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方佩霞和丈夫苏兴昌被暂时“扣留”在办公室里,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方佩霞站了起来,不想差点摔倒,多亏及时扶住桌面。
她常年在一线教学,腿部风湿严重。昨晚下了雨,在办公室里关押了三天,风湿病又犯了。
这里不是家,是等候发落的地方,她自然只能忍着。
苏兴昌稍看一眼,就知道妻子还在担心闺女。他快步从门口回到办公桌前,按下方佩霞的肩膀说:“咱闺女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你先坐下,我给你揉揉。”
“我没事...哎,她算什么有福气的孩子,当年没被饿死就算了,还差点被她奶奶沉到藕塘里去。”
二十年过去,方佩霞想起来心口还是酸涩。
苏乘棠的奶奶重男轻女,剥削苏乘棠的亲娘做牛做马。
有了两个孙子,她根本不在乎小孙女的死活,家穷存不下钱,苏乘棠的亲生父母挣点工分都算在她的头上。
到头来,苏乘棠的母亲没有奶水,不指望她给婴儿买奶粉,她居然陈米都不给买来熬米汤。就让苏乘棠的母亲喂苏乘棠喝高粱米的凉水汤。
眼瞅着女婴要活不下去了,她居然偷偷背着苏乘棠父母,要把苏乘棠给“沉塘”了。后来没淹成,还可恶的起了个“苏沉塘”这个带有诅咒色彩的名字。
这就是苏乘棠的名字来源。
被抱到北市来上户口时,方佩霞说什么都不愿意用“苏沉塘”给孩子做名字,宁愿跟婆婆闹僵,也要给她换个名字赋予新生活。
苏兴昌苦恼之时,看到家楼下绽放的海棠花,就给她起了个“苏乘棠”这个美丽的名字。
方佩霞还怕她以后日子过的苦,另给她起了个“甜甜”当做小名。
也许是真的人如其名,苏乘棠打小就是个娇羞可人的瓷娃娃,长大了更胜是海棠盛放,人间尤物。
以至于现在,外头世道乱,家中遭了事,大人们最先放不下的就是正值芳华的苏乘棠。
“爸、妈,妹妹过来了。”
革委会原有个人是方佩霞的学生,特意给了探视机会。
守门的红袖章很快放了他们进门,只是不许关门,还把包袱和铝饭盒放在桌面上打开检查。
短短三天未见,苏乘棠怎么也没想到,方佩霞耳旁的鬓角都灰白了。她扑到方佩霞的怀里,她梦中渴望的母亲的怀抱。
“傻孩子怎么又哭了。”
方佩霞捧起苏乘棠的鹅蛋小脸,接过苏兴昌递来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脸说:“外面没人为难你吧?”
苏逢意替妹妹回答说:“没人,她自己在家挺好的。”
方佩霞仔细打量着苏乘棠,吁出一口气说:“我就是担心你,你好我就好。”
“妈,你放心吧,我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苏乘棠孩子气地吸吸鼻子,又看了眼苏兴昌说:“爸,你怎么也老了这么多。”
苏兴昌哭笑不得地说:“我们俩被关在这里,整宿的担心你,能不憔悴?哎,你快站起来,别压着你妈,你妈老寒腿又犯了。”
苏乘棠赶紧站起来,不好在方佩霞怀里撒娇,她走到门口,找到红袖章问:“同志,我可以把东西带进去了吗?”
对方严肃地点点头说:“本来要翻口袋的,这次就算了。”
苏乘棠正要说感谢的话,被苏逢意打断,他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塞到对方手里,转头跟苏乘棠说:“饭都要凉了,你先送过去。”
苏乘棠抱着东西就走,不管苏逢意怎么跟红袖章交谈。
她先把包袱里自己做的护膝拿出来,还把药酒放在桌子上。方佩霞和苏兴昌相视一眼,无不动容。闺女这是长大了,知道惦记爸妈了。
“咱们先吃饭,这顿吃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一起吃。”
苏兴昌搬了把椅子放在苏乘棠身后,阻止她挽裤腿的手说:“等你走了,我给你妈擦。擦完保准把你亲手做的护膝戴上。”
苏话是没错,要是没有哽咽的话更有说服力。
苏乘棠一边摆饭盒一边说:“你们在里面别乱说话,以后会有转机,一定会有的。”
苏兴昌连连点头:“闺女说的对,不乱说话,我们谁都不乱说话。”
苏乘棠说:“妈,你放心,我有福气。”
“对的对的,我闺女最有福气。”
方佩霞欣慰又担忧地说:“我跟你爸别的不怕,就怕你在外面颠沛流离。等一会儿我跟你说个事,你要听话。”
苏乘棠把筷子递给他们,微微笑着说:“好。”
打开铝饭盒,青椒肉丝、红烧肉两道菜飘了满屋的香气。
苏逢意端着饭盒,肚子叫了声,他摇摇头说:“我妹这厨艺太厉害了,上次赵志和吃了她做的菜,念叨了好几天。”
苏乘棠给爸妈分别夹了红烧肉:“你们多吃点肉,我把咱们家剩下的肉全做了。”
反正家里也要没人了,把肉留给别人,不如自家人吃完。
苏兴昌开口说:“我闺女做的红烧肉比她妈都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方佩霞是职工院里出名的厨艺好,大家都认为苏乘棠哪怕突然学做饭,还做的这么好都是“遗传”了方佩霞的手艺,天天耳濡目染出来的。
只有苏乘棠知道,那是她原先从孤儿院出来,到饭店打工,碰上个好师傅,一点点跟着打下手学出来的。
他们一起吃过饭,外面红袖章往里面看了两眼,嘴上说:“最多十分钟。”
方佩霞不让苏乘棠收拾桌面,将她拉到办公室最里头,跟她说:“妈也不跟你废话,妈给你找了个乡下亲事,结婚以后可以把户口从这里调出去,保证不让你被咱家连累,你一定要答应妈。”
苏乘棠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想出来的居然是这样的办法。
感觉到方佩霞捏了捏自己的手,苏乘棠知道这是他们宁愿放弃自己,也要保全她,避免她被坏人糟蹋。
“乡下亲事?”红袖章勉强听清这四个字,他往门口走了一步说:“咱们不兴父母包办婚姻,苏乘棠同志,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拒绝。”
“我乐意。”苏乘棠当机立断,脆生生地说:“我是自愿答应的。”
“你这也太草率了,一句话就定了?是哪儿人、成分怎么样、家庭怎么样你都不知道...”
红袖章往苏乘棠的脸上扫了眼,可惜地说:“就算你家这样,你想找个城里户口还不简单?怎么非要往农村里去。”
苏逢意看红袖章不过二十六七岁,盯着他妹妹直瞧,恨不得苏乘棠一口答应嫁的人是他。
他挡住苏乘棠,划上火柴,给红袖章点上烟说:“都是小时候定好的婚事,人家找过来了,就问问他们的意见。既然都同意,那就是青梅竹马的好亲事。算不上包办婚姻。”
红袖章也怕说太多被人说闲话,接过烟重新回到门外站着抽了起来:“快点说完。”
方佩霞趁机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对方名叫霍云长,今年三十,前妻是病逝的,还有个五岁的孩子,但是为人好,在文化局工作。你爸原先帮过他,这次知道我们担心你的安危,主动说要帮忙。等我们要是有机会平反,他会跟组织说明情况,你跟他就是形式上的假结婚。”
霍云长?
要是没记错,这本书的主角也姓霍。
苏乘棠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差点拍大腿。
这不就是腹黑男主角的短命爹么!
拢共出场就两回,一次死了妻子,一次自己死了。
苏乘棠闭了闭眼,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没出嫁就要当寡妇了?假结婚到后面成了真寡妇可还成?
男主霍天朗,小名毛豆。
因为父亲霍云长和母亲双双过世,童年被村子里的坏孩子欺负,又被大姨夫一家虐待。后来自己逃出来,被一户人家收养。九岁那年他杀了那户人家的男人,重新跑了出去继续流浪。
后面又经历了些事情,越走越偏,最后从地方一霸,混到全国数一数二的恶势力头目。
最后被部队里当司令员的二叔霍秋山大义灭亲,亲手枪毙了他。又惨又强又坏就是他霍天朗。
要说《腹黑反派是怎样养成的》这本书,明面上的主角是霍天朗,那暗线的主角就是他这位军中传奇人物的二叔霍秋山。
明刀明枪的参加过三次边疆保卫战,屡立奇功,胸前挂满军功章。被京区大首长看重,一路提拔成国内最年轻的司令员,可谓是手握重权。
后来主角被他枪毙了,全书就完结了。让苏乘棠遗憾的是,作者到完结都让霍秋山孤零零一个人,可谓是孤老终生。
苏乘棠脖子后面的冷风嗖嗖的。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我我要给反派头目当后妈?
她往门口瞥过去,差点对上红袖章的眼神。
她忙低下头忐忑地说:“我知道的,你们放心,我不会再耍小性子,一定会把自己保护的稳稳妥妥。”
“假结婚的事就咱们一家人和霍云长知道。他乡下老家人多口杂,必定要保密的。你也跟妈保证,任谁都别告诉,有人想害咱们家,这是你保命的唯一法子。”
红袖章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说:“你们说话大点声,不许嘀嘀咕咕。”
方佩霞说的差不多了,抬起头,看向苏兴昌,感受到他关切不舍的眼神说:“你跟闺女说点?”
苏兴昌拿出做父亲的派头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乘棠没忍住,一下笑了。
方佩霞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帮苏乘棠额前的碎发挽到耳朵后面交代说:
“你先去你二叔家待两个月准备婚事,别人问起来就说是抱养出去的闺女回来了。记得叫他们爹妈,别跟小时候似得,不知道叫人,让他们难过。”
“我会叫的。”苏乘棠握住方佩霞的手说:“妈,可你要知道,就算我叫他们爹娘,你跟我爸始终是我心中永远的爸妈。”
这话说的方佩霞差点落泪,她抹了把眼角说:“要是我们遭了,你就算忘记我们,跟我们撇开关系,爸妈还有你大哥都不会怪罪你。只要你过的好。”
苏乘棠轻声说:“不会,你们不会有事的。”
“千万别跟那边大嫂计较,忍过去就好了。其他事情霍云长同志自有安排,你就别操心,最重要的是,结婚证拿了以后,第一时间把户口调过去。”
“我明白。”
当母亲的,还不知道自己后面的着落,是生是死,是远远发配还是坐大牢,她只有不停的絮叨着,用繁乱语言嘱咐后事般说:
“别把学过的知识忘掉,要相信党和国家。还要记得二叔家的恩情,不能记住抱养的仇,他们也是为了让你活下来。他们是好人。”
红袖章再次出现在门口,这回是真的在驱赶苏乘棠。
“走吧,孩子。”
“回去吧。”
苏乘棠轻轻“嗯”了声,站了起来。
苏逢意走到门口,深深地看了眼父母说:“你们的嘱托我们都记住了,请你们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这话也就骗骗二老,苏逢意已经得到消息,马上有人要来羁押他了。
苏乘棠眼眶里蕴着水汽,咬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爸妈,你们保重,我等你们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架空架空空,千万不要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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