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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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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君顾闻讯而来时,饮月已在专供平头百姓报案用的小厅堂坐了好一会子,见自家小姐来,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不少。

她来报的是刑部官员眼里再普通不过的案子——她伯父被人打了。

可更细节的描述,她执意要自家小姐到了再说。

因程家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刑部官员们大多有所耳闻饮月伯父素来品行。京城奢靡风气已久,可只要不闹出大事,他们就只是睁一眼闭一眼。而眼下她伯父是还不出高利贷被追债的人痛打一顿,案子能审,但胜率并不高。

“如今你家小姐到了,可是能开口了?”一名天鹰卫道。

这名天鹰卫说不上是好运还是倒霉,纯粹是来送个画像,结果临走时恰巧碰上来报案的饮月,就因为这身官服在身,被对方拉着来评公道。

刑部尚书要忙其他大案要案,留下一位主事旁听,这天鹰卫自然而然就成了主审官。

饮月点点头,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来意说了。

辛琰本以为是程君顾出了什么事,不想饮月是来说这些小打小闹之事,一时兴致缺缺,坐在那儿看墙角蚂蚁搬家。眼睛看得累了,就低头玩手指或喝茶,丝毫没有半分想要听一个字的意思。

程君顾却是很好奇,饮月虽说平日里咋咋呼呼,可不至于冲动成这副样子。

只是饮月说话太密,光是天气就来来回回说了快一盏茶,听到后面,程君顾也快没了耐心,索性开始回忆前世今时可能会发生的事。

这回忆不到一半,就见一只手不住在眼前摇晃,她回神,不解看去。

就听天鹰卫道,“你伯父在巷子里见到的是这个人吗?”

他指着那张尚书大人先前同辛琰讨论过的斗篷人,饮月想了想,从腰间取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犹如豆腐块的纸张,展开一看,也是人面画像。

她跟画棋打小跟着程君顾一道读书,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但也算是能拿得出手。

她拿出画像之后,原本心思不知飞去哪个九霄神宫的辛琰顿时凑过来,端详饮月的画,不过须臾,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你认得?”程君顾轻声问。

画像上的人比天鹰卫提供的更清晰一点,至少能看清那双眼睛,可眼睛之下依旧是被遮掩着的。

程君顾看了好半天,只觉得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倏然,她脑海里闪过一张通缉令,那上头的眼睛比这两幅画上的更为明亮,有种大势在握的自信,而现在的却是带着几分沧桑和窘迫。

“这个人恐怕就是兵部近日追查许久无果的通缉犯,冯路明。”辛琰道。

饮月:“他是谁?”

天鹰卫:“将军所言当真?这人真是他?”

实际上这天鹰卫压根儿就不知道冯路明长得什么样子,但听同僚说这人被逐出了辛家军。天鹰卫众人向来以入程家军和辛家军为荣,如今冯路明被遣返,他们自然会对这人产生极其不好的印象。

辛琰没有回答他的话,转问饮月,“所以,你伯父被打是因为他?”

“是。因我伯父无意中撞见他与一个赌徒说话,话中提及小姐,我伯父这才多听了两耳朵,却不想……”话到这里,饮月眼眶微微红了。

她那伯父的确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怎么说都是她的至亲。见着他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样子,她着实是于心不忍。

“要不是有巡逻的城卫见着,只怕我伯父早就命丧小巷。”

她呜呜地哭泣,程君顾瞧着心疼,伸手为她顺背,她直接抱住自家小姐趴在肩头上淌泪。

大致案情记录在案册,天鹰卫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宽慰两句,嘱托主事将这案子上报给刑部尚书。

众人散去之时,这天鹰卫还偷摸着找辛琰要了个签字,说是想带回去供起来,以后当传家宝。若是过去的辛琰,早就大笔一挥赠他一个。

可经历过前世四皇子门客伪造他签字嫁祸他通敌一事,辛琰谨慎不少,只回说日后想要切磋,随时可以来找。那天鹰卫感激再三,屁颠颠地回去复命。

“瞧他这年纪应当就比四皇子大那么一两岁罢?”辛琰笑道。

程君顾仍在安抚饮月,听到四皇子三字眸色稍深,沉声道,“他比四皇子活泼天真得多。我得先带饮月回府,你可顺路?”

“有点私事要办。”辛琰笑了笑,想到什么,冲程君顾背影道,“晚上记得来我家吃饭,有你爱吃的菜。”

“我得瞧瞧情况。”

辛琰没追问,目送她们远去。

饮月不哭还好,一哭就像是泄洪,两刻多钟后才渐渐停歇。画棋怕她哭得口渴,给她备了一大碗水,这水进了肚,结果又想往外流。

程君顾静坐着陪她喝水,又同画棋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心想还不如听平日的饮月闹腾腾地说些不着调的话,总比现在看她梨花带雨而且还是雷雨,要好上许多。

小半碗水下肚,饮月逐渐稳定心神,抽抽地说话,“小姐,其实,其实我有东西没讲全。”

“为何不讲完?”

“我不敢。”

这话一出,原本陪着她红眼睛落泪的画棋登时破涕为笑,“这天底下还有你会怕的事情?”

程君顾没搭话,却也跟着笑。

饮月小脸皱起,活像个小笼包,“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我是真的害怕。”

画棋道,“且说来听听,要是没意思,看我不挠你痒痒。”说着,她真就摆出要挠她痒痒的架势。

饮月赶忙求饶,身子不住躲避。

“我在伯父那儿见着了连号的银票。”

程君顾笑容打住,忙问详情。

“是两张一百两银票。我去给伯父收换洗衣服时,从他外衣掉下来的,伯父说那是他反抗时从打手身上拽下来的。那时候打手们跑得急,救他的卫兵以为那是来抢劫的,就把钱塞到伯父怀里。”

“那钱你可有带来?”程君顾问。

饮月点头,解下荷包取出银票。

程君顾接过一看,的确是连号银票,又用手摩挲两下,再在油灯底下映照片刻,随后得出结论,“假银票。”

画棋也想看看,她便转交过去。

画棋和饮月都负责采买,时常要经手银钱,她辨认一番,赞同程君顾的观点。

连号假银票。

程君顾不禁想起这起户部追查许久的案子,案子由两年前起,最初是从青楼里发现。户部担心造成民间恐慌,与好些银号、富商达成共识,先回收一波假/银/钱,再由刑部和天鹰卫协助调查。

调查始终暗中进行,最后也的确抓了一批犯人,案子暂时告破。之所以说是暂时,是因为假银票案波及到朝中重臣,甚至连后宫都有牵连。

这案子没有主谋,却人人都能是主谋。

念及饮月心情不佳,程君顾命厨房今日休息一天,带她二人去辛府吃晚饭。饮月哭得累,只想回去睡觉,最后便只有画棋陪着去。

前往辛府路上,画棋轻声问道,“小姐心里可是有答案了?”

“如果你是冯路明,一旦有机会逃出生天,你最想见的人是谁?”

画棋不假思索,“是小姐。”

程君顾道,“同样的,冯路明从大漠跑回来最想见的除了家人,就是他的主子。”

“大皇子?”

程君顾不置可否。

距离开饭还有些时候,画棋去厨房帮忙,程君顾听管家的话去看他养的盆栽。正数这花开了几瓣,就听院外一阵问好,辛琰擦着汗,迎落日余晖进来。

程君顾抬起头,对上那沐浴在金光之下犹如神祇的高大身影,有些恍惚,眼前人与上一世练兵完掀帐帘进篷的黑甲青年将军模样重叠。

那身影逐渐靠近,抬起手想要触碰眼前少女白皙柔嫩的脸颊,又似乎想到什么,这手又立了起来,朝她眼前挥了挥,面上还挤出他面对她时最为擅长的带点傻气的笑。

“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方才在刑部就想问。”

辛琰右手中指指腹有一道细长新伤口,他低头看了一眼,云淡风轻回答,“大概是回收兵器的时候不留神刮到了,无大碍。”

“御林军的训练还包括投掷暗器么?”

“怎么没有?”

辛琰莫名有点心虚,但他体内住着的是四年后身经百战的辛元帅,应对眼里彼时还天真烂漫的程君顾自然是绰绰有余。

“不是所有的刺客都会刀剑相向,所以当然要训练他们辨认还有躲避暗器的方法。”

程君顾不做怀疑,与他说了银票的事。

“你说他背后的人可能是大皇子?”

辛琰不是画棋,不知道自己重生之事,程君顾只能是半真半假地同他做了分析。

“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有这个可能。”

这事他早就知晓,且远在天边的程昱恒还帮着收集到了好些往来的书信。可他不能让程君顾发现自己早已对所有事了如指掌,程君顾可不是程昱恒,没那么好糊弄。更何况,他期望尽自己的力量去守护眼前人的纯真,不想她再卷入上一世的朝堂纷争。

辛琰思考半晌,道,“这件事我会着人去查,毕竟这原本就是辛家军的事。你且忙国子监的事去,听说过些日子就要开始秋试,你可要前去监考?”

“我才入仕两月不到,哪里能任此大任?前两日问了监事,说可能会派我去给考生做核验。”

核验这活不难,就是站在核验处依照档案依次核对考生的姓名、籍贯、相貌,核验无误,才会发放牌号,让他们去验身处验身。验身完毕,考生才能拿到相应的座位号进入考场考试。

不过每年秋试考生数量众多,无论做官的还是没做官的都来考试,于是核验和验身的活虽不难,却很累。

“你这身子当真吃得消么?要是撑不住,尽管找人去同我说。”

程君顾笑,“找你做什么?难不成你要扮成我的模样去做事?岂不是乱了套?到时候一众考生不好好排队,光知道去瞧咱们辛大将军的女装,那我可不就成大罪人了?”

辛琰闻言,也跟着笑。

程君顾与画棋架不住管家热情,在辛家吃了顿饱饭,险些是扶墙出的门。辛琰派了人去送,又着另一护卫去找江守诚来。

江守诚这日没出岗,护卫寻了一圈,才从一个小馄饨摊上见着人。江守诚一听是自家将军寻他,撂了碗筷就跑,卖馄饨的老爷爷拎着笊篱就要追打,奈何腿脚不好,跑了两步就放弃。那护卫看不过眼,帮着付了馄饨钱。

江守诚一路进到书房,问将军可是有吩咐。

“你且点几个信得过的士兵,在秋试考场待命。”

“可秋试考场不都是有重兵把守吗?”

“本将军不信他们。”

倘若那群士兵真的有用,当年阿顾就不可能受伤了。

“还有,再派几名信得过的暗卫去守着大皇子府,一旦见到疑似冯路明的人,当即扣押送来。”

“属下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程昱恒:辛琰,你礼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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