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梅不好探听苏乘棠跟她“对象”的谈话,知礼的走到外头等着。
片刻,宣传干事也夹着烟出来了。
他打听道:“瘫子还会打电话?”
袁梅忍住想要骂他的冲动,替苏乘棠解释说:“什么瘫子?都是没影的事。你身为干事不要传谣,我家小姑子早就有人家了,你没看人家对象俩感情多好,大老远还打电话过来。”
宣传干事没什么实权,整日就拿着大喇叭宣传一下“先进思想”,平日没什么油水。
好在不用下地干活,工分也是满的。就因为整日没事做,闲的发慌,就好听一听八卦。
知晓苏乘棠跟隔壁村瘫子没关系,他抽了口烟说:“嗐,听着咱们村这么好的闺女要嫁给隔壁的瘫子,我心里窝火。昨天几个大队一起开会,他们还拿这个事笑话咱们村来着,说他们村的瘫痪咱们村的姑娘都抢着嫁。知道不是,嘿,现在好了,谣言,我心里头也痛快不是。”
不大会功夫,苏乘棠脸蛋红扑扑地从屋里出来,浑身上下萦绕着喜气洋洋的气息。
“他定了来的日子啦?”袁梅关切地说:“什么时候来提亲?”
苏乘棠笑着说:“后天就来。”
宣传干事也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说:“哎哟,这不快了么?恭喜恭喜。”
苏乘棠不知道宣传干事出去开会被隔壁村挤兑的事,觉得这人变脸真快,刚才还爱答不理,现在怎么这么热情?
回去的路上袁梅跟苏乘棠说了这么回事,苏乘棠一路上咯咯笑个不停。
袁梅无可奈何地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亏我还担心你。不过要是提亲的话,希望霍家能赶在大嫂前面。”
苏乘棠自然记得日子,那是原主接了这通来自霍大哥的电话,拒绝了霍大哥的帮忙,没两天王书记家就上门提亲了。
算算日子,正好就是后天。
回到家,等到傍晚赵永香和苏泰平俩人在家,苏乘棠关上门跟他们说了霍家要来提亲的事。
赵永香喜的不行:“再得把咱家肉票都翻出来,称两斤肉好好招待亲家。”
她给苏乘棠准备的嫁妆是一本存折,是从小到大给她攒的钱,其实也没多,一共也才四十多元,但好歹也是她的心意,至少一直惦记着苏乘棠。
赵永香打算回头再给闺女做两身好衣裳,把木匠那头定的嫁妆箱子取回来,也就差不多了。
苏乘棠到晚上睡觉前都没看到吴玉婷回来,她心情很好的睡着了。
第二天。
吴玉婷依旧不在家。
大家不约而同的不去问她的去处,八成又是偷懒不干活,打着回家看寡母的旗号,回去躺着去了。
到了第三天早上,苏乘棠早了些起来,袁梅从对门拿了蛤蜊油让苏乘棠擦脸。
大夏天还往脸上抹油,着实腻了些。
苏乘棠婉转地拒绝了袁梅的好意,换上带过来的布拉吉和天蓝色塑料凉鞋,衣角飘飘地等着霍家的到来。
出乎大家意料地是,吴玉婷今天很早就回来。
“我早饭都没吃,就惦记着你的事呢。”
吴玉婷头两天传了好消息给王书记一家,硬是跟王莲花一起在王书记家白吃白喝了两天,脸蛋都圆了一圈。
她日子过得逍遥,大吃大喝完,还能去水泥管子找姘头快活。心心念念等着王书记家给的好处费,今天一大早就跑过来,生怕苏乘棠变卦。
看到苏乘棠玲珑纤细的站在门口,侧着头,轻轻梳理着乌黑浓密的秀发。
秀美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绯红,露出的肌肤散发出柔和细腻的珍珠光泽,一颦一笑都是娇媚和迷人的气质。
吴玉婷心里嫉妒的不行,念着苏乘棠即将要嫁入火坑,她还是腆着脸上前搭话:“你别着急,来,这是送给你的头花,我帮你戴上。”
吴玉婷算是出了血,为了哄苏乘棠高兴,拿出压箱底的红头花。
这还是她刚嫁过来,闹了好些日子,苏国政才带着她到县城大商店里买的,一般时候她还舍不得戴呢。
她舍不得戴的玩意,苏乘棠未必喜欢。
听到苏乘棠淡淡地说了句:“哦,先放边上吧。”
吴玉婷皱皱眉,对苏乘棠的态度不大满意。
她觉得自己像是伺候主子的丫鬟。
不过吴玉婷眼珠子一转,心中冷笑,没关系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阵傲气。
等小姑子嫁到隔壁去,天天伺候瘫子吃喝拉撒,看小姑子还有什么功夫臭美。说不定,浑身上下都是瘫子的屎尿。
小姑子过的越不好,她就越高兴。
她也不是傻子,在王书记家早就看出名堂来了。
王书记的媳妇话里话外都是城里姑娘不好拿捏,特别是苏乘棠这般漂亮的女人,她等苏乘棠嫁过去,得先好好磋磨一阵,不管是打骂还是挨饿,都得让她服服帖帖的才行。
她的瘫子儿子也是个不好相处,一边喜欢着苏乘棠,一边跟他娘商量着怎么收拾苏乘棠。
吴玉婷听后恨不得马上把苏乘棠嫁过去。
她心急如焚地等着王书记他们过来,她还惦记事情妥当以后拿了好处费继续去打花牌。
之前给她的三十元钱被她输了二十,本来还有十元钱,前几天夜里走夜路,忽然遇到一伙人把她身上唯一一张大团结抢走了。
吴玉婷大概能想到都是谁,可那帮人是村里的泼皮无赖,她只恨他们不知从哪个多嘴多舌的那里知道她身上有钱,说不准就是一起玩牌的人讲的。
也许是走了背运,后来赌钱倒欠着二十元,要债的催了好几次她掏不出钱,要不怎么她躲到隔壁村迟迟不回来呢。
苏乘棠梳完头,喝了碗米汤。
天气热起来,人就没了胃口。
这两天针线活做的她眼睛都要瞎了,不光是做了棉被,她还自己做结婚的衣服。
赵永香要给她找裁缝做衣服,苏乘棠去瞅了眼衣服样式,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虽然结婚是假,那也得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呀。
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她把头发在脑后盘了起来,用素面手绢系了个松垮的蝴蝶结。
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看到吴玉婷跟王莲花俩人就烦,干脆走到屋里去继续缝衣服。
大约九点来钟,吴玉婷到苏乘棠的屋里来了,王莲花也非请自来。
可以看的出来吴玉婷已经很着急了,她勉强挤出笑容说:“真是奇怪,说好了一早就来,怎么现在还不来。妹子你别着急,一定能来的。”
王莲花在边上陪着说:“来是肯定能来,指不定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你也知道瘫子埋汰——”
吴玉婷瞪了她一眼,王莲花赶忙闭上嘴,不再多说话。
苏乘棠不愿意跟她俩待一个屋里,看到袁梅从对门出来,她就跟袁梅俩人一起都了爹娘的屋里。
今天为了等未来女婿家提亲,两位老人穿上最体面的、没有补丁的衣服。
苏泰平一个劲儿嘬着烟斗,赵永香倒是亲自下厨,准备做四菜一汤出来。为了这一顿,还找赵婆婆家借了两个鸡蛋。
苏国政闷头烧火,还是一声不吭。
苏家和在外屋地里走来走去,比苏乘棠显得还要心急如焚。
外头忽然传来两声喇叭声。
小孩子们跟着小汽车后面,闹腾着:“来了拖拉机!咱们村来了拖拉机!”
吴玉婷原本坐在门槛上,倏地站起来,往王梨花那边瞅了眼。
王梨花本是回了家,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喜上眉梢地说:“瞧瞧多给你们家脸面,居然是开拖拉机来的。”
要开拖拉机得请大队批准,还得跟拖拉机手关系好才能给你开出来。
吴玉婷瘪瘪嘴,觉得王书记家说的真是比唱的还要好听,不是要拿捏苏乘棠么?反正身份不好,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赶在这时候拿捏最有效果。
结果呢,怎么巴巴的开着拖拉机来的?
这到底是谁拿捏谁啊?
吴玉婷见拖拉机被一帮孩子们领着,一路开到前院土路上停下。
拖拉机后斗装着满当当的。还挤着坐着四五个人,手里都抱着东西,拖拉机停好后,全都下了车。
吴玉婷瞅了半天,没看到王书记和他媳妇。正想着问问王莲花,谁知王莲花感觉不妙地说:“怎么回事?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吴玉婷的心咯噔一下。
对方来的人提着好烟好酒不说,还送来了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另外还有瓜果梨桃,一整个大猪腿,大红色的的确良布料等等。
东西像是不要钱似得往屋里送,赵永香和苏泰平老两□□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光景,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怎么招呼。
吴玉婷扶着门框,张着大嘴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心底不好的念头越来越盛。
王莲花在她边上说:“该不会是鳏夫来了吧?他家这么有家底么?”
吴玉婷一拍大腿,脑门急出汗:“一定是他,坏了坏了!”
王莲花咬着牙稳住她说:“好家伙,你肯定被你家小姑子哄骗了。她真不是好对付的,年纪轻轻这么多心眼。”
吴玉婷头脑发晕,心脏都要蹦出来。她隐隐约约看到拖拉机前面坐着一位穿着军装的英俊男子,周身的气质是村里男人没有的。
村子里鲜少会有军人出现,更何况是肩章发亮,四个口袋沉沉的军官。当下,所有人眼睛不错地落在霍秋山的身上,王梨花也顺着看过去,惊呼:“怎么来了一位军官,不可能,她嫁的是老鳏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