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淮疾步出了公主府,往东宫赶去。
踏出府门时,正好瞧见今日送晚凝去往灯会的那马车被奴才带回国公府。
夜半寒风吹得马车后面的车帘子卷动不止,风吹进马车内,将晚凝放在马车里的花灯也卷了出来。
花灯被冷风撕裂,落在卫临淮身旁雪泥地上。
他眸光落在花灯上,只见那灯上抱着兔子的女子画像,已经被撕扯的不成样子。
这纸糊的灯,脆弱又可怜,纵使一笔一墨如何用心,也经不住寒夜冷风肆虐。
卫临淮想起从前的某一个中秋节,他同她在月下闲话,也曾为她画过这样一幅画,那幅画,和眼下这花灯上的画像,很是相似,也是抱着玉兔的她。
只是,那副画上,将晚凝的面容,一笔一画,描摹的清晰无比。
那画里的姑娘,笑眼烂漫,满是天真,不曾沾染半点俗世污浊。
生了一双,他有生之年所见的,最为纯澈的眼眸。
她的眼睛,没有半点忧愁,没有半点苦怨,漂亮的一尘不染。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永远留住这样一双眼睛。
也最爱看她的眉眼。
而今却有些不敢看此刻花灯上描摹的姑娘形貌。
他攥紧了掌心,捡起那被冷风撕扯的不成样子的花灯,闭眸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命人妥帖收进自己院中书房。
而后翻身上马,打马往东宫而去。
今日晚凝所受的种种,总有一日,他会一一为她讨回,半分不少。
东宫,一间厢房内。
晚凝在浑身难耐中醒来。
她浑身发热,眼神迷蒙的看着周遭的内侍。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她从未来过的地方。
药效已经起了,晚凝身上的痒意渐渐难耐,一阵比一阵剧烈。
她意识到不对,咬紧了唇瓣。
即便神思不清,还是留了一丝理智,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被长公主下了迷药。
晚凝不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她同卫临淮成亲一年有余,除却两地分离的时候外,恩爱不在少数,对这样的情潮并不陌生。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反应后,就清楚了那药的肮脏效用。
她不知道长公主为什么给自己下这样肮脏的药,也不知道眼下身在何方,只是潜意识里抗拒着药性。
晚凝咬着唇瓣,直将唇瓣咬得鲜血淋漓,费尽了力气压抑身上阵阵涌起的情潮。
紧闭的房门突然吱呀作响,刚刚从宫宴上赶回的太子推门入内,往晚凝身边走去。
晚凝眼神迷蒙的抬首,看向房门的方向。
太子瞧见她的脸,怔了一瞬。
工笔画再如何画的相似,也不及当真见了人,来得震撼。
这女子,和当年的那个女人,生得真是一模一样。
除却这双眼睛。
旁的无一处不同。
只是,这女子,比当年他第一次见那女人时,看起来年岁要小上很多。
太子往晚凝跟前走去,到她跟前,抬手去摸她的脸颊。
晚凝眼神迷蒙,被那下作的药,折磨的几乎失去理智。
下意识的唤卫临淮的名字。
“卫临淮……卫临淮……好难受……救救我……”
一声声的轻唤哼吟,正好落在刚刚在她跟前俯身的太子耳中。
那太子听了晚凝的缓声,登时阴沉了脸,猛地抬手,拽着晚凝头发,狠狠向后拉扯,让她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人。
晚凝疼得厉害,眼眸瞬时疼出泪来,药效都暂时褪去了几分。
她咬着牙抬首试图在泪水中看清身前人的脸。
终于,在泪眼潺潺中,看到了太子的面容,只一眼,便让晚凝眼眸乍然紧颤,浑身血液冰冷,脑袋疼得如同被重锤击打过一般。
这个人,这张脸,像是藏在她灵魂最深处的梦魇。
让她只看一眼,便如跌落幽冥炼狱,见到修罗恶鬼。
晚凝脸上血色全无,手撑在地砖上,不住的往后退。
那太子看着她仓惶失措的模样,猛地抓住她脑后头发,将她的脸,牢牢困在自己身前低眸细细看着。
那个女人,不会在他面前哭,也没有这样一双纯澈的眼。
那是个妖精一样的女子,他少年时最爱,至今也不曾改。
方才往眼前这女子身边走时,恍惚间他真的以为,是那个死去多年的女人,重又归来,直到眼前这女子唤的那一声声卫临淮的名字入耳,才将他从梦中唤醒。
让他勃然大怒,恨不能杀了眼前这个毁了他幻梦的女人。
待得动手之时,见她这样一张像极了当年那女人的脸,又舍不得杀她。
晚凝怕得浑身发抖,太子紧攥着她后脑的头发,伸手爱怜的抚在她面上。
那是一双手,此刻落在晚凝脸上,让她怕得,连眼眸都是颤的。
太子的视线落在她眼上,神色不悦的掐着她脖颈,冷声道:“闭上你的眼睛,孤不喜欢你这双眼。”
晚凝怕得厉害,下意识闭上了眼眸。
她对这个人的畏惧,几乎刻在了骨子里。
那种怕,藏在灵魂深处,让她惊恐至极。
就好像,这个人,折磨了她许多许多年。
可是明明,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人。
闭上眼眸的晚凝,更像是二十年的那个人。
太子瞧着瞧着,呼吸渐渐粗重,掐着她脖颈的手,不自觉得轻柔了力道。
他粗喘着贴在她身前,身子往她身上贴,唇瓣几乎落在晚凝脖颈处。
粗重的呼吸声入耳,发烫的气息落在晚凝脖颈上,让她打从心底觉得恶心。
对这个人的厌恶,和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惧怕,不相上下。
晚凝一再后撤,退无可退,背抵在墙上,手攥着自己腰带,碰到了藏在腰间的,卫临淮给她的那把,防身自保的匕首。
身前的太子欲色渐重,动情的伸手去碰晚凝的衣带。
晚凝攥着匕首,一颤再颤,在太子的手触到她腰带之时,猛地拔出匕首刺向了他。
她从未伤过人,也从未动过刀。
这拼了命的一刀,未能要了太子的命,只是把他的脸划破一道血口。
刀锋划破脸上皮肉,太子停了动作。
晚凝猛地推开他,想往外跑去,只见厢房的门已经被人从外头锁上。
她慌了神的拍门,一再喊着救命。
太子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血痕,倒是没想到这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敢对自己动刀子。
他并未追赶她,只倚坐在软榻上,看着她不住的拍门。
嘲弄道:“外头都是孤的人,你就是拍到声嘶力竭,没有孤的吩咐,也不会有人给你开门。”
晚凝无助的靠在门上,后背紧贴着门。
潺潺的泪水,混着咬破唇畔的血色,一道在她雪白的脸上。
将她本就美极的脸,更衬得凄艳无比。
太子看得出神,半晌未语。
晚凝靠在门上,体内的药性在方才太子拉扯她头发带来的剧烈疼意稍稍褪去后重又汹涌。
她浑身酸软,身子不自觉的从门框上滑落,整个人可怜又浓艳,满是欲色。
太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狼狈可怜的模样道:“这药是奴儿娇,就是再贞洁的烈妇,中了药也得变作□□□□,眼下药性还没全然发作,你尚存理智,待得一会儿药性全然发作,你自然会求着我给你解了这药性。”
这番话落入晚凝耳中,晚凝脸色更白。
她攥紧了匕首,咬牙不住的忍着那一阵又一阵的药性,狼狈的倒在地上,贝齿紧咬着血肉模糊的唇瓣,连哭声都不愿意泄出。
时辰一刻刻过去,晚凝浑身的衣裳都湿透。
内室里燃着的暖情香,也一阵比一阵浓。
她最后一根强撑着的弦都要断裂。
嗓音沙哑至极,哭着唤卫临淮的名字。
一声一声,可怜无比。
她潜意识里依赖着他,遇到危险,遇到委屈,总是下意识的寻他。
在如何怨他,也不曾改了那份依赖。
太子听着她的唤声,冷笑不已,将手中酒杯里的酒水,倒在晚凝衣裙上。
“此刻你是在东宫,他那母亲长公主亲自给你下了药送给我作礼,你还盼着他来救你,怕是异想天开。孤是君,他是臣,孤要的东西,他怎敢不给。你最好识时务些,左右这药你自个儿也解不了,与其过会孤让你在外头这些奴才面前丢了脸面,不如眼下,好生求求孤,让孤替你解了你这药,你好好想想,是要孤一个,还是要外头那好些个侍卫一起伺候你,自己选。”
晚凝攥紧了匕首,眼神满是恨意,恨不得杀了他。
这么久了,卫临淮还是没有来,也许,如他所言,卫临淮不会来救她了。
晚凝攥着手中匕首,想起灯会儿上,卫临淮的话,甚至猜测,这一桩下药,未必只是长公主一个人的手笔。
这药这般肮脏,这般可怕,她得自保,她不能被这药毁了。
晚凝眸光颤着,无望的看着那紧锁的房门,清楚自己,出不去。
她没有办法,视线紧跟着落在了房内的一个半开的衣柜上,柜门上有锁。
或许,她能把自己困在里面,锁在里面,旁人碰不到她,熬过这药性就好。
晚凝如此想着,攥着匕首艰难爬起。
太子以为她想通了,正等着她走向自己。
不料晚凝却脚步跌撞的,走向那柜门的方向,动作极快躲了进去,拿了柜门上的锁,把自己反锁在里头。
晚凝是被这药折磨的神志不清,忘了一个寻常木质衣柜,旁人随意拿剑就能劈开,只以为,自己躲进一个密闭地界,就能艰难熬过去。
太子眼瞧着她躲了进去,甚至没有动手拦她,也没有让人进来开这柜门。
奴儿娇这药,他曾给人用过,药性极强,这女子,绝熬不过去。
到时药效发作,她自会在里头哭求自己。
等着就是。
太子如此想着,给自己重又倒了盏酒水,倚坐在软榻上。
衣柜里的晚凝,紧攥着匕首,靠在柜子里,喘息一声声的重了起来。
时间点点过去,那药果然愈加剧烈。
每当晚凝以为已经到了最难熬时,艰难撑过后,总还有更难熬的。
她忍了又忍,扛了又抗,理智的弦崩裂之时,不自觉的哼吟出声。
外头的太子听到这声哼吟,嘲弄轻笑,料准了柜子里的晚凝扛不住,会开口求他。
晚凝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样肮脏,那样难堪,猛地抬手,将那匕首划在自己小臂上。
血水顷刻涌出,疼痛让她身上的药性稍退,理智回缓。
晚凝重又靠在柜子上,疲惫的呼吸。
可不消片刻,那药性竟压过疼意,重又汹涌。
晚凝咬牙忍耐,只得又拿了匕首划在小臂上。
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鲜血潺潺,从柜子的缝隙里流出。
她面色煞白,疼得意识昏沉。
外头的太子闻见血腥味,意识到不对。
抬步走近,瞧见柜门里潺潺淌出的鲜血,沉了脸色,拔刀上前,劈开了柜门。
柜门被砍裂,倒在血泊里的晚凝,意识昏沉的掀开眼帘。
她看到了提刀的太子,被劈裂的柜门。
眸光几近绝望,又在绝望中,看到太子身后那透进外头花灯光亮的房门。
晚凝隐隐约约听到了熟悉的脚步,熟悉的话音。
视线迷蒙中,似乎看见那房门被人从外头踹开了来。
来人带着一身风雪,眉眼都是焦灼。
她好像,瞧见了卫临淮。
可是,她疼得没有力气,挣不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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