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书话音一落,钟忞书便知道此劫难过了,他忽然觉得很冷,寒意钻入四肢百骸,冻得他发僵。
在一旁的阿然急得险些跳起来,阿红却死死拽着他,主子之间交谈,最忌下人插嘴,更何况是他们这种最下等男俾。只能咬牙切齿的瞪着玉书少爷,又焦急的看向自家小主子与小少夫人。
钟玉书见晁昔心眉心逐渐拧起。
修剪得极为精致的俊眉微扬,目光落在对面低着头的钟忞书身上,嘴角虽然依然带着和煦微笑,眸底却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野心与寒意。
晁昔心这样的女人,曾经汴京最著名的纨绔,如今沦为赘妻已是奇耻大辱,再被夫郞戴上一顶绿帽,可想而知钟忞书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便好好要警告一下这个痴心妄想的人。
皇太女,只会是他的人。
“哦?忞书竟如此不懂事?拦下了殿下?”晁昔心目光转向钟忞书,后者低着头,昏暗阴影盖住了他的模样。
皇太女抬了抬手,道:“无妨。”
晁昔心面色一暗,钟玉书眼神中的玩味儿更甚,等着看着新婚妻夫的笑话。
阿然阿红心中咯噔一声,心霎时凉了半截。
“没想到殿下这样好拦,旁人想见殿下一面都极难,原是有这捷径,草民今日是学到了。”晁昔心嘴角勾起玩笑道,偏偏脸上不见分毫笑意。
无妨两个字彻底将晁昔心激怒,打心底地为钟忞书感到不值!
钟忞书莞尔的笑容一僵,不可思议地转向晁昔心。
晁昔心的话乍一听似玩笑,可仔细一琢磨却有股质问的意思?
以晁昔心往日的性格,即便不当即甩钟忞书一个嘴巴,也会让钟忞书极为难堪,怎会是以下犯上质疑皇太女?
皇太女却面色未变,一如既往的和煦和善模样,道:“本宫与忞书是旧相识,旁人与之如何能比?”
这话又是点到为止的暧昧。
无疑在敲定两人的关系不清不楚。
钟忞书垂着头无力地闭上双眸,纤长的睫羽轻颤着,他脸白如瓷瓦。
然而下一刻。
一只火热的手将他冰凉的手握住,他身子一僵,下意识抬起头,却对上晁昔心温柔微笑的模样,道:“殿下说的是,忞书确实与众不同。”
他一怔。
女人的笑容里没有任何警告与愤怒,反而他看到了安抚?掌心传来的火热似乎瞬息间将他拉出冰窖。
钟玉书见此面色扭曲一瞬,这晁昔心就真的已经坦然接受赘妻的身份,哪怕夫郞与旁人有染,也毫不在意?
然,晁昔心笑容下却压着熊熊怒火,话锋一转,“殿下既与尚书令有要事相商,草民刚刚从朝贤堂出来,为何未见有人通报,离开时路上也未见下人前去通报?殿下身份如此尊贵,却被如此苛待?草民都为殿下感到愤愤不平,此事草民必定要随殿下去与尚书令好好谈谈。”
皇太女见她一副,此事她管定了的模样,眸底划过一丝嘲弄,但面色如常,随意道:“许是通报的人看到有外人在场,并未明说。”
晁昔心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原是这样?怪不得……”她摇了摇头,忽然意识到什么,万分歉意道:“还望殿下恕草民鲁莽,殿下既要与尚书令商议外人不能知的事,那一定是大事儿,却还在这耽误殿下的时间,草民真是该死。”
这下,皇太女面色一僵略显难看了。
钟玉书黛眉微拧,颇带疑惑审视晁昔心,难道是他曾经对她的情报有误?晁昔心究竟是在给皇太女下套,还是无意为之?
晁昔心恭敬地向旁边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却是在无形中向前进了一步。
自古帝王生性多疑,女帝亦然,这话若是传到多疑的女帝耳中,便会是另一个意思。
“哈哈哈……”皇太女爽声大笑,“此言差矣,本宫能有何大事,无非吃喝玩乐罢了,也因此事与忞书有关所以才多与忞书闲聊两句罢了。”
皇太女立刻撇清与尚书令的关系。
继续道,“本宫即将会举办一个赏秋夜宴,会邀请汴京所有权贵嫡出参与,一起赏秋赏月。”
她温柔地看向钟忞书,道:“忞书到时一定要来,也可携家眷一同前往。”
最后一句话时,目光投在晁昔心身上。
黑幽深邃的双目带着警告,宛如无声的点醒她,如今的她没有了晁家,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是。
晁昔心全然无视她的目光,似听不出这句话的含义,当着众人的面,亲昵地捏了捏钟忞书的小手,道:“忞书,还不应殿下的话?”
“是……”钟忞书僵硬地欠了欠身。
皇太女如潭双目扫过两人,便和煦一笑,道“回吧。”
转身朝朝贤堂走去,做戏要做全套。
“恭送殿下。”晁昔心作揖。
钟玉书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晁昔心,温柔如水的眸子似乎多了些什么,但目光未做停留便跟上皇太女。
晁昔心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
回头便瞧见钟忞书依然直挺挺地站着,还是那副垂着头失魂落魄的模样,似乎秋风一吹就能倒。
她深深叹了口浊气。
有些心疼。
“没事了,我们回去吧。”晁昔心这次没有放开他冰冷的手,而是握着他的手给他传输温度和勇气。
更是要让所有人看见,他们妻夫之间感情很好,钟忞书与皇太女之间什么都没有。
钟忞书被牵着僵硬地往前走,四肢不协调甚至同手同脚,似乎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阿然与阿红对视一眼,悬在嗓子眼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心里皆燃起无尽的感激,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听到了他们的呼唤,让小少夫人信了小主子一次!感谢老天爷!!今日,他们回去定要上一炷香!不,上九柱!让老天爷多多保佑小少爷!!
钟忞书一路上浑浑噩噩。
不知为何,往日皇太女的模样与今日的重叠,他曾经一想到皇太女便会温暖的一颗心,此时开始一点点变凉。
那只握着他的手温暖有力,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气让他无比依赖。
直到快到溪原阁时,他才逐渐回过神,抬眸望向这个牵着他绕过无数长廊、穿过假山一路走过来的晁昔心。
鼻尖隐隐泛酸,他本以为今日之事便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本以为她会愤怒会质问他的不忠,本以为今日少不了皮肉之苦,本以为从今往后他便会成为尚书府最大的耻辱。
可她却轻而易举地将他从泥潭中拽了出来……
小小的虎牙将纤薄的唇咬出深深的印子,胸口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
他不解的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胸口,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晁昔心一路都在想一个问题。
赏月,夜宴?
这让她不由得怀疑,会让钟忞书发生重大转折点的日子,可能就在那个宴会上。
她眉头紧锁。
脑海中浮现出那句介绍:钟忞书会沦为整个汴京的不齿,成为众人口中的荡夫。
在那之后,他就步入了黑化的门槛,一路走到黑。
她必须阻止!
到了溪原阁,晁昔心这才看向钟忞书,他虽然一直低着头,但可以看见他鼻尖有些红。
晁昔心知道钟忞书手冰凉,自然先入为主认为是冻得,立刻吩咐道:“阿然赶紧去倒壶热茶。”
“啊,是!”阿然匆匆前往后厨。
进屋后晁昔心便松开了他的手,火热的温度离开,钟忞书的指尖蜷了蜷,唇抿得更紧了。
早上烧的热水,铫子一直放在塞满棉花的冬篮中保着温,此时正好不烫嘴了,赶紧提到屋内,将桌上的茶壶里灌满了水,便离开匆匆去再烧热水,院里十二个时辰都不能缺了热水。
晁昔心见钟忞书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倒水喝,便亲自给他倒杯水,递到他面前,“喝点热水暖暖。”
钟忞书双手接过茶杯,可因双手抖得厉害,杯中的茶水宛如经历巨浪,要不是晁昔心没有倒满,此时已经晃出杯子。
晁昔心沉默片刻,许是今日的事情让他害怕了。
她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她正欲开口说话,但刚出了一个声便熄声了。她本想苦口婆心的劝诫钟忞书离皇太女远一点,这种人不值得他一直心心念念、枉付一片痴心。
可转念一想。
说也没用,如果说有用的话,他又怎么会为了皇太女一步一步走入深渊,一步一步将自己逼进死胡同,最后在万人唾弃怒骂中死亡。
钟忞书刚喝进去一口热水,就听见晁昔心开口说话,他身体遽然绷紧,一口热水从喉头滚下却宛如吞冰,他手用力地扣进茶杯。
晁昔心深吸一口气,吐出长长的一声浊气。
罢了。
“你莫要怕。”晁昔心声音缓慢且温柔,生怕再惊着这小小的人儿,“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会护你一日周全,自今往后,无人再可欺你。”
钟忞书呼吸一滞。
心脏似乎因这句话停了一瞬,紧接着他那早已麻木的心,扑通扑通剧烈狂跳,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顶至颅脑,出奇的是,颤抖不止的身体也渐渐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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