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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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里静了又静,晚凝一直在等他的答话。

卫临淮却只是立在她身旁,不曾开口应上一句。

晚凝以为,或许等不到他的答案了。

闭了闭眸,眼里光影黯淡的可怜,喉头微微哽咽,压下哭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是那么狼狈。

缓声同他道:“好,我明白了。”

她想,自己应当明白他所有避而不提的话语里意味着什么,也应当明白,他并不是当初的那个郎君。

晚凝眼里光亮点点碎裂,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不是,不是那个人了。

卫临淮却轻叹了手,抬起她下颌,逼着她的眸光重又落在他身上。

“晚凝,你不明白。”他一字一字的说

指腹捏着她下颌,力道桎梏着她,让她无法开口。

缓声在她耳畔接着道:“我说过,我会一直护着你陪着你,我也告诉过你,当年南海求娶,不是因为恩情,只是因为喜欢,可是晚凝,我有我的为难。我是你在南海边救起的郎君,却又不能仅仅是他。”

他话音落在晚凝耳中,仿佛字字句句都是真切。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

可是,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番话,几分真几分假。

那话语像蛊惑着人飞蛾扑火重蹈覆辙的迷药,让晚凝迷了眼,乱了心,又一次看不清他。

晚凝眼里的泪将落未落,颤着眸光望向他,辨不清他话里的真假,却本能的想要信他。

世间唯有情字,最能迷人眼乱人心,甚至让人无法看清,近在咫尺的枕边人,是人是鬼是仙是妖,更遑论是分辨他言语中真假。

她总是想信他,她总是不舍得。

不到剜骨之深,不受剖心之苦,痴傻的姑娘哪里能看破眼前情郎费心设下的步步迷障。

她昂首望着他眼眸,一次又一次想看清他,却始终看不明白。

他眸光同样落在她脸上,每一道视线,都是爱怜顾惜,好似,她就是他手中,最珍爱的珠宝玉石。

门外亲信叩响房门,禀告说宫里传了信,国公爷唤世子过去。

卫临淮收回落在晚凝脸上的视线,垂眸遮下眼底情绪。

“好好养病,冬日天寒,不要出门。过段日子你身体好些了,我会请个教养嬷嬷来教你礼仪规矩。”他同她叮嘱过许多次,要她安心静养,少吹风少走动。

从前每一次,晚凝都只以为他是关心她的身体,为她担忧。

可这一回,明明他话音神情同往日分毫无差,她却不可自控的想,他是不是、是不是也和旁人一般觉得,她出身低贱不懂规矩,每回出门都要给他惹麻烦。

外头的奴才催得急,卫临淮俯身给她理好裙摆,便起身踏出了房门。

她来不及问他,或许也不敢问他。

只能又一次眼睁睁看他走远。

卫临淮迈过门槛时,步伐微顿,停在门前几瞬后,还是抬手阖上了房门。

门锁啪嗒落上,内室的晚凝的疲惫垂眼。

如果没有那把锁,她还可以继续骗自己说,卫临淮只是担忧她的身体,只是为她考量。

可是,他宁愿把她锁起来,也不想让她踏出房门。他不在意她的情绪,或许,也已经不在意她眼里的泪水和她遭受的委屈。

晚凝眸光低垂,重又撩起被他遮下的裙摆,看着腿膝上的伤痕。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今日的一幕幕和卫临淮说的每一句话。

她想起他踏进小院,瞧见她被打,狼狈倒地时,他停步在门外,不曾入内。

想起他只看了自己一眼,便望向那位公主,

也想起,他同那位公主殿下说——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

他允许旁人欺辱她折磨她,他只是告诉那人,不要太过分。

他也许仍然爱重她的性命却并不在意她的尊严。

他告诉她,功名权位能压弯一个人的脊梁。

他要她懂规矩,学礼仪,也要她明白如何向旁人低头。

内室安静的可怕,晚凝听着门外步步走远的声音,抱膝埋手,咬着手背哭的呜咽。

牙齿的力道将手上的皮肉都咬的破血,她忍着不敢哭出声音。

从前纵使如何委屈,眼泪总能在他面前宣泄,因为她笃定他会心疼自己,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为她出气。

那时她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让她分毫委屈,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可她忘了,那时的卫临淮,重伤失忆,丢失属于他自己的所有过往,只记得同她相识后的日子,那时,他的世界里只有她,再无旁人再无其它。

所以,她于他而言,才重于一切。

可现在的他,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他。

而今,他是长安的名门公子,是国公府的世子爷,他有高贵的出身,显赫的家族,有一位,即将议亲的公主做他的未婚妻。

从前的晚凝,是他空白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可现在的晚凝,却不过是国公府世子爷绚丽夺目的人生里,一笔再寻常不过的划痕,并不特殊。

或许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晚凝压抑至极的哭音,还是有那么些微泣声传到了门外,卫临淮听到哭音的那刻,也曾顿步在落锁的房门外,最终却还是抬步离开,同身后的哭音渐行渐远。

方才一直没走的卫惊鸿紧跟在他身后也出了院落。

卫惊鸿并未听见此刻晚凝的声音,却在方才卫临淮进门的间隙,隐约瞧见了里头晚凝的惨状。

他眼里看见的晚凝是个极娇弱的女子,除了和他阿娘容貌生的相像,其它倒是半点不同。

这姑娘性子软的要死,旁人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若是换做阿娘,旁人敢折辱她,她就敢拿命逼父亲为她出气。

卫惊鸿阿娘那人,要么让她活得畅快,要么就只能眼睁睁看她去死,半点委屈也不肯受。

或许,也正因为这受不得半点委屈,宁死不肯低头的性子,当年才在公主进门前,饮了那盏毒酒。

卫惊鸿眼里眸光灰暗了几分,不自觉的因为晚凝和他阿娘生的相像的缘故,对晚凝多了几分怜爱。

他疾步至卫临淮跟前,低声同他道:“你养在府里的那个女人长得太像一个人,最好不要让她出门,长公主和父亲,还有京中年龄稍长些的权贵,一个都不能再让她见,否则,她一定会出事,我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

卫惊鸿说的事,卫临淮也稍有些猜测,他约莫知晓晚凝生的同长公主和国公爷的某位旧相识很相像,却并不知道像的是谁。

卫临淮不过及冠年岁,二十年前的往事他并不知晓。

但是他这个庶兄,今年已近而立,有些事他不清楚,卫惊鸿却应当知道。

“她像谁?”卫临淮问。

卫惊鸿抿唇,脸色僵硬,避开他视线,道了句:“无可奉告。”

他不肯说,卫临淮也不再问。

两人一道出了院落,往国公爷院中走去,途中卫惊鸿不经意瞧见了卫临淮用狐裘毛领遮盖的脸上指痕。

这指痕,一看就是女子抓伤,卫临淮又是刚从那姑娘院中出来,动手的人除了她再不会有旁人。

卫惊鸿瞧着卫临淮脸上的伤,心道,那姑娘瞧着软糯,原来也是个有血性的,无依无靠的孤女,竟敢在国公府对府里的世子爷动手。

卫临淮也是稀罕,竟能忍了她如此犯上?

卫惊鸿转念想到卫临淮方才同那位公主说的话,打量着卫临淮神色,认定他绝不是像对公主所言的那般,将那女子视作榻上泄欲的玩意。

若是玩意,敢伤他,怕是眼下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里面那位想必不是你口中泄欲的玩意这样简单,我很好奇,她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是养在府里的通房丫鬟?”

卫惊鸿问出的话落在卫临淮耳中,也让他低眸思量,晚凝于自己而言,究竟算是什么。

步伐微滞,眼帘微垂,片刻后,压下心中思绪,淡声回道:“都是。”

都是。

晚凝,是南海失忆的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却也只能是国公府世子,房中的通房丫鬟。

“都是?”卫惊鸿看着眼前的卫临淮,只觉他当真不愧是卫国公养出的孩子,实在是像极了那个负心薄幸的国公爷。

或许是忆起了国公爷负心薄幸的往事,或许是想起了他记忆里被逼赴死的娘亲。他唇畔笑容隐带讽意,侧首逼近卫临淮,眉眼都是放荡风流,

同他道:“看来,是我想错了,那姑娘于你,当真就只是泄欲消遣的玩意,同我阿娘之于国公爷半分不差。世子和国公爷都是不懂怜香惜玉的人,我却不同,我这人最见不得红颜受苦,来日公主进门,世子不愿留她,倒是不必同阿爹那般一杯毒酒了事,不如把人送我,左右我身边有的是红袖添香的女子,不差多这一个。”

卫惊鸿话音放荡,眼里都是风流玩笑,好似只是寻常玩乐一说。

卫临淮眸中神色却骤然阴冷,顿步侧首,看向身侧的卫惊鸿,想起那日书房晚凝不小心撞见卫惊鸿怀中时,卫惊鸿久久迷怔的眼神,眉眼冰冷道:“我的东西我的人,无论如何处置如何安排,都当由我决断,容不得旁人沾染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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