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曼曼请假了几日,处理好了徐士茹的婚事。可事情即使很是顺利,她内心还是饱受折磨。
她怨恨自己太过天真、怨恨自己不够明晰,如果她能早一步提醒旭东哥哥、卢老师、还有彤彤她们,那么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再发生……
林振扬看着妻子痛苦泣泪的样子,他连忙安抚道:“曼曼,你不应该责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是侯孝成那些人作恶,他们才是罪不容恕的小人。”
曼曼前段时间和自己说过,她两年前做过一场噩梦,梦到有许多戴红卫/兵袖标的青年人,拿着棍棒、铁锨把寺庙等文物建筑通通损毁。
如果她当时重视这场噩梦的话,卢老师他们有可能不会遭遇到迫害。
“振扬,我明白我说出这场噩梦亦是无能为力去阻止,只是我真的好难受好痛苦啊。”陆曼曼的声音努力克制着哭腔,她的愧恨将永远压在心里,无法宣泄。
林振扬深吸一口气,脸色略纠结道:“曼曼,要不你回去刺桐县住一段时日。”
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生活在刺桐县,曼曼住在自己亲爹娘那里,会更悠闲自在、无虑无忧。
“不了,我已经请假几天。”陆曼曼扬起手一把揉去眼角的泪痕,声音中溘然有了些许鲜活:“那些兔崽子该上上弦了,我离开久点,他们肯定要翻上天了。”
“嗯,留在这里也好。我这趟回来能待十多天,好好陪陪你。”林振扬专注地盯着妻子,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
周家院子。
吴素馨跟随着丈夫回到房间,殷勤小意地忙前忙后,给周定安脱外裳脱鞋子,又端了一杯茶水放到他面前。
“定安,这次回家为何假期有十多天啊?”素馨当然高兴丈夫留在家里久一点,不过也想了解下有何缘故。
周定安啜了一口茶水,面色淡然道:“组织上晋升我为旅长了。”
吴素馨眼眸顿时发亮,欢喜之情难以抑制:“真的吗?安哥哥你真厉害!”丈夫在军营里,一步步艰难地往高位爬,可始终是落后陆曼曼的丈夫一步,如今终于可以平起平坐了。
然则周定安接下来的话,却让吴素馨如遭雷击,神情顿时扭曲。
“师长?师长?他林振扬怎么就当师长了呢?”吴素馨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周定安明明和林振扬是相同起点,可为什么她选择的丈夫就是赶不上陆曼曼的丈夫?
当初吴素馨才15岁,就清楚明白自己长着一张艳如桃李的脸庞,懂得善价而沽的道理,她亲娘也给她积极物色着榕州城中的良人,等着谁出价高就把她嫁给谁。
吴素馨小小年纪就不再幻想着宛若镜中花水中月的爱情,她要嫁得的人必须给她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
那时候,榕州城最大的电影院重新开业,为庆祝新中国诞生1周年,电影院发布了公告:免费观影三日。
全城人络绎不绝地涌向电影院,有的人甚至都不离开,三天时间都待在电影院,这些人大多数是游手好闲的年轻小伙子,16岁的林振扬和周定安也在其中。
少年慕艾,吴素馨还是个年轻大姑娘,她也爱俏,一眼就看上了林振扬那张标致俊美的面孔,立体优越的五官刀刻一般英俊深邃,还有他身上彰显的成熟稳重气质。
女追男隔层纱,吴素馨还在犹豫要不要主动攻下林振扬时,就发现林振扬紧紧牵着一个长得粉雕玉琢、雪肤花貌的小姑娘。
吴素馨四处去探听了,才知道小姑娘叫陆曼曼,年芳12岁,和大她4岁的林振扬,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
看着林振扬如珠似宝般地照顾宠爱陆曼曼,吴素馨就明白自己没戏了,她转而寻找到另一个合心人选——周定安,正好他对自己也存有好感。
周定安虽然相貌和家世都差了林振扬一点点,但完全比得过她亲娘给她找的人选,富贵是富贵,但她亲娘都是中意那些死了妻子、要续弦的三十岁左右男人,倒不如嫁给周定安。
吴素馨嫁入周家时,想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家的财富再怎么样都比破落户吴家多。
她的公公婆婆祖上皆是巨富商人,只不过她公公周添祎二十多岁时弃商从武、投身革命,周家不再是一方豪绅。
没想到吴素馨住进富丽堂皇、雕梁画柱的大宅院后,她这个新娘子都还没熟门熟路呢,她公公周添祎上下嘴皮轻轻一碰,周家秦家所有的财产充公,自愿馈赠给了政府。
随即,吴素馨跟着公公婆婆搬进了工程兵大院,一座简陋狭窄的小院子,和之前的周家大宅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还好周定安还算争气,当上了军官。
但她的丈夫无论怎样,就是永远比不上陆曼曼的丈夫。
想到这,吴素馨脸色就越发难看。
********
周定安注视着妻子一脸错愕又不甘的表情,他喟然长叹道:“中间曲折你就不用打听了,倘若有选择,振扬他宁愿舍弃师长的高位。”
旭东哥被小人所害后,所有的有资格军官都虎视眈眈于师长的职位。
侯孝成那个利欲熏心的奸贼更是如此,以为他担任师长是板上钉钉的事。
哪能让侯孝成逞心如意,林家、陆家都不是吃素的,还有他周家的鼎力支持,最终林振扬顺利升职为师长。
吴素馨闻言,不由撇了撇嘴,暗道:什么叫有选择,林振扬会愿意舍弃当上师长,才怪。
见丈夫的眼神变得深沉严肃,吴素馨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一件重要的大事。
“定安,小弟他要成亲了。”吴素馨抿了抿唇瓣,轻声细语说道:“你也知道小弟有多么不容易,他先头媳妇刚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他带着娃又当爹又当妈,熬过去两年了,才慢慢找到了一个称心的媳妇。”
周定安冷不丁地听到妻子说起小弟要成亲,脸上还有些迷惘,他亲弟弟不是老早就结婚有娃了吗?
吴素馨讲到中途,他方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他那个讨人嫌恶、狼心狗肺的小舅子吴斯彦。
当年小舅子的媳妇难产而亡,还不是吴家做的坏事。他丈母娘居然认为女人生孩子是件污秽的事情,硬是在儿媳妇分娩时,把儿媳妇挪到牲蓄棚旁的谷草上生。
孕妇的痛苦哀嚎,引起了牲蓄棚养的一头猪的恐慌,吴家搭的围栏并不高,这头受惊的猪在众人骤不及防下猛地跳出了猪圈。
这头猪踩着肥厚粗壮的猪蹄四处蹦跶,吴斯彦这时候还算是个男人,他不停扑腾着追赶肥猪,要将它抓回猪圈里,但吴斯彦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抵挡不了肥猪的攻势,肥猪乍然间撞上了处在生产当中的孕妇。
瘦弱疲惫的孕妇被这一击,更是陷入到生产的绝境,原本放弃肚子里未出生的娃娃,孕妇还能拯救性命。但吴家母子俩却丧尽天良,喊着保小不保大。
虚弱不堪的孕妇反抗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获得新生,而她惨痛地付出了生命。
周定安自打那以后,就不再和吴家来往,只是他劝告不了妻子和吴家断绝关系。
此时见妻子柔情似水的眼神专注地凝视着他,周定安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他克制着心底的烦躁放缓了语气:“素馨,我已经说过了不再理会你们吴家的事情,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静默了一瞬,吴素馨的声音微微颤抖道:“你是我的丈夫,是我一生依靠的大山。现在我的亲人有事,你连听都不听,我真的是你相伴到老的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