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佑开始了学习拉丁文,南怀仁不但没嫌弃他,还高兴得很。康熙学数学天文,却没真正系统学过他们的语言,齐佑是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学习他们语言的皇家人。
哪怕南怀仁一大把年纪,依然尽心尽力教着齐佑,恨不得一股脑将所有知识,悉数全部教给他。
先生给力,学生聪慧勤奋,齐佑的拉丁语进步得飞快。除了拉丁语之外,齐佑每天去慈宁宫的蒙语角练习,蒙语自是齐飞猛进。
学堂上的功课,齐佑照常没有拉下,保持着遥遥领先。扬丹经常看着齐佑,像是看着怪物,十分不理解他的努力。
进入初夏之后,拉了一会弓就热得满头大汗,两人一起坐在屋檐下歇息。
扬丹斜着齐佑,纳闷儿问道:“你就不累吗?我每天只盼着赶紧下学,好生玩耍吃饭睡觉。”
齐佑说道,“不累啊,读书就是我的玩耍歇息。”
扬丹迟疑了起来,手放进了袖子里,说道:“那我可不能给你了。”
“什么东西?”齐佑眼尖,盯着扬丹的手问道。
“嘿嘿,你瞧。”扬丹的手拿出来,递到了齐佑面前,“这是竹哨,吹得可响了。我自己做的,送给你玩儿。”
齐佑接过竹哨,拿在手上打量。与扬丹本人的粗狂看起来不同,斑竹做的竹哨,难得地精美,没想到他手居然如此灵巧。
“怎样,你瞧我做得可好?”扬丹颇为紧张期待问道。
齐佑朝扬丹竖起了大拇指,“太棒了,我肯定做不出来,做出来也不如你做得好。扬丹,谢谢你,我很喜欢。”
扬丹兴奋得眼睛亮闪闪的,脸都红了,想要谦虚一下,实在是忍不住,笑得嘴都裂到了耳根,“我读书不好,但我就喜欢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哦,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是阿玛骂我时的话.....”
齐佑把竹哨郑重放进荷包里,认真听着扬丹说话。这时见他神色低落下来,脚一下没一下踢着地,不禁关心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扬丹摇头,“没有。”他朝四周飞快看了一眼,严肃着脸说道:“七阿哥,我拿你当朋友,才告诉你这些。你不要跟别人说,也不要笑话我。”
齐佑愣了下,肃然说道:“我保管不说,更不会笑话你。”
扬丹松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与别人不一样,比我们都聪明,我就告诉你吧。其实我想去学唱戏,阿玛额涅听了,额涅哭,阿玛让我罚跪,见我不肯屈服,还揍了我好几次。阿玛说不求我能光耀门楣,可也不能给家中丢脸。唱戏是下九流做的事情,觉罗氏去唱戏,我是要把全家人的脸都放在脚下踩。”
齐佑讶然,斟酌了下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去学唱戏?是因为家中过年过节请了戏班子来,你觉着好玩,一时起了兴趣吗?”
“嗯!”扬丹重重点头,望着远处云朵流转的天空,眼里是无尽的向往,“我第一次看戏就迷上了。戏班子走南闯北,他们唱的故事可有趣了,比我过的日子精彩百倍。然后我就偷偷跟着学,一甩水袖,一扭腰,一送眼。”
扬丹偷瞄周围,趁着没人看见,小幅度做着动作。齐佑见到他突然水波流转的眼神,不禁楞在了那里。
扬丹得意笑了起来,“怎地,我做得好吧?”
齐佑再次竖起了大拇指,“厉害至极!”
扬丹笑得更欢了,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就淡下来,落寞说道:“厉害有什么用,我照常什么都不能做。阿玛说,我生在觉罗家,就得有觉罗家人该有的模样。我哪怕长成只晓得吃喝玩乐的废人,都比我去做下九流戏子好。阿玛还说起了你,说我们都是在做无用的事情,我做戏子是没出息,你读书好聪明伶俐同样是白瞎。七阿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如果扬丹已长大成人,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或者他不姓觉罗氏,齐佑出了主意,有本事替他兜着善后,会毫不犹豫支持他的理想。
仔细思索之后,齐佑说道:“扬丹,我觉着,你不要跟你阿玛犟,等你长大有了本事,吐一口唾沫能砸一个坑,能当家做主的时候,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养一个戏班子,每天在家中唱几出堂会,哪怕被人知晓,也只会吹捧你这是雅兴。如今你闹着要去学唱戏,就只能挨打。”
扬丹眼睛越来越亮,兴奋地说道:“还是你聪明,等我自己能做主之后,我再想做什么,阿玛就拦不住了。”
齐佑淡淡一笑,伸出左脚拉伸,说道:“你阿玛说得不对,努力上进怎么会没用呢,长大后更不自由,连小孩子不懂事的借口都没了。那时候,就得靠你以前学的东西,让自己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厉害到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你方能放开手脚去做你的事情。“
话语一顿,齐佑看着扬丹,真诚地说道:“扬丹,你脑子很好,平时上课时专心一些,就能把功课学好。学唱戏比上学读书还要辛苦,你都不怕唱戏那份辛苦,读书自然不在话下。你瞧我,功课好的话,会有很多方便哦。”
扬丹神色若有所思,上下打量着齐佑,激动地说道:“对啊,大哥读书一般,若是我成了家里读书第一人,阿玛还不得去烧高香,把我供起来。我决定了,从今以后,我要努力读书!”
齐佑见把扬丹卷了起来,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同时,又无边寂寞。
长大成人,扬丹还是唱不了戏。而齐佑自己,虽不如简亲王说的那样没用,比起兄弟们,他比他们要多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他人的认可。
他不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因为,他需要他们的支持。
齐佑从来没想过,只做亲王闲王。
转瞬间进了五月,夏日蝉鸣,繁花似锦。
六阿哥没能走出他的小院,长眠不醒。
扬丹不小心病了,请假在家养病。这一去,他再也没能回到乾清宫西偏殿,在七月流火时,不幸夭折。
七月的天变化无常,转瞬间就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珠倾斜而下。
齐佑坐在校场的廊檐下,望着眼前天与地几乎连成一片的雨幕,与扬丹的那场细语交谈,好似还在眼前。
扬丹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
齐佑掏出荷包里的竹哨,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竹哨清脆的声音,被风雨掩盖住,消失在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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