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安于西地,占两府四十八州,二百三十八个县。蜀主陈横,据传出生时,其母难产,腹中婴孩横体落地。最终却母子平安。前蜀主认为天降仙儿,甚为疼爱。
陈横也确实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质,七岁出口成章,吟诗作赋,精通文理。十八岁继位,整治吏事,发展农桑,兴科举,妥妥的守成之君。
乱世只有守成是不够的,更何况陈横还有个致命的缺点。父母宠爱,臣民拥戴。在万千吹捧下,他十分倨傲,自认无所不通,无所不会。嗯,包括行军打仗。
多提一句,他的偶像是谢安。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注1)
上个奉谢安为偶像的还是李白,他希望做一位文武安天下的风流名臣,却卷入永王之乱,在浔阳锒铛入狱。
蜀国将领们出去打仗,才深知其害。陈国主要求将军余景山,汇报每天的行军动态,以及接下来的行动。
蜀军与卫军在凤州僵持不下,将近半年。陈横身在内廷,心如煎锅,年后下了十多道诏书,让余景山出兵。甚至疑心他叛变。
余景山无奈,只好亲身返成都府,秉明主上:蜀地天堑,易守难攻。只要坚城不出,时日一场长,军中民兵念及春日播种,军心动摇,敌军必退。
但陈主不听,都快半年,不开城迎敌,此乃畏敌之举!他临时换将,另派人前往凤州。而就在这段时间,凤秦二州已破。
卫军成功入城,士气大增,势如破竹,一路西南,直奔成都。
余景山闻之哀呼,愧对先主,拔剑自刎。陈横对臣子道:“我有负老国主,但身为其子,不可灭其血脉。”
遂,蜀主率领百官,开城门降之。
听完李恒的相信汇报,隋成似亲身带入老父角色,“哇”的吐了口血:“将军守城,君王献城。无知竖子,毁家毁国,还欲苟且偷生,气煞我也!”
隋明珠和侍女慌张伺候。
李宰相看完探子的书信,亦是气得肝痛,差点厥过去。为了让国主和公主不重蹈覆辙,以此为戒。他运用自己的文才,详略得当,大肆渲染,绘声绘色的描述。
没想到国主吐血了,效果超前了。他随即安慰道:“君上,这陈横的父翁又不是您,何操闲心动怒?”
隋成手指指向他,精神抖擞:“李老头,你个田舍汉,若非我提拔你,你还在乡下种田……你……”天天挑刺,连我生气,动个口都不允许了!
李恒很无辜,他是真心安抚国主,怎么国主还不亲之,反而斥责自己?
看着委屈脸的李相公,隋明珠原本怒忧夹在的复杂心情,又加上了一点笑意。可是父病重,儿该哭,她嘴角抽搐。
上天为何让她在一刻之内,经历国破家亡,父亲吐血,君臣斗嘴,等诸多剧情。
她捂着受伤疲惫的心,力挽狂澜,掰回走歪的画风,道:“君上,李相公,卫国不与契丹开战,而是南下攻蜀,可见意在南方诸国。我徐国虽西有南齐阻挡,但也要早做应对。”
只听方才不合的君臣异口同声:“什么南齐,是篡姓逆贼!”
前朝覆灭,高永继承了养父的军权和地盘,占据部分的淮南道和江南道。又改姓齐朝皇姓“姬”,自称前齐子孙,定国号为“齐”。
是以遭到其他国君耻笑,做那吕布认父姿态,忘恩负义,数典忘祖,小人也。
在这点上,李恒与隋成这对君臣态度一致,并且坚决称呼姬永为“高永”,对他后面子孙才改称“姬”姓。
兹事体大,不可草率。徐国主擦干血,换上新龙袍,戴好冕冠,被女儿宦官驾着升午朝。
徐国主悄悄对女儿说:“不要怕,阿耶会保护你。”
隋明珠勉强点点头,阿耶你先把腿抖改过来吧,这样比较有说服力。
非是隋成想怕,而是他从王清横扫蜀国里,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前朝高祖。齐高祖荡平四十八路诸侯,致使天下归一,其风雄哉。
天下大势,分裂到一个地步,必定出雄主统一。而现在势不可挡,有雄主风范的是王清。
他年老体衰,愈发崇佛畏神。天理昭昭,自有定数。隋成有种感觉,王清就是那个终结乱世的男人。
他心有不甘!
他早年亲近贤臣,随父出征,与彪悍的高永争夺淮江诸州,咬下一块肉,占得东南十三州。这都是拿命挣来的。怎么轻易就送了人?
但他垂垂老矣,子嗣凋零,宗室子弟沉浸富贵荣华温柔乡,不思进取,无一能用。唯有一养子尚可。
而高永改姓,针对义兄弟的事犹似眼前。以致他犹豫不决,一直拖到现在。
最终,他叹了口气。作为一个人,他有私心,即使交给妇孺也不愿交予外人。
希望这个女儿,不要太丢脸,让他百年后遭人耻笑。
国主上座,诸臣列座。
在隋明珠原来的时空,臣子上朝,隋唐坐着,宋朝站着,明清跪着。
她穿越的这个时空,所处时间与五代十国相似,遗风隋唐。放眼望去全是坐着,唯独她站着。
这班上的,她好可怜。
开始朝议前,卢中书拱手道:“今日所议之事繁重,恐时长力乏,不若给公主搬个座位。”
国主颔首,心道,不愧是卢相公温和谦虚,完全忘了当初批他“圆滑世故,摇摆不定”之语。
隋明珠双眸一亮,叉手行礼:“多谢卢相公。”
李恒不屑道:“谗言媚主,毫无风骨。”
六部官员又收到其人的注视,他们不禁汗颜:老大啊,我们都坐着,就公主一人站着,也不合适啊。
朝议正式开始,国主将蜀国被灭,席志尚建殷国的事,简单说了下,然后问诸臣意见。
卢中书躬身道:“禀君上,我徐国与南齐的先祖虽有争端,可如今卫国占据中原、西南蜀地。两国应结成联盟抵抗卫国,不可让卫国做大。”
原本七大国林立,北卫,西蜀,西南楚,南汉,东南齐、徐、闽。最多再加上一个异族。现在卫吞占两国,打破了平衡。
中书侍郎附和道:“卢相公说的正是。且南齐不仅北邻卫国,还西邻楚国,虎狼二兽困之,需要一个盟友支持。我徐国也需要南齐拱卫。”
隋成点头:“两位爱卿说得正合我心意。”
要是南齐现任国主似高永那般,隋成是不会和他结盟,唯恐与虎谋皮,不甚被果腹。
但南齐现任国主是高永之孙,姬禹,为人柔和,善诗词,爱美人,倒是个可相处的。
接下来便有人提议,既是结盟,当两国联姻,以示亲近。这是从古自今的手段。
诸臣和国主皆同意了,不过有个小困难,大多宗室女已成婚,没有适龄的了。
不过事已定,这便交给宗亲和卢相公去办。
隋明珠听此,轻轻叹息。她暂时逃脱了做棋子的命运,可还有千千万万的女子命运飘浮。
忽然国主道:“公主有什么见解?”
隋明珠闻言,心跳如鼓,离座躬身向国主道:“禀君上,臣以为自古虽以联姻作联盟,但这只是浮于表面。实则是两国因利结盟,无利剥离。”
她轻轻抬首,看向父亲:“且若一方显出虎狼之心,宗室或大臣之女在此国为后,宗亲和大臣们会因此叛国弃主么?”
“国主会因此放弃攻打这个国家么?”
当然不会,身为君王都不会因儿女私情误国家大事。至于宗亲臣子不论私下怎么想,表面上都要坚决爱国。别说女儿,就算儿子,那也是敌人!
“故,儿臣以为结盟,订契书,交换信物即可。不必再送女子前去。两国对战不会因一个女人和解,又何必期望一个女子维护联盟。”隋明珠铿锵有力,又道,“儿臣还听说,齐主爱美人,犹好小脚美人。我徐国女儿崇文尚武,品性纯善,身体健全,没有三寸小脚。若要讨齐主欢心,便要宗亲或者臣子的女儿裹脚,只怕……有些来不及。不过硬要如此,就看有没有狠下心的阿耶,打断女儿双脚,剪去多余脚肉,用长布紧裹半年以上。”
她此话一出,殿下哗然。公主前面想法是好的,后面很危险。不仅想在宗室里找和亲的女子,还要看各位臣子家的女儿。而且裹三寸小脚。
三寸还不够拇指与食指张开的距离。这活活要人死啊。谁家没有可爱娇俏的女儿或者后辈,想到双脚断碎,只能坐在床上。多残忍多冷血的父亲才能这么做!
御史中丞崔元青道:“臣肯请国主,不要派女子前去齐国。齐主性情温和,但癖好残忍。宗室女子去了,恐香消玉损。”
他的话得到诸位大臣的认同,宗亲们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附和。
他们知道齐主有小癖好,没想到这小癖好这么恶心残忍。忙拒绝,别沾边。谁同意,送谁女儿。
隋明珠尽收眼底,心中偷笑。
她知道齐主爱好小脚,但不知是天然小脚,还是缠得三寸小脚。刚才的都是推测,……推测。
朝堂上下一致拒绝,国主自然也取消了和亲的打算。只联盟不结亲。
不过对于席志尚建国的事,诸臣僵持不下,有说承认其合法性,有说直接派兵攻打。
这个问题国主已经问过她,心里已有定夺,现下稳坐龙台,钓鱼。
隋成将那些承认派,暗戳戳记住。然后散朝,明日再议,他要做一番官职调整了。
隋明珠跟着听了一下午,头昏脑涨,回到披香殿预备休息。
只见秀丽的正殿,排着两行小孩,像种萝卜。第一排是是小萝卜,第二排是大萝卜。
他们大多粉雕玉琢,俊秀可爱,亲热地喊她:“阿姐!”
隋明珠拍拍脑门,扶住浓翠,她道:“我又穿越了?”
浓翠听不懂,但兴高采烈道:“公主,这些孩子是国主给您准备的弟弟,您挑一个。”
这哪是挑孩子玩养成,这分明是挑徐国继承人,她的竞争对手。幼崽情节立马消失,隋明珠面容严肃,看向这群萝卜丁。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出自罗贯中的《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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