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记得自己是三尺白绫自尽而死，可为何人死了，还能感到冷意，听到声音？
她眼睛痛的厉害，恍惚间只听见“队友”“手机”之类的词眼。
手机……队友……这些都是何物？
一道光在眼前闪过，又有人叫她的名字。
“白术。”丁咚从姜悦手中接过手机，果不其然，因为白术没有在十秒钟内进行注册，手机屏幕自动捕捉她的面部信息，进行了强制注册。
“原来她叫白术啊，这个小姐姐不仅打扮很古风，名字也是很古风的中药名呢。”丁咚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她真不是故意给对方注册的，实在是没想到这手机的狗系统这么无赖。她们不过交接手机时屏幕朝下，手掌没覆盖住的一部分手机屏幕就完成了面部信息捕捉。
【姓名：白术】
【性别：女】
【年龄：18岁】
【身份证号：BZ20221201】
身份信息上面的黑白照片中，白术双目突出，舌头长伸，一根白绫吊在梁上。
照片上，白术不仅自己打扮很古风，房梁和她身后房屋的布置也极尽古朴，人物和背景浑然一体。
“白术是影视剧演员或者古风爱好者吗？”丁咚立即脑补了一部小演员在剧组受尽委屈被人欺凌，横死横店的狗血剧情。
影视剧演员？
古风爱好者？
白术听得见声音，却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她果真是死了，原来地府的鬼怪都是如此言语。不过如今虽听不懂，等时间长了，大约也能懂上一两分，反正她再也不想投胎，不愿体验人间千般苦楚。
“哎悦悦，我们要不拿个什么东西，给她眼睛盖上吧，一直瞪着人，看着怪可怕的。”
这句白术总算听懂。
为什么别人说她瞪着眼，她却什么也看不清？
白术欲张口询问，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发出奇怪的声响：“咕噜噜……”
舌根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烫过似的，又痛又僵硬，一个清晰的字都说不出。
视力也恢复了些，却终究是看不清，只觉眼前黑的很，黑雾中又有人影闪动。
“哎，她这舌头伸得老长，要不我们给她塞进去吧。”闻言，白术心头一梗。
她大约猜出自己眼瞎口哑的原因了。
真是造孽，早知自尽而死后人是这样不体面，她无论如何也会换个别的死法，哪怕用刀子捅进胸口，也好过瞪眼伸舌，从个全活人变成残疾鬼。
“咕噜噜……”唯恐地府里的家伙用手捏她舌头，白术立即卯足了力气制止，可惜她舌头现在就是个恐怖又滑稽的装饰物，无论说什么，最后都是一串微弱的咕噜噜的气音。
白术瞧不见，此时丁咚的手已经伸到她面前。
“唉？我好像听见她说话。”丁咚立马侧头，耳朵凑到对方嘴边，果然听见了声音。小姑娘不由面上一喜，忘了自己还要给对方晾在外面的舌头塞进去，朝一旁的姜悦眨眨眼，“悦悦，她在说话耶。”
瞧见姜悦拔出菜刀后胸口没能恢复的大窟窿，丁咚秀气的琼鼻一皱：“可惜她是吊死的，舌头不能用。悦悦，我们的伤口现在都没法恢复，但是你觉得……”
丁咚是有几分严谨的想象力在身上的：“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白术她和我们不一样，我给她舌头塞回去，她就能复原呢？”
说来说去，还是要碰她舌头。
白术心急如焚，她虽不惧鬼神，可这被人碰舌头的事，无论如何都……令人羞红。
“咕噜咕噜……”她立即摇头，头却软塌塌的。
哦她忘了，上吊而死，会把颈骨勒断，这被宰相之子称赞过的玉颈，眼下约莫只能跟夜幕下的向日葵似的耷拉着了。
“白术你能听见吗？别怕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白术心如死灰。
罢了，她今日已成了鬼，活着的时候用尽千般办法都决定不了自个儿的命运，眼下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更该想明白些才是。
谁知下一刻，那个不怎么说话的“悦悦”竟然解救她，这声音清清冷冷的，短短三个字却宛若甘霖，听了只觉心头一暖。
“她不想。”姜悦拉住丁咚。
“咕噜噜……”摸舌危机解除。
“不用谢。”
丁咚挠头：“你们……是怎么交流的？”难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翻译软件在运作？
“咕噜噜……”你们是地府的鬼差吗？
“我不相信地府的存在，却也无法用科学解释我们如今的状态。”姜悦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但丁咚用不上，所有交流的事情都只能落在她头上。
她用简单清晰的言语解释了她们如今的处境，考虑到白术看不见，询问是否可以帮助她代为注册医学牲鲜采APP。
“咕噜噜……”这是何物？
姜悦正打算开口解释，白术又问了一个令她匪夷所思的问题。
“咕噜噜咕噜噜……”容我说句对不住，妹妹之前说说的医院、手机、太平间，我也一个都没听懂。
？
姜悦眉头一蹙，她们的交流中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讲，对于白术的语言习惯，她直接理解成对方因为热爱古代文化，影响了日常用语。
一个18岁的现代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现在的国家主席是谁？”
“咕噜噜……”主席？
“现在的统治者，或者说天子是谁？”姜悦换了个问法。
询问结果出乎姜悦意料，白术既不是现代人，也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如果平行空间真的存在的话，她生活的地点应该是另一个空间。
另一个古代。
不仅白术的情况令姜悦震惊，姜悦话里的世界也同时惊得白术没有任何反应。
“总之，我们现在既不是游魂，也不是活人，如果想重活一次，获得你父亲的认可，就要通过接下来的考试，这个考试在我所生活的年代，是成为医者的入门级考试。”
白术：“咕噜噜……”你怎么知道我想获得父亲的认可？就连她的母亲，也从没注意到她对于父亲认可的渴望。
“不是我知道，是往生医院知道。”
姜悦回想起医学牲鲜采APP内传销似的话语。
【你还因为没见到朋友最后一面而伤怀吗？你还在因为没能陪伴唯一的亲人而遗憾吗？你是否想获得父亲青睐，成为他的接班人？你想不想睁眼看看杀死你的，是哪一位亲切和善的兄长？】
获得考试资格花费了每人一积分，她们团队总共-4分，说明团队有四个人。
四人中，丁咚是第一个醒的，对应“你还因为没见到朋友最后一面而伤怀吗”，她是第二个，对应“你还在因为没能陪伴唯一的亲人而遗憾吗”，白术是第三个，对应第三句。
从她的反应来看，姜悦猜的没错。
往生医院知道她们的不甘，刺激她们求生。
医院为什么这么做？
姜悦对这个医院知道的太少，立于冰山一角，难以窥其全貌。她把这个问题收入心底，期待某天解开。
“这么说我们最后一个队友都不知道是谁杀的她啊。”丁咚配合姜悦把白术挪到太平间唯一一张床上，“哎白术已经是古代人了，我们这个队伍真的是奇奇怪怪，希望最后一个队友好沟通一点……”
丁咚动动鼻子，从她们醒来开始，太平间就萦绕着难闻的味道，眼下如同完好的香水瓶被打翻一样，味道突然更浓了：“悦悦，你有没有闻到……”
姜悦已经看向太平间中央方方正正的障碍物，味道正是从那个地方散发出来的，她一醒来就注意到了那东西，但意外频发，到现在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
她安置好处于震惊中的白术，迈动步子朝气味来源走去。
“悦悦别去，万一里面有……”丁咚已经快要筋疲力尽，眼看姜悦又要冒险，她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
“别怕，不是鬼。”姜悦拍拍她的手背，将菜刀递入丁咚手中，“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拿这个防身。”
丁咚：“……”
或许，菜刀也能杀鬼……吧。
丁咚屏住呼吸，一手持刀，一手抓紧姜悦，屏住呼吸靠近那个地方。
“十。”
“十一。”
“呼，十二步了，我还没死。”
她在心底默念。
“十三，再走几步肯定到了呜呜呜。”
“佛祖保佑我。”
和她相反，姜悦倒是平静得出奇。
太平间中央这个方方正正的障碍物是个长和宽各两米，高一米的长方体，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墓。
在距离“坟墓”还有一米的时候，她让丁咚在原地等，自己则继续往前走。
“欢迎来到温馨太平间，我的朋友。”
姜悦低头，池底沉睡的女孩倏然睁眼。
太平间唯一的光源刚好在她头顶，哪怕灯光昏黄也无法模糊她的美貌。
她静静地躺在厚重的液体底部，头发海藻般散开，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自下而上注视姜悦。
如果忽略她躺的地方可能是福尔马林池，这里头的液体可能是专供尸体防腐的福尔马林液的话，这必然是一幅令人终生难忘的绝妙景象。
哗啦一声，漂亮女孩撑着池底起身，双臂撑在池子边缘，极富冲击力的五官逼近姜悦。
她有着红色的头发和碧绿的眼睛，五官立体程度恰到好处，水珠……福尔马林液滴沿着精致的下颌滴在池子边缘。
“欢……欢迎来到温馨太平间，我的……朋友。”丁咚已经被这样的美貌震慑得说不出话。
她们的第四位队友，正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扫过她们。
“Who are you?”终于，她冷冷开口。
姜悦：“……”转头望向丁咚。
丁咚：“……”她好像有点子乌鸦嘴在身上啊，怎么怕什么来什么。
现在好了，一个团队四个人，两个人都没法好好沟通。
丁咚现在只恨自己高中外语选修的日语，早知道还有这一天，她就算头悬梁在锥刺股凿壁偷光不眠不休也要好好学英语。
最终交流的重任再次落到姜悦身上。
维多利亚身上有一股老派的贵族作风，姜悦在交流过程中换了好几次称呼试探对方，发现她对“my lady”这样的称呼最为受用，就连从福尔马林池里爬出，都带着贵族的优雅和从容……和距离感。
维多利亚小心谨慎，交流过程中并未透露太多私人信息。
即使对方不说，姜悦心底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红发碧眼，正是女巫的标志，一个有着贵族教养，被兄长悄悄杀死的女巫或者女巫后代，难怪防备心这样强。
对于像白术这样，生活的时代没有手机的用户，往生医院的贴心地为她们准备了手机。
不用问，肯定又是那位宽厚仁慈的院长的仁义之举。
【姓名：Victoria】
【性别：女】
【年龄：18岁】
【身份证号：V20221201】
信息上方的黑白照片中，少女被几个男人按近巨大的酒桶内，一旁几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正举杯碰撞，姿态优雅从容，似在庆贺。
维多利亚信息录入时，太平间骤然明亮，八九十年代的电灯泡被一节LED灯管取代。
“恭喜温馨太平间全员苏醒。”是之前那个怪异的男声，“为表庆贺，大方的院长给每个单圈空间都配置了一节明亮的LED灯管，守护每个孩子的用眼健康。”
“往生医院作为医疗领域的带头者，多年来培养了大量医技医德全面发展的综合医疗人才……”
一段冗长无用的正确废话之后，步入正题。
“城市中的流浪者越来越多，为帮助政府缓解就业压力，宽厚仁慈的院长主动提出为流浪者提供工作岗位。”
“只要通过默认考试，将会成为往生医院的实习医学生，获得安全空间永久使用权。”
“只要通过执业医师资格证，成为医院的正式员工，宽厚仁慈的院长将会满足您一个愿望。”
“往生医院作为一所有责任有担当的大型综合性三级甲等医院，旨在为国家为社会培养高素质医疗人才，请各位流浪者抓紧机会……”
那声音顿了顿。
“啊真是可惜，检测到温馨太平间全员苏醒时间过迟，未能在八点一刻的考试播报后及时进入考试，看来只能等明天了。”
“每天早上八点至八点一刻是清算时间，旨在淘汰拉低医院平均水平的流浪者和医学生，看来各位也等不到明天的考试开放了呢。”
她的推测果然没错。
“怎么办啊悦悦，我们怎么这么倒霉，我看干脆也别慢刀子杀人了，早死早超生。”
像是听到了她的抱怨，找不到来源的广播再次开启。
“紧急插播一条消息。”
“系统维护处今早发生故障，清算时刻没能准时到来，经过我院院领导审批，将于半小时后重新进行清算。”
“正在进行考试的同学将会强制退出，参加考试所耗积分尽数返还，考试中所受伤害全部清除，至于今天考试中死亡的同学……往生医院秉持宽厚的原则，将会全员复活。”
“今日进行全面系统排查，不再另选时间重新开放考试，对于给您带来的不便，还请各位同学谅解。”
播报结束，医学牲鲜采论坛炸开了锅。
【关于我死去的队友突然复活这件事】
【主楼：兄弟们谁懂谁懂，队友在今天的考试里不幸打野，被变态鬼怪干死了，眼看他头像变灰我心如死灰，又眼看他生龙活虎，这种感觉谁懂啊】
【1L：原谅系统的这次犯错，我死去的姐妹也复活了】
【2L：是啊是啊，我断掉的胳膊也恢复了，不用当断臂少女了】
一片欢天喜地。
【20L：系统bug难道不该多给点补偿吗】
【22L：楼上说的对，返还十倍积分我就原谅三天两头崩的??系统】
【25L：兄弟们别太贪心，能复活已经很好了】
【30L：不会吧不会吧，居然有人觉得索要补偿是贪心，你可真是一条好狗哦】
一片欢天喜地里，另一座高楼拔地而起。
【关于突然有新人替我们送死这件事】
【主楼：是这样的，楼主在昨天的考试里被一个骗子骗走了所有的积分，位列个人积分倒数第一。众所周知，只有大于等于一分的账户可以进行积分交易，像楼主这样的0分只能安静等死。本来队友已经准摆好了花圈唢呐准备哭丧，没想到今早系统bug，队友白哭了。刚刚系统播报，他们刚打算重新哭，谁知道今天来了几个新人，都是崭新的-1分呐】
【1L：吸吸楼主好运】
【2L：这也吸啊，新人真可怜，还没因为过不了考试被清除呢，先因为系统bug替人送死】
【6L：2楼的大哥想必积分很多吧，根本理解不了我们这种吊车尾人的感受】
【8L：何不食肉糜啊啧啧】
【12L：团队积分倒数第一在此，我们队只剩我一个人了，昨天也遇到了骗子，和楼主一样被骗光积分，虽然感觉挺不好意思的，但还是因为不用去死开心。希望大家都能绝处逢生，好运扩散】
【13L：接好运】
【15L：有些人活的还不如鬼，这楼里接好运的人别让老子知道是谁，以后见一个打一个】
【18L：接好运接好运，就要接好运】
【28L：要我说，就是因为她们这个名字不吉利，叫什么不好叫温馨太平间啊】
【30L：可名字是系统发放的，说明系统也不想在这几个兄弟活着吧】
帖子到最后，已经成了两派人之间的骂战。
作为话题中心的温馨太平间四人，此时正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