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白若开始长头发了。
她时不时地就要摸一摸头顶的那一簇新生的小软毛。
龟形时,秃一点就算了。
人形时,头发还是越多越好的。
白若对自己的新头发十分珍惜,每天都要用手比划一番,看看有没有长长,或是变得更加茂密。
直到某一天,她意外看到江罗罗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诶哟!
她怎么是一个白毛娃?!
白若看着镜子里,自己头顶那撮白白软软的细发,整只龟都傻了。
祖龟爷爷和祖龟奶奶是白头发,那很正常。
卜长老和药长老是白头发,也不奇怪。
江罗罗和江朔是白头发,那可能是最近都年轻龟正流行染白毛。
毕竟白色还是一个很有时髦值的发色。
但是她这样的小龟怎么也是白发哟,难不成是少白头?
可是这也白得太彻底了吧!
白若忍不住了。
她伸出小胖爪扯了扯江罗罗的袖口,指着头顶那一小撮白毛含含糊糊道:“白……”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吐出一个口水泡泡。
江罗罗完全没领会到白若的意思,还以为她在重复自己的名字。
她乐得抱起白若颠了颠,头顶的小白毛随着她的动作颤巍巍地抖了两下。
“哟,我们小白若会开口说话啦!”
江罗罗笑着点了点白若的鼻尖,特意放慢语调道:“跟我念,白——若——”
白若急得又吐了一个口水泡泡,“白——”
江罗罗向她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真棒,我们再来一遍,白——若——”
白若艰难道:“白——白——”
一大一小鸡同鸭讲了半天。
白若累得出了一身汗,也没和江罗罗掰扯明白。
直到另一只小玄龟也开始长头发,白若激动地指向他的白毛,“白!”
江罗罗耐心地握住她软乎乎的手指捏了捏,“小白若,他叫江慢,么——安——慢,不叫白。”
白若:这话是说不明白了。
倒是路过的江朔多看了白若手指的方向一眼,“小白若莫非是在说江慢的白毛?”
白若顿时激动了。
江朔的脑子,偶尔还是有灵光一现的时候嘛。
江罗罗当即反驳道:“怎么会在说白毛,小白若只是听多了我们喊她的名字,才开始牙牙学语。”
江朔挠了挠后脑,将刚刚一瞬间的想法抛到脑后,“也是哦。”
“我们长生种本来就是白发,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白若无暇顾及江朔和江罗罗后面又说了什么。
她迷茫地摸了摸发顶。
长生种?
原来不是少白头,是天生白发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玄龟们都开始陆陆续续地长头发了。
果不其然,放眼望去,齐刷刷一片白毛。
白若慢慢接受了他们是一群白毛龟的事实。
不就是白毛吗?
多看看,自然就习惯了。
在其他小龟的头发都长出来时,唯有江二难的脑袋还是光秃秃一片。
江二难感到了一点落寞,常常摸着自己的秃脑门,然后羡慕地瞅两眼白若的小白毛。
白若只能努力抬起手,安慰地拍拍他的秃脑门。
秃头这件事,确实挺让龟难过的。
不过二难的头发应当只是长得慢,迟早都会有的。
当江罗罗也留意到江二难的秃脑门,在考虑要不要给他抹一点生发油时,江二难终于长头发了!
白若还没来得及为他高兴,就对着江二难头上的那撮小毛茬瞪大了眼睛。
说好的大家都是白毛龟呢?
江二难这个叛徒,居然偷偷长了黑头发!
白若看着那撮亲切的黑发,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嫉妒。
她也好想要黑头毛啊……
除了白若,没有龟羡慕江二难的黑头毛。
就连江二难自己,都因为头毛的颜色和大家格格不入而感到有些难过。
江罗罗怜爱地摸了摸江二难的发顶,柔声道:“可怜见的,年纪轻轻就黑了头。”
江二难都快哭出来了。
江罗罗只得请来药长老给二难看头发。
药长老斟酌道:“这个症状可不多见,难道是传说中的黑化病?”
药长老给江二难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除了头毛发黑,这只小龟再没有别的毛病,甚至比其他小龟生得更加健壮呢。
他最后只是捋了捋胡子,对江罗罗缓缓道:“给二难多吃点野生小银鱼吧,或许有机会白回来。”
江二难开始了每天三顿小银鱼的加餐,力图恢复一头健康的原生白毛。
江罗罗和江二难说话时都更加温柔了,“二难,没关系,实在不行,咱们就染毛,保证给你染一头漂漂亮亮的白毛,绝对看不出一丁点黑色!”
白若不由得暗自感叹:龟龟对白发,真的好执着啊。
时光流逝。
当白若的那撮白毛能抓起一个简单的小啾啾时,小龟们已经学会简单的词句,可以进行日常交流了。
于是,江朔的初级习字课正式开班了。
“光会说话可不够,外面有些妖,只爱比拳头大小,完全不重视文化教育,那都是偏科的文盲妖。我们玄龟不一样,得全面发展……”
在窗外旁听的祖龟奶奶好笑地摇摇头。
江朔这套冠冕堂皇的话术,一听就是从以前长老们的教案上背下来的场面话。
族里给小龟们开设各种修炼之外的文化课,单纯是为了丰富龟生,让他们多培养点兴趣爱好。
玄龟的一生那么长,要是没点打发时间的爱好,就只剩下睡觉了。
睡到最后,只剩下孤零零一只龟,怪难熬的。
室内,一群扎着小啾啾的小龟排排而坐,托着下巴听江朔讲课。
写字必备的笔墨纸砚都早早地给他们备好了,放在各自的桌角。
有的小龟已经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写字什么的他还没搞明白,但是按爪印这件事却是早就干过的,
白白嫩嫩的小胖手沾了一手黑乎乎的墨汁,就往纸上按去。
一转眼的工夫,原本学字用的纸张就被按满了横七竖八的手印。
旁边的小龟有样学样,也开始糟蹋起纸来。
课堂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江朔拦得了这个,却劝不住那个。
墨汁与毛笔齐飞,连他的袍角袖口都被调皮的小龟们按上了各种巴掌印。
白若一开始就明智地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在课堂初现乱象时,她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免得不小心卷入小龟们的墨水大战。
在一片闹哄哄中,白若淡定地铺开纸张,用胖乎乎的拳头握住笔杆,像模像样地在纸上划拉起来。
她刚写完一个歪歪扭扭的“一”字,一枚硕大的墨点就溅到了“一”字的正中央。
墨水在纸上飞快晕开,成了一团碍眼的墨渍。
白若深吸一口气,又往旁边挪了一尺。
她慢吞吞地写下一个“二”。
“啪嗒——”
一张沾了墨水的纸突然糊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白若的脸黑了,她伸手揭下污纸,转头想要找出罪魁祸首,却不想脸颊又是一凉。
她伸手一抹,就看见了满手的黑墨。
白若愤怒了。
她三下五除二卷起袖子,杀入了小龟们的混战之中。
龟龟不发威,当她是王八!
混乱结束时,白若绑啾啾的发绳已经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细碎的白色发丝粘在脸颊上,东一缕,西一撮。
身上的衣服皱成了一团咸菜干,脏兮兮的墨点沾得到处都是。
当然,跟其他小龟相比,白若已经算是最干净的。
原因之一,是她最晚加入战局。
原因之二,则是她深谙混战的技巧,时不时地祸水东引,移祸他龟。
不管是输是赢,小龟们通通被愤怒的江朔赶到门外罚站去了。
小萝卜头们在屋檐下站成一排,依然不太老实。
你瞪我一眼,我冲你吐个舌头,小动作不断。
江朔头疼地使了一个清洁术,将屋内东倒西歪的物件一一恢复原样。
祖龟奶奶不知何时出现他的身侧,意味深长地悠悠道:“你现在知道,以前招猫逗狗的自己有多么让长老们头痛了吧。”
江朔赧然。
和他同批出生的小龟里,他可以说是最调皮的一只,罚站抄书更是家常便饭。
族里的长老们一见到他就吹胡子瞪眼。
江朔脑中忽然冒出一个词:因果循环。
下一秒,他就弯起嘴角。
他可真是一只文化龟,这么贴切的词都能想出来!
祖龟奶奶看着他蓦地高兴起来的模样,眼角也露出一丝笑纹。
她就喜欢江朔这副永远愁不过三秒的乐观样。
屋外,白若正一边罚站,一边放空。
她刚刚怎么一个激动,就冲上去了呢?
居然脑子一热,幼稚到和一群小龟们打架,真是太丢龟了。
白若的耳根微微泛红。
江朔收拾完屋子,特意板起脸,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才出来看这群罚站的小龟。
小龟们对上他的视线,要么眼神飘忽,要么垂下脑袋。
江朔清清嗓子,沉声道:“你们都知道错了吗?”
小龟们稀稀拉拉地应声:“知道了——”
江朔盯住站在最边上的白若,“错哪儿了?”
白若揉了揉发红的耳根,小声道:“我们不该打架……”
“错了。”江朔否定道。
白若疑惑地抬起头。
江朔继续道:“你们可以打架,但是应该在术法实战课上打,而不是在习字课上。”
白若愣了愣。
江朔正经不过一刻,伸手揉了揉白若的脑袋,眼中飞快闪过笑意。
“我方才可看到你的那些小招数了……”
白若的耳根更红了。
江朔却朝她挤挤眼睛,“小白若,你挺有打架的天赋啊。”
他又摸了摸下巴,“仔细想想,倒是有我当年的两分风采……”
白若沉默了。
江朔的尾巴刚翘起来,就被走过来的祖龟奶奶狠狠敲了一下额头。
“别瞎吹了,是谁以前恶作剧捉弄其他龟,结果被打哭了鼻子,来偷偷找我哭……”
江朔的脸“唰”得红了。
“祖龟奶奶,这么多小龟在呢,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小龟们一个个耸着肩膀偷笑起来。
白若翘了翘唇角,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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