃苦是齐佑的看家本领,想到这些,他很快就放下了担忧,认真听讲。
德格类讲完规矩之后,便开始了教学。齐佑拿出课本翻开,德格类指着上面的字,先念了一遍,再由学生跟着诵读。反复几次之后,德格类再让他们自己读上百遍。
齐佑早上吃了粥,还喝了一碗牛奶。等到上百遍读下来,依旧口干舌燥,嗓子像是踩了风火轮,噗噗开始冒烟儿。
其他人亦如此,声音渐渐低下来,开始变得参差不齐。德格类见状,倒未出言训斥,只拿戒尺敲了敲案几。
众人一震,声音又大了些。齐佑混在其中,声音不高不低,暗中琢磨着明天得带罐清水来上学。
刚这般想,德格类抬手让他们停下,起身往课室外走去。不大会,各自伺候的奴才,便捧着茶壶茶碗走了进屋。
齐佑见状一喜,原来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捧着得高送进来的温茶,一口气咕噜噜喝下去,马上滋润了。
喝完茶水,有人请假出去方便。齐佑随大流,跟着请假后走了出去。
方便的地方在课室斜后方,几间屋子隔成小间,里面摆着恭桶。等有人方便之后,粗使小苏拉提着干净的恭桶进去,换出脏恭桶。
来方便的人不多,齐佑发现,靠左边的几间哪怕空着,一同前来方便的同学依旧没有进去,而是排队等着右边的两间。
齐佑放慢了脚步,认真打量着几间屋子。这时,最左边的隔间门开了,大阿哥大步走出来。
大阿哥拿帕子抹干手上的水,朝齐佑招手,怪笑道:“老七你站在那里做甚,进屋去尿,外面冷,别把小雀雀冻坏了。”
“大哥。”齐佑眼角抽了抽,笑着叫了声,朝大阿哥走去。
大阿哥盯着齐佑走路的动作,见他矮墩墩胖乎乎,摇摇晃晃跟鸭子似的,憋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笑了两声,大阿哥突然头一扭,朝旁边的几人看去。那几人慌忙回过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
大阿哥脸上的笑容一收,剜了几人一眼,对齐佑说道:“快去尿,等下别尿了裤子。”
大阿哥说完也不管齐佑反应,自顾自笑起来。齐佑跟着傻笑,去推大阿哥用过那间隔壁的门。
“别去那里。”大阿哥迟疑了下,伸手拉住了齐佑,眼中不甘一闪而过,“那是太子爷的地方。”
齐佑赶紧停下了脚步,大阿哥帮他选了最靠近右侧的一间,“你就用这间吧。”
“好呀,多谢大哥。”齐佑乖巧应了,同时恍然大悟。哪怕是如厕,等级都无处不在。
宗室子弟无法与阿哥们比,阿哥之间亦有区别,太子当仁不让最尊贵,享有独家隔间。
齐佑方便完走回课室,回忆着大阿哥先前的眼神,不禁一笑。
有意思。
同学们全部回来后,德格类继续上课。教几遍,读上几百遍,德格类开始考教他们的认字情况。
德格类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齐佑坐在最前面,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瞬间心神意会。
面对老师提问,什么时候都一样,学生能躲则躲。
选了一圈,德格类眼神停住,唤道:“扬丹,你先来!”
齐佑清楚听到,好几人松了口气,忍不住偷笑。
“是。”扬丹应是站起身,他是简亲王次子,估计自小在家中讲满语,字虽然认得磕磕绊绊,声音倒挺响亮。
德格类抚摸着胡须,不留情面点评道:“就学了这么些字,你还认得七零八落。下来得好生温习,明日我再抽查,若还是没进步,我就得惩罚你了。”
扬丹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怏怏应了是。
“坐下吧,下一个。”德格类让扬丹坐下,眼神重新在屋内扫了几遍。
齐佑发现,德格类除了看他们,还不时朝外面瞄一眼。
“七阿哥,由你来认一遍。”德格类身体突然挺得笔直,神色严肃点了齐佑。
齐佑余光瞄见,窗外似乎站着一人,心中微动。
昨晚齐佑上床歇息后,得高与桂和值夜,两人以为他睡着了,在旁边小声说话。
得高说:“其他几个阿哥书都读得好,唉,七阿哥若是读书不成,只怕会更得皇上厌弃。”
桂和同样忧心忡忡:“可不是,当年若是能过继给纯亲王,哪怕降等袭爵,一个郡王总跑不了。”
得高说道:“还不因着太皇太后舍不得亲孙子受委屈,就算是过继,也要过继个全须全尾的继承纯亲王这支香火。说到底,还是那只腿坏了事。”
桂和烦躁地翻了个身,“皇上几乎每天都得去检查阿哥们学得如何,若是七阿哥学不好,咱们以后就更没盼头了。不说了,一说就烦,睡吧。”
齐佑顿时屏气凝神。
康熙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哥排行按照后世熟悉的排,他们的名字实在太拗口,第一次复制出来,后面为了省事直接用排行。
非正史,就当看个热闹。喜欢的恳请点个收藏,谢谢你们。
下一本预收《学渣被逼考科举》,文案如下,点作者专栏能见,求收藏。
程子安在国外混了几年回来,正开心吃喝玩乐,等着继承家里矿的时候,穿越到了大夏,成了要辛苦读书考学的七岁小屁孩。
学渣程子安疯了,别说考科举,他现在连书上的字都认不全!
原身父亲恰好是书院夫子,四周都是眼线,他逃学没门,只能硬着头皮读书。
谁知这一读,最后成了读书人的楷模,两朝帝师,辅佐帝王三十年,名留青史的一代名相。
年幼的太子问程子安:“先生,你从小就爱读书吗?”
程子安笑而不语。
唉,别说了,说起来都是泪啊……
架空,请勿考据。
基本无感情线。
轻松,成长向文,无金手指大开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