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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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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房门阖上,公主的人都退了出来,房内仅剩晚凝和贴身伺候的婢女两人。

房门隔绝了晚凝的视线,也暂时斩断了外头卫临淮心头的乱绪。

他回身下了石阶,立在院门中,望着紧阖的房门。

那公主跟着他下来,见他把那女子锁了禁足,心里的气散了不少,眼里都是快意。

卫临淮从始至终没看她一眼,只是望着门上的铜锁,话音寡淡薄凉道,“晚凝于我,不过是个解乐的玩意,我养在房中的人,不是她,也会是旁的得我中意的女子,我做不到如父亲那般尚主后身边不留妾室,委实不适宜做公主的驸马。”

他这话说的直白,那公主面色难看,咬牙道:“姑母说过要给我们定亲的,你婚前如何放荡,我都不管,婚后把人处理干净就是。”

处理干净?如父亲那般,尚主旨意一到,就一杯毒酒逼死昔日枕边人吗?

卫临淮眉眼难掩厌色,笑音冷淡的回她:“昔年玩笑罢了,公主与我并不合适,我会告知父亲,婚事就此作罢。”

那公主又气又怨,指着卫临淮说不出话来,气的拂袖而去。

她前脚走,后脚暗处藏着的卫惊鸿就现了身。

“这常乐公主,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莫说是长公主,就连父亲,也是希望你结这门亲事的,你真以为,这婚事是那么容易作罢的吗?”卫惊鸿闲倚在梅树上,打了打肩上沾染的风雪,笑问卫临淮。

卫临淮眉心微蹙,并不愿意和这个处处给自己下绊子的庶兄多言,抿唇未语,继续往门前走着,绕开他上了台阶行至门前。

紧阖的房门上已落了锁,内里静寂无声。

听不见哭音,也听不见人喊疼。

卫临淮闭了闭眸,才抬手解下门上的锁。

门锁啪嗒的声响隔着房门传进内室,正给晚凝的腿上药的婢女忙抬头看了过去,瞧清人后,小声提醒晚凝:“姑娘,是世子进来了。”

抱膝坐在床榻上的晚凝,看着自己膝头的伤,一动未动,不曾抬头,不曾掉泪,也不肯看向来人。

只有红透的眼睛,流露出几分她的委屈。

她抱膝坐在床榻上,衣裤卷到膝上,露出膝头的青紫痕迹,在净白如玉的腿上,显得分外可怖骇人。

卫临淮眸光落在她腿上淤痕,步伐僵滞,瞬息后,才抬步踏了进去。

婢女退了出去,识趣的又阖上了门。

关门之时,房门再度吱呀响起。

那方面阖上的声响,让晚凝又记起方才的景象,也让她想起卫临淮神色薄凉没有一丝顾惜的看着被折磨的她,命下人落锁时的无情模样。

她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几乎要忍不住眼泪。

卫临淮缓步走近她,停在她身前,眸光落在晚凝带着淤青伤痕扔疼得打颤的腿上。

静默良久后,闭了闭眸,遮下眼里的情绪,声音低缓开口同晚凝道:“你记着,自今日起,人前人后,你都不能再如从前般唤我夫君。”

这是他今日,见她被人折磨羞辱,见她膝头可怖淤青,见她满眼泪水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自今日起,人前人后,她都不能唤他夫君。

晚凝眸光空滞,从泪水中抬首看向立在自己身前说着这句话的卫临淮。

泪水迷蒙了她的眼。

她好像真的认不清他了。

忍了又忍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有滴泪砸在了晚凝膝头,从那乌青痕迹上滚落。

疼得厉害的膝盖,连一滴泪的重量都受不住。

晚凝眉心紧拧,咬唇忍着膝上痛意。

那疼和卫临淮方才的言语,像一击耳光一样,打在她脸上,嘲笑她的天真愚蠢。

她想起这半年多的眼泪,想起这半年来的种种,看着眼前的卫临淮。

内室寂静良久,许久许久,晚凝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咬唇抬首,看向身前的卫临淮,眸光紧望着他眉眼,指尖掐在掌心的肉上,掐的皮肉生疼,才开口问他:“卫临淮,我于你而言,究竟是什么?你说过要一辈子陪着我护着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这些话,你都不记得了吗?你不是我的夫君了,对吗?你从前说的都是骗我的,是吗?”

边问边掉眼泪,那泪水潺潺不止,却不是求人心疼顾惜,而是可怜那个孤身在长安等了一个又一个寒夜的自己。

卫临淮垂眸未语,只是抬手给她抹着眼尾的泪水。

“同你说过多少次,冬日天寒,不能掉眼泪。”他话音如常,好似方才那一幕,好似晚凝遭受的种种折磨和委屈,从未发生过一样。

晚凝侧了侧脸,避开他落在自己眼尾的手,眼里泪水却落得更加厉害。

卫临淮总是这样,让人摸不透看不明。他那双温柔含情的眼睛,望向晚凝时,总是饱含爱怜,好似世间万物,都不及眼前的晚凝来的珍贵。

可是,可是,他的每一句话,都总是似是而非,让人读不懂也看不透。

让晚凝无法看透,他是温柔,还是无情。

“我在问你话。”晚凝说着,泪珠一滴滴砸落,卫临淮缓声轻叹,指腹落在她脸上,揉碎她颊边冰冷的泪。

他本不想答,因为知道,说出口的话,倘若不是费心编造的谎言,必定伤她万分。

可晚凝执意要问,不肯让他回避。

他看着她眼里点点碎裂的光亮,清楚她执拗的性子,无奈启唇,声音沉冷低缓回道:

“我一直记得,从未忘记,可是晚凝,这里是长安,不是南海。尊卑贵贱权势名望,都能压垮人的脊梁,也都是逼得人不得不低头的东西。你活得太天真,你不明白。可我,生在长安名利场,却不能不明白。”

他同她说尊卑贵贱,他也在怪她,怪她不懂礼数,不知规矩。

晚凝看着眼前的他,只觉无比陌生,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一眼。

她有些累了,也很想念从前的自己。

缓了许久后,同他道:“我想回南海了。”

“晚凝,别说胡话。”卫临淮声音极冷。

自晚凝阿爹离世,这世间与她相识的的人,只有卫临淮了。

除了卫临淮身边,她能去哪里呢?

她说她要回南海,卫临淮在西北的那半年里,也想过她会回去。

到今日,瞧见她被人折磨欺辱毫无还手之力,才明白,晚凝,并无自保之力。

这世道并不太平,她一个人,不能在南海活下去。

她的爹娘,将她养的太好,以至于她不谙世事天真痴傻。

南海边已经没了她的亲人,晚凝身无所长,又生的这样貌美,除非真的终生留在渔船上再不靠岸,否则,怎么能靠自己在乡野谋生。

而卫临淮,因为明白晚凝眉眼自保之力,因为明白她这样一个小姑娘,绝无可能孤身回到南海。

所以,并不将她此刻的话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小姑娘受了委屈,发泄情绪的气话。

卫临淮话音落入晚凝耳中,绵绵无尽的委屈和腿膝上剧烈的疼痛,将晚凝缠得几近窒息。

卫临淮抿唇不再言语,只拿过一旁的伤药,动手给她上药。

动作细致体贴,眼里都是心疼怜爱,同方才说出那些话语的他,判若两人。

晚凝不愿让他给自己上药,下意识想要避开,他却覆手压住了她脚踝,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挣不开。

他压着她脚踝,桎梏住她的挣扎,很快就将药上好。

晚凝不断的挣扎,甚至带着哭腔骂了他几句,可他就是不听。

晚凝又气又怒,满心委屈。

卫临淮只顾着给她的腿伤上药,晚凝抬手推他,气急之时挥手打在他脸上,又将他手中药罐砸落在地。

药罐砸在砖石地上,四分五裂。

卫临淮脸颊也留了道泛着血丝的抓痕。

他抬手抚过面颊血痕,低眸又看了眼地上砸的碎裂的药罐子,抬眸看向晚凝。

晚凝瞧着他脸上的血痕,下意识的怕,抱膝不断后退。

直到将后腰都抵在床榻被衾上,退无可退之时,才咬唇道:“我说了让你不要碰我,是你不听。”

卫临淮拿过她身上丝帕,擦了擦脸上血痕。

轻笑了声,问她:“都敢动手了,还知道怕?”

晚凝抱膝低眸,抿唇回道:“我当然知道怕,旁人打我的时候,我也会怕的。你远远站在门外,让人将我锁起来时,我更会怕。

我怕你是不是也和阿爹一样不要我了,我怕是不是我不该跟着你回来,我也怕,从你恢复记忆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怕你根本不愿意做我的夫君,只是因为我无处可去,不得不因为对阿爹的承诺,因为那场救命之恩照顾我。

如果真是这样,你可以如实告诉我的,我虽然会有一些难过,却绝不会再纠缠你。”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从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很喜欢。

可是,这份喜欢,不能是自甘下贱,不知廉耻的喜欢。

阿娘教过她,要嫁自己真心喜欢的如意郎君,更要如意郎君真心喜欢自己。

如果不能,那就不要喜欢。

卫临淮脸上被晚凝指甲划破的皮肉仍在渗血,不过是一块小小的伤口,卫临淮原本不该觉得疼的,可是,此时此刻,晚凝的话语字字落在他耳上,却让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那些言语,好像在告诉他,他的那些念头,有多么卑劣,又有多么可耻。

他怜惜她喜爱她,却不自觉的欺负她无枝可依。

他知道她孤苦无依,知道她无人护持,更知道她真心喜欢自己。

可是他呢?他又是怎么做,怎么想的呢?

因为晚凝真心爱他,因为他知道,她离不开他,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把她放在过心头最重要的位置上过。

她像是书房里摆放的玉石玩偶,不及笔墨纸砚必需,不及文书印章重要,更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美丽动人,他也的确喜欢,不忍心让旁人将她砸碎,偶尔也会费些心思护着她,可是,却也仅此而已了。

至于旁的,他给不了,也不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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