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高耸,沃伊伦特站在城墙之上,俯瞰远处,那里闪烁着炮火的红光。
迎面的风被弹药烤炙得忽冷忽热,裹挟着被空气稀释的浓烟将他额前的金发吹乱,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用指腹触摸,仿佛刚才的柔软触感还存在。
一个多世纪以前,他也被那个女孩子亲吻过。但那个晚安吻里承载的不是爱,而是带着目的的欺骗。
时间在巨龙的寿命中不是轻易流逝的水,而是坚不可摧的钉,每过一天就在他们的脑海中钉上一颗钢钉。时间过得越久,记忆越深刻。
温柔的目光已经变得冷酷如冰,他俯瞰远处,从左至右扫视,观察着城镇局势图。城镇上方盘旋着用来轰炸的双翼机,而城镇之下,是希曼的秘密军事驻扎基地。这是偷袭,秘密被侦察机发现了。
有趣的是,百年来他不得已为圣女安娜守护着希曼的土地,现在安娜却成了奥索的公主。本次冲突虽然是希曼借着理由先开战,但这却是原本就要进攻希曼的奥索所期待的。
四周吹的风越发迅疾,卷曲的金发在风中像花朵一样散开,绿色的眼睛也变成金色。俊美的脸庞开始长出黑色的鳞片,从眼尾下方开始长,最终蔓延至全身。
紧接着,巨大的黑色翅膀从身后展开,四肢变成强壮的利爪。巨尾上摆,翅膀扇动,一头巨大的黑色魔龙于高空腾飞,当他完全张开翅膀时,所遮住的月光,能让城市的大半片区陷入黑暗。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巨龙的鳞片,形成五彩斑斓的黑。
沃伊伦特飞到轰炸的双翼机中央,龙尾一甩,便将一架双翼机摔往一千米外的河流。双手在抓住一架飞机对半折,这由钢铁和工业智慧焊接的武器便碎成破铜烂铁。
可是寡不敌众,希曼的军队忙着在奥索扩张,留在本土各地的并不多。
一架巨型战机从背后瞄准巨龙的翅膀。
“快看啊,这就是希曼当年引入国土的恶魔!”飞行员怒吼着,用尽所有弹药对他口中的恶魔进行炮轰。
Boom——!
翅膀受伤,庞大的巨龙宛若一只折翼的鸟儿,自高空下坠。他在半空中燃烧成一团火焰,最终化为人形坠落在地。
“咳咳。”沃伊伦特喷出一口血,血溅在他的脸上,瑰丽又诡异。
然而,他的神色依旧从容,因为,快要下雨了。
指上的宝石戒指迸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光芒没入云层,很快便电闪雷鸣,暴雨如瀑。
雨水混合着沙砾和血液聚集在弹坑中,诞生出一只只人形水怪。周围缠绕着屡屡血丝的砂石在这些水形人体的左心房缓缓跳动,这便是水怪的心脏了。
从无数个弹坑中诞生出来的无数只水怪汇集在一起,形成一只有力的大手,这只大手顺着如柱的雨水向上攀岩,将那架巨型战机包裹在水域中。水域加压,最终将其挤压成碎片。
火光在一瞬间消散了,四周变得无比寂静,远处城镇的居民还在梦乡中睡得香甜。
人形水怪在沃伊伦特周围集合,形成一个包围圈。沃伊伦特饶有兴致地瞧着这群小怪物,终于,这群小怪物做出了在他意料之中的举动——对他进行攻击。
这果然是个危险的咒术,连施展咒术的魔法师都有可能成为人形水怪的攻击目标。
谁叫他受伤,魔法能量减弱了呢?
虽然以他现在的能力,要解决掉这些人形水怪不是问题,只不过得花些功夫,但他决定去找一个人。
就让那个人来解决吧,只要在过程中保证那个人还活着就好。至于受不受伤,就看那个人的本事了。
于是,沃伊伦特轻盈地向上一跃,忍着后背的疼痛,朝远处的城镇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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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被一声巨响吵醒,风吹开窗户,带进来一股硝烟的气息,呛得人难受。起身去关窗,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
“沃伊?!”安娜吓了一跳。
“危险,安娜。”沃伊伦特的声音虚弱得像是一朵蒲公英,好像风一吹就会消散。
他也确实被风吹倒了,倒在安娜的怀里,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对脖颈呼出温热但虚弱的气息。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安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沃伊伦特就在她怀里“晕”了过去。
本想将沃伊伦特拖到床上休息,可这时,一只人形水怪,从窗外闯入,环绕着血丝的石块如心脏般,在水怪的左心房缓缓跳动。
“安娜!”杰瑞抱着手/枪冲过来。
“干得好杰瑞!”
情况紧急,安娜接过手/枪,拉开保险迅速上膛,然后眯起一只眼将枪口对准人形水怪的石块心脏。
之前在奥索皇宫闲得无聊时她会到图书馆翻书来看,图书馆藏书丰富,各个国家的书都有,其中不乏来自希曼的魔法书籍。
书上没有详细记载杀死水怪的方法,但是有提到过,只要把那颗跳动的石头心脏击落就能让水怪重新变成一滩水,暂时失去聚集能力。
“心脏”上下跳动,水怪们没有脚,以蛇爬行的姿势像安娜游过来,要瞄准击落那颗心脏并不容易。
安娜咬着唇,神经紧绷,表情也越发严肃。
沃伊伦特虚睁一只眼,静静地观察她。
偏偏杰瑞揉着自己酸痛的手,委屈巴巴的模样,还一个劲儿地哭闹道:“那把枪对于我这只小白鼠来说实在重死了,好痛痛,安娜你以后可得好好照顾我,爱我,每天煮玉米给我吃。”
啊,吵死了!
安娜将手/枪握得更紧,“杰瑞,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剥皮撒盐,然后烤来吃。”
“惹咦——就算是想让我闭嘴也不用说这么恶心的话吧?”杰瑞将两只小手手揣在腋下,气鼓鼓的样子,但也没再吵闹。
额前渗出冷汗,安娜一咬牙,瞄准后按下开关。
Boom——!成功了!
石块被子弹击碎,噼里啪啦掉落在地,汇聚成人形的水怪失去“心脏”的支撑,化作一滩水。
现状维持不了多久,用不了两分钟,这摊不成型的水渍就会重新聚集,必须赶紧逃离。
“我们跳下去。”安娜说着将沃伊伦特拖到窗边,与之面对面拥抱,她打算这样抱着跳下去。
“跳下去?”杰瑞有些吃惊,“几楼啊?”
“只有二楼。”
“会很痛诶!”
“放心,下面是松软的草地。而且我会接住你。”
杰瑞嫌弃地绕过水渍,跳上窗台,“为什么不走楼梯?”
“这样水怪就会穿过走廊,从楼梯追我们。这会造成恐慌,笨蛋。到时候鸡飞狗跳的,谁都走不了。”
“就问一下嘛,干嘛骂我!”杰瑞委屈巴巴。
安娜轻轻叹气,朝杰瑞伸出手掌,“跳上来,我带你下去。”
风迎面吹来,吹开纯白帝政裙的裙边,安娜紧紧抱住沃伊伦特,如一双比翼鸟坠落。
并没有想象中痛,他们落在松软的草地上,抱着滚了三圈。
“咳咳咳。”
“昏迷”中的沃伊伦特轻轻蹙眉。
安娜赶紧从他身上下来,“抱歉。”
“呜呜,安娜,好可怕!你看前面!”杰瑞吓得往安娜海藻般的长发后躲,小鸟依人似的依偎着她的脖子。
前面又有五只人形水怪,更可怕的是,之前那只在房间里击中的水怪已经恢复好,头探出窗户,准备下来了。
“安娜,咳咳,你走吧,我来对付他们。”沃伊伦特脸色惨白,撑着重伤的身体,踉踉跄跄地站起,仿佛再催动一下魔法就要死去似的。
你要是敢走,绝对不会好过。
“安娜,”见情况如此紧急,杰瑞也吹起耳旁风,“要不我们先走?保命最重要了,他好歹是个魔法师呢。”
沃伊伦特手背在身后,催动魔法的宝石戒指微微发光。
杰瑞本想再说些什么,结果一个没站稳,就从安娜肩膀上掉下去,摔在一块石头上,鼻青脸肿。
“呜呜呜。”这下杰瑞再也忍不住,直接大声哭喊,“安娜,我们走,不然就要被杀死了!我还没讨媳妇儿呢!”
安娜眸中闪过一丝想要自保的犹豫,这点犹豫沃伊伦特看在眼里。她是这样的,人类都是这样的,他在心里轻蔑地嘲讽。
但很快,安娜犹豫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将杰瑞握在手中,禁止它说话,茶褐色的眼睛凝望着沃伊伦特惨白的面容。
她越看越生气,最后骂道:“笨蛋!你以为自己会魔法就很厉害吗?逞什么能!”
沃伊伦特一怔,垂眸看向安娜握住手/枪,微微发抖的手,长睫下的绿眸晦暗不明。
安娜转身将枪口标准一只水怪。
这是七发子弹的手/枪,刚才用掉一颗,只剩下六颗,每颗子弹都弥足珍贵。也就是说,这六颗子弹,必须百发百中。
shit,她又不是神/枪/手。
不管了,上帝会规划好一切的,她只管去做就好了,不管有没有成功,至少努力过。
食指按下开关,子弹射出,一只人形水怪化作一滩水。
移动枪口,食指再按下开关,第二只,第三只……第六只,全部击毙!
噢,安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简直是个射击天才。
安娜唇角上扬,奖励给自己一个微笑,但她并没有高兴太久,很快恢复警惕。她先将手/枪插进短靴,再把杰瑞放到头顶,最后接过沃伊伦特的右手,将伤员扛到肩膀上带着走。
子弹已经耗尽,必须赶紧离开。
月光给少女描绘出毛茸茸的边框,沃伊伦特柔情地凝望着安娜,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谢谢你呀,安娜。”
少年声音柔和,干净,纯真,听上去完全是真情实意的感谢。
感受到沃伊伦特的目光,安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将脸别开,小声说,“不客气。”
发现安娜的窘迫,沃伊伦特移开目光,长睫下垂,那柔情的神色瞬间变得冷酷了,似是陷入沉思的学者,对之前呕心沥血研究出的成果产生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