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辛嫂自从被留下来之后,接了很多外活儿维持生计。
浆洗衣服、挑水砍柴,每日忙的不可开交。
一天也就那么些时辰,总觉得有做不完的事儿,好在她也就三十出头,累是累了点,但也还能捱一捱。
这日年辛嫂出门买菜,又遇到了一群人在那里东拉西扯。
年辛嫂随便听了一耳朵,只听得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道:“哎哟,你们听说了没,最近咱们溪口镇可是不太平啊,一连好多户人家的汉子都没了……”
便有人接话头,道:“怎么没的啊?我前些日子去了趟娘家,可是错过了什么好戏?婶子你快与我说说吧!”
那年纪稍大的妇人便道,“还不是那城东头的溢香苑,苑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狐媚子,据说那缠人的功夫当真是好得紧,喏,今早又被抬出来好几个,连府衙都被惊动了。”
年辛嫂平日里东奔西走,接的活儿比较杂,那溢香苑她也是知道的,就是个供男人消遣的地方,不过这些富家子弟也是钱多烧得慌,消遣玩乐就算了,居然把命都给交待了。
一想到自己为了几斗米终日愁苦,但仍然拼命的活着。那些人锦衣玉食的,却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年辛嫂暗中叹了口气,真的是人各有命啊。
她这边感叹着,那边又有人道:“啧啧啧,我看这事也不能全怪人溢香苑,老爷们要是自己个赶着去那温柔乡,那谁也拦不住。”
旁边摊子卖鱼的便笑道,“可不是这个理!倒是便宜年家棺材铺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生意,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呸!这人怎么说话呢,怎么就笑醒了,尽是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主!年辛嫂实在听不下去,匆匆付了银钱,便离开了。
莫望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直到一群人都散开了,才转身去了巷口。
巷口早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莫望上前行了一礼。
“主人,您让我办的事,我都办妥了。”
“很好,接下来还是按照计划行事。”马车内的人并未掀开车帘子,声音也听不出喜怒,冬日巷口的穿堂风吹得厉害,来人全副武装,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饶是这样,还是被冻得吸了一口气。
“是。”莫望应了一声,听出来主人怕寒,连忙让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了。
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莫望不禁也有点好奇,她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每次见面都不见真人。
半晌,自嘲的笑了笑,不见真人又如何,主人对于她,那是有救命之恩的,倘若不是主人,她又如何得知,她那忘恩负义的父亲莫一鸣,远在这小小的溪口镇呢。
思及此,莫望就恨不能将一口银牙咬碎,冷冷的看着被抬去府衙验尸的几具尸体,这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
……
被溪口镇的长舌妇议论的年家,确实忙的天昏地暗。
年十五从越楼回来之后,兴许是孙六叔的方子开得好,将他体内的毒素暂且压住了,他竟跟没事人一样,回来当晚便喝了两大碗羊肉汤,又吃了三个酥油烧饼,直把年初一跟年辛嫂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还不够,年十五吃完还跟年初一有说有笑的。
一开始年初一还以为他这是在强忍着痛楚怕她担心,提心吊胆的观察了一整晚,倒真不像是装的,这才放心。
身子刚好,第二天年十五就闲不住,嚷着要去铺子里做工,年初一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他去了。
谁知道正好赶上了最忙的时候,还真派上了用场。
年初一本来还想问问他,沈大人的那些事,他还记得多少,现下忙成一团,也顾不得了。
“十五啊,你手脚最快,且去请了城西的棺夫来……”
“王家的管事今早又来了,十五啊,你快去应付一下,不能耽误了时辰……”
“定制的那几口棺材怎么还没到,明儿个几场都等着用呢,十五啊,你快去催催……”
年老三一叠声的吩咐着,年十五像个连环轴不停的转着,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不能撒豆成兵。
年初一看不下去,拉着年老三的胳膊道,“爹啊,十五的病才刚好,您可不能累坏了他。”
年老三耸耸肩,咕哝道:“是他自己要来的,我可没有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年初一:“……”摊上这么个黑心爹,她还能说什么。
年老三像是看不见女儿的神情,一溜烟就窜到铺子前面去了。
“哎呀,这不是骆家的秦嬷嬷么,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年老三的大嗓门在招呼着。
对于被悔过婚的人来说,任何一个关于未婚夫的字眼都会听得比谁都清楚,年初一原先还在后边忙着,这会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事情。
踮脚张望着,还真是骆家的秦嬷嬷,这秦嬷嬷是跟着大房的陪嫁丫鬟,也就骆子尉退了年家的婚事那次她来过一次,不知道今儿怎么又登门?难不成是骆子尉也死在了溢香苑不成?
年初一从来不是个容易放得下的,被退婚之后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其实心里多少有点憋气,她哪里就差到连骆家那个名声不好的都不愿娶的地步了……
她其实也就是心里憋着狠,谁知那边的秦嬷嬷声音哽咽,竟哭道:“年老爷啊,我家大少爷没了啊……”
这实在太突然,年老三的笑容收敛了,试探着问:“莫非大少爷也是去了……”
秦嬷嬷点头,证实了年老三的猜测。
年初一吓得差点咬到舌头,她不过是心里说着玩罢了,怎么会成了真……
年老三思忖了一会,想想还是叫上了年初一,“初一啊,咱们之前差点就跟骆家成了亲家,死者为大,你便带着十五跑一趟吧。”
年初一没吭声,那边年十五闻声立马皱了眉头,仰着脖子道:“不去。”
秦嬷嬷顿时变了脸色,看着年老三道:“年老爷,我懂了,我这就回去复命。”
“秦嬷嬷,嬷嬷,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年老三想解释,又被几个学徒喊过去,那秦嬷嬷便走的没影了。
转眼怒瞪了年十五一眼,“还不赶紧的,找了棺夫送了去,这是何等大事!”
年十五懒得搭理,瞅着年初一也不像是很上心的样子,便随手转给一个小学徒去跑这一遭了。
……
骆家。大房秦桂英在院子里跳脚。
“好他个年家,果然小门小户的,本事没几个怨气倒是不小!我们子尉不过是下落不明,这青天白日的,他年家竟然送了一口棺材来咒我们!”秦桂英简直气的一佛在世二佛升天。
秦嬷嬷就在一边劝着,“夫人别气坏了身子,他年家想必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便借着风声,想给我们骆家添点堵,好报了当日被退婚的仇。”
这一说,秦桂英更来气了,“我看他年老三是活腻了,敢在我们骆家头上动土,以为这几日多赚了些银钱,便能在溪口镇称王称霸了!我看以后这溪口镇的生意他也崩做了,让他好好地清醒清醒!”
“是是是,我这就差人去办。”秦嬷嬷应着,一边暗自捏了一下袖中的地契。
有了这地契,她家通儿便能离开溪口镇,再也不用窝在这骆家被人当下人使唤了。
那边秦桂英还在喋喋不休,“子尉那边怎么还没消息,这官府难道是吃干饭的么,找个人也找不到……”
秦嬷嬷却是将这些话都散到耳后去了,找不到才好,就那个游手好闲的色胚子,最好死了干净。
她家通儿哪里差了,连做个伴读都不成,枉她跟了秦桂英一辈子,竟是连这点好处都得不到。
这分明是把他们娘俩当外人看哪,那她又何必掏心掏肺,干脆各走各路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晚点还有一章。
今天下雪啦,整整下了一天,到这会才停了。
估计下班回去,等公交车又得等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