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贤院正堂内,晁昔心已经将虚拟框完全展开。
所有瓷器都被明码标价标明来处,她眉梢微挑,看着一件件看似不起眼却价值不菲的古董瓷器,随意动了动手腕朝着最值钱的一个走了过去,她掂了掂花瓶,“瞧着奇怪,掂着也有些轻,不会是赝品吧?”
钟忞书不解地望着她,黛眉微蹙。
随着清脆的‘啪!’的一声,一个如人高的瓷器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三人被这声音吓得都是一哆嗦,全部僵在原地。
既然这尚书令不愿意出来,晁昔心有的是办法,她专门挑选贵的砸,好在原身的本来就是桀骜不驯的,做出此等事情再适合不过,“嗯,这个也是假的。”
‘啪!’
在她摔掉第四个瓷器时,那个惊呆了的女奴才反应过来,脸色大变冲进正堂,慌张怒斥:“放肆!!这可是大人钟爱的古董!!快去通知大人!来人把她拿下听候大人发落!!”
钟忞书此时也回过神来,只觉得血已经凉了半截,面上血色尽褪身子都在发颤。
天,她,她做了什么……
几个女奴闻言冲进来扑向晁昔心,钟忞书心头一颤,吓得立刻闭上眼睛将头转向一边。
然而,几个家奴又怎么会是这具身体的对手?好歹也是将军世家,几个人还未靠近,就被晁昔心几脚踹开,女奴重重地砸在柱子上,顿时正堂中哀嚎不断。
钟忞书诧异。
阿然与阿红四只小眼睛也瞪得溜圆,没想到小少夫人竟然这么厉害!
“小小家奴,也敢对主子动手?尚书府的家教,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晁昔心手中随意把玩着古董器皿,嘴角微勾。
女奴们疼得在地上打滚,惊恐地仰视晁昔心。
她们是尚书府的奴,比起其他院子里的奴要高上一等,往日里都是明着欺负最不受宠的忞书少爷一脉,而对于这位新入赘的小少夫人,她们也是瞧不上的。
之前她们确实听过大名鼎鼎晁昔心,可她们打心底觉得传言只是传言,左不过是一个花花太岁纨绔子弟罢了,闹出天来也是因为有大将军府这样的后盾,如今家道中落入赘尚书府,被大人许给连家奴都不如的忞书少爷,嬷嬷又刻意吩咐,要给晁昔心一个下马威。
但没想到……
钟忞书额头冒出一颗颗细小玲珑的汗珠,强忍着膝盖的疼痛站起身,双手拽住晁昔心的袖口,连连摇头目光充满后怕,“妻主,不可……”
晁昔心伸手托住他的手肘,让他能够借力站着,压低声音道,“你可知你在这里足足跪了二刻钟,如今已经深秋地砖不凉吗?再跪下去你这双腿可还要了?”
钟忞书微微一恍神还未曾多想。
一声尖锐的喊叫几乎要让正堂震上一震:“我的老天爷!”嬷嬷看着满地的碎瓷那张老脸都白了。
而率先踏入正堂的,是一个穿着暗紫色云锦长衫的老妇。
她黑色腰带上系着佩印,即便头发花白背却依然挺得笔直,脚步稳重地迈进门槛,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哪怕寸句未言,只是站在那,浑身就散发着威严的气息。
与晁昔心在现代见过的所有老太太不同,不用展开虚拟框便知,这位便是钟忞书的祖母——尚书令钟仪。
而身侧的人已经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钟忞书恭敬地跪在地上,道:“忞书见过祖母。”
他浑身绷紧,可以看得出极不自然,对这个老太太充满畏惧。
在晁昔心打量尚书令时,一道凌厉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一股无形的气势向她扑面而来,那双浑浊却宛如深潭的眸子泛着寒意,这一眼似乎要洞察到她的内心。
嬷嬷手颤抖着指着地上的碎瓷,不可置信地看向晁昔心,话都说不全了,“你,你!”
晁昔心微微向前倾,作揖道:“尚书令安好。”
钟仪见晁昔心没有下跪,面色更是冷了几分,收回骇人的目光从晁昔心等人身边走向前方的太师椅。
坐下后,男俾弓着身子匆匆奉茶。
而钟仪出现后,那些在地上痛得打滚的女奴也齐刷刷地跪好,一声都不敢多吭。
钟忞书跪着挪动自己的朝向,让自己始终都对着钟仪跪着。
钟仪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便小口地抿了一口,不紧不慢,龙钟沙哑的声音淡淡道:“论道家教,将军府便教你对长辈对大臣,不跪不拜?”
跪在地上的钟忞书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手脚冰凉,手紧紧攥拳,抬眸看向晁昔心示意她快跪下。
晁昔心淡淡一笑,反而手直接搀住钟忞书的腋下,将人强行拉起,吊儿郎当道:“尚书令言重了,对尚书令晚辈自然是敬的,只是母亲临行前曾特意吩咐,在尚书府内行事心意到了便是,毕竟边境蛮荒之地陛下还需晁家镇守一方。”
钟忞书吓得双腿发软,若不是半靠在晁昔心身上,他就已经摔在地上了。
钟仪手中的动作却猛地一顿,耷拉的眼皮抬起看向晁昔心,后者依然笑盈盈丝毫。
一缕不易察觉的情绪在钟仪的眸中一闪而过,她将茶杯盖扣在杯口,苍老的声音就像是砂纸磨着几人的耳朵,“忞书,你先出去候着。”
钟忞书眸中不解,下意识攥住自己的衣袖。
“还跪着做什么,没听到尚书令下令扶着忞书出去候着。”晁昔心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人。
阿然阿红立刻反应过来,匆匆起身从晁昔心手中接过钟忞书,恭敬道:“是。”
晁昔心给予钟忞书一个肯定的眼神安抚他此刻的不安。
等钟忞书离开正堂,她才转过身重新面对钟仪。
虚拟框早就已经将人物选定,一个巨大的蓝色虚拟箭头指着钟仪,旁边便是关于她的相关介绍。
其他的并不重要,重点是女帝与钟仪看似君臣一心,可偏偏两人都各有心思,女帝对钟仪并不是完全信任,提携钟仪也只是想要控制左右相,对钟仪并未放多少实权,而钟仪明面上是忠臣,背地里搜刮百姓贪污受贿,甚至悄悄安插人手在帝宫,随时探听女帝的一举一动。
所以晁昔心给了个暗示,女帝贬晁家送至边境是别有安排,告诉钟仪她身后依然有晁家甚至有女帝。她吃定了钟仪不会去问女帝,而边境山高皇帝远,钟仪想要知道那边的情况,也需要很长时间。
‘嘭’茶杯重重的放在案几上。
站在钟仪身边的人吓了一跳,匆匆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半分。
“来人!将晁昔心拿下!”钟仪鹰隼的双眸锐利如剑。
一声令下,从外面又冲进来十几个女奴,将晁昔心团团围住,她们刚刚见识过她的蛮力,谁都不敢第一个上前。
晁昔心面色如常,依然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哼笑道:“都说尚书令深得女帝信任,步步高走,如今已有与左右相分庭抗衡的趋势,可今日看来,啧啧……”
她摇了摇头,眼中怜悯。
若真的想要拿下她,钟仪可不会将可有可无的钟忞书先调走。
“呵呵……”钟仪沉声冷笑缓缓站起身,“晁昔心,在老妇面前耍心眼?可知老妇如何走到今日高位?老妇便亲自将你压入帝宫,晁家这唯一的一根苗子,看来今儿便要折了。”
在一旁的嬷嬷赶紧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拿下!”
女奴们最后一咬牙冲上前将晁昔心控制住,但奇怪的是这一次晁昔心竟然没有挣扎。
她依然看着钟仪,嘴角勾起,“如此,也好。”
两人穿过人墙对视,钟仪始终没有看见晁昔心的一点慌张,她眸色暗了暗,女帝难道真的另有打算。
她挥了挥手,让众女奴们退下。
女奴们这才退出门口,但也不敢走远生怕再有召唤。
“你倒是一点都不怕。”钟仪浑浊的目光打量晁昔心,晁昔心的举止做派与之前分明一模一样,可偏偏她却觉得面前的晁昔心,与曾经截然不同。
晁昔心揉了揉刚刚被控制的手腕,笑道:“晚辈为何要怕?”
“你可知,在尚书府闹事会有何惩罚。”钟仪目光落在那些碎了的瓷器上,不知晁昔心是有心还是无意,地上碎了的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钟仪转移话题,晁昔心自然也不会傻傻地抓着不放,道“尚书令此言差矣,这怎是闹事,皆为赝品,晚辈是帮尚书令处理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老妇反倒要感谢你了?”钟仪阴鹭的眼睛宛如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晚辈怎敢,只是朝贤堂中有这些个东西,若是被不安好心又识货的人瞧见,传出去岂不是让尚书令难堪?”晁昔心一语双关。
虽是二品尚书令,可单单这朝贤堂内就有七八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宝器,若是真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会如何?
钟仪呼吸略沉。
胸口堵着一口浊气久久不散。
朝贤堂就这样忽地安静下来,嬷嬷偷偷擦了擦鬓角的汗,嘴唇干涩微裂。
良久。
钟仪才重新坐下,开口,“敬茶。”
男俾赶紧招呼准备敬茶的茶碗,递给晁昔心后给她满上,她便端着茶碗走到钟仪面前,这一次她选择跪在蒲团上,双手奉茶,“尚书令喝茶。”
钟仪冷眸凝视在她的脸上,片刻一只布满皱皮青筋明显的手压在茶碗上,生生将茶碗压下去一大截,才道:“尔乃赘妻,此后当孝敬公婆,遵守赘妻之规,忠于钟家、忠于忞书不可二心。若有违,家法处置。”
晁昔心仰起头朝着钟仪粲然一笑,道:“是,祖母。”
钟仪听到祖母二字,面上扭曲一瞬很快恢复如常,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随意丢到一旁,“退下。”
晁昔心闻言作揖后,转身离开朝贤堂,片刻不留。
虽然她此时面不改色,却松了口大气,即便没有钟忞书,自己这身份也是尚书府的污点,钟仪早晚都会对她下手,不然文中早期举步维艰的钟忞书哪有能力杀死原身。
但经过此番交涉,尚书令在未查清真相之前应该不会轻举妄动,便为她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可刚迈出几步,身后传来钟仪龙钟散漫的声音,“你祖母当众斩首时,你在何处。”
晁昔心脚步一顿,寒毛在那一瞬间竖起。
对,她忘了,原身的祖母在昨日被当众斩首示众!如果女帝真的另有安排,怎会杀了镇国将军?
“近日里总觉得花园里的花有些枯了……”钟仪忽然话锋一转。
嬷嬷恭敬道,“是!”随即抬头朝外喊道,“来人!!将这些个没用的东西拖出去杀了!”
刚刚那十几个女奴迎着晁昔心的面冲进朝贤堂,速度之快导致一人还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
紧接着便是刚刚制止她继续砸古董的女奴哀声求饶的哭喊声:
“不要!不要!”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晁昔心吞咽唾沫,收拢心神,这才回头看向众人,正好对上钟仪似笑非笑的模样。
她也笑了,道:“祖母怎可确定,晚辈的祖母是否真的离开人世?”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晁昔心便迈着玩世不恭的步子离开了。
而身后的钟仪脸瞬间沉下来,那双浑浊的眼睛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晁昔心离开朝贤堂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她随意擦掉不敢留任何痕迹,加快步伐走过手抄游廊。
气息逐渐不稳。
确定四周无人,才靠在墙上大口呼吸,远远地听见惨绝人寰的哀鸣,只是几个呼吸间便没了声响。
晁昔心知道那些人都死了。
刚刚在钟仪最后的试探中,她也险些露出马脚,她忽然意识到虽然是穿书,但是在书里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她面对的是一个在朝堂摸爬滚打到二品尚书令的妇人。
而这个时代,无权无势的人,人命不值一钱。
她在保护钟忞书的同时需要更加谨慎。
她稳住心神,迅速离开朝贤堂范围,正准备去找钟忞书一起回去,刚刚踏出长廊,抬眼就瞧见他站在朝贤院门口处,而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女子,女子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
此时,钟忞书微微垂着头,而女子英气的脸上满是心疼与不忍,手正怜惜地探向他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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