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居然能看到瘫子赶驴。哈哈哈,轱辘都快被甩下去了。”
酒桌上,苏家和端着杯子喝完霍云长的敬酒,又跟霍团长碰了一杯。
提亲的、陪客的,大家屋里屋外坐了四五张圆桌,闻言哄堂大笑。
王书记家闹了这么场笑话,怕是连娘家村的人都别想抬起头。
这件事苏家人没在意,霍家人更不会在意,就当做一个小插曲,酒桌上逗闷。
苏乘棠和霍云长坐在一起,他俩算是过了明路。俩人吃饭你给我夹,我给你夹,装的很像那么一回事。
遇到有人问起他们怎么认识的,霍云长眼睛不带眨的把事情圆过去。
苏乘棠就是专注吃霍云长给夹的菜。
双方家长们看在眼里,相互都很满意。
等吃了饭,吴玉婷失了魂儿地回来,事情没办成,还得罪了人,她以后还怎么回娘家村去。
见到跟霍云长坐在一起的苏乘棠,吴玉婷眼珠子红的都要滴出血。
她不知道霍家给了婆家多少彩礼,听别人说至少比普通人家结婚高出三成。吴玉婷回来看到的第一眼就可以感觉公婆对霍云长的满意。
霍云长的父母也是豪爽性格,不会因为小事磋磨儿媳妇,心胸宽阔,苏乘棠嫁过去一看就是享福的命。
吴玉婷本来想着就算事情不成,大不了把钱还给瘫子家。可钱被她输掉了,她没有办法弄到钱还给瘫子家。
晌午那阵,王莲花跟她没接到瘫子一家。她俩就直接到瘫子家去找,瘫子的娘端着瘫子的一盆尿就往她们身上泼,要不是跑的快,准泼上身。
屋里还传来瘫子悲痛欲绝的嚎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疯了。
王书记跟王莲花说了,以后他们断绝亲戚关系,再不许王莲花上门。
还给了吴玉婷最后期限,三天之内不把介绍费还给他们家,他们就去告吴玉婷诈骗!
吴玉婷这下例外不是人,回到婆家,见不得两家人开怀畅饮,关上门就不出来了。
霍秋山挪开眼睛,继续吃饭,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大家喝完酒,提亲的人按规矩不应当逗留太长时间。不过还是把南炕屋让给准新人,让他们说点体己话再走。
霍云长望着笑盈盈的小姑娘,她喝了两小杯自酿的葡萄酒,脸蛋越发的娇艳迷人。眼睛里似水般望着他,若不是霍云长心中惦记着亡妻,换做其他男人都把持不住。
他记得照片里的人虽然漂亮却木讷,而他眼前的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是机灵劲儿,一口一个霍大哥脆生生的叫,怎么听怎么招人喜欢。
难怪苏逢意一家上下对这位妹妹不放心。
霍云长转瞬间想了这么多,他还要尽快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他望着窗外,院子里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还在逗留,不时地往屋子里张望。
霍云长跟苏乘棠隔着一步距离,佯装要给她挽头发,压低声音说:“今天表现的很好,下个月结婚,当心隔墙有耳。”
苏乘棠知道爸妈和大哥那边的事情还没定下来,也许还有眼睛盯着她,她心里沉着地说:“霍大哥你放心,我可会演了。”
霍云长笑了笑,他也发觉小姑娘这一点了。在人前娇羞可人,像是一只容易受惊吓的小兔子,人后说不准是一只能吃人的小老虎。
这样挺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有自保能力,以后他也能放心些。
后面有些话他不方便跟苏乘棠说,苏乘棠也聪明,知道结婚当天是个坎儿,他们都得小心的渡过去。万一不小心她暴露也就算了,别连带着霍大哥一家被斗。
临走前,苏乘棠又一次提起说:“霍大哥,你工作忙,记得去检查身体,我看你咳了好几回。把肺查一查...不,心肝脾肺肾什么的全都查一遍啊。”
霍云长笑着说:“知道了,我说的话你也记住。”
不就是人前人后都要记得装恩爱么,苏乘棠拍着胸脯说:“你放心。”
霍云长又说:“还有,我儿子五岁,还不大懂事,麻烦你替我照顾他。”
“那当然。”苏乘棠不用他说,也会跟小家伙搞好关系,那可是未来搅动风云的大佬主角啊。
等到霍云长一家子离开后,苏乘棠坐在炕上锤着肩膀。
霍家双亲真是敞亮人儿,一口一个亲闺女的叫她,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今天是苏家过来提亲的呢。
赵永香脸上带着笑,她来到苏乘棠身边,今天算是看出来,再好的亲事也好不过霍家了。
光看闺女跟霍家老大的腻乎劲儿,她跟老头子都知道,这是选对了人。
人家霍家不愧是能出首长的家庭,不在乎闺女养父母那边的成分,只要闺女跟他好好过日子就成。
“谁在里面!”
苏家和的声音从下屋传过来,接着是袁梅的叫喊声:“小妹!快来,有人偷你的嫁妆!”
苏乘棠从炕上蹦下地,趿拉着鞋往下屋跑。院子里,还有做客的人没离开,闻言全都跑了过去。
下屋外面吵吵嚷嚷,吴玉婷在里面惊慌失措。
她原本趁他们在主屋里说话,偷摸跑到下屋想要翻苏乘棠的钱。
她焦急地用自己钥匙捅锁眼,不知怎么地打不开。在屋子里飞快地找了一圈,发现墙上贴画背后的凸起。
她听到外头有脚步声,着急地撕掉画,找到里面的钥匙,使劲一拧——糟了,钥匙断在钥匙孔里!
苏家和和袁梅俩人酒足饭饱,今天不用他们赚工分,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没想到刚一进屋就听到小妹屋里翻箱倒柜的动静。
知道小妹在南炕屋里,不可能在这头,苏家和先一步锁上门,来了个瓮中捉鳖,而后让袁梅去喊人。
袁梅一声喊,让院子里还没走的乡亲们纷纷驻足。人家大喜的日子,过来偷东西,实在不长眼睛,干脆拿起墙角的锄头、铁锹,跟着一起进到下屋。
吴玉婷心知不好,越着急手越哆嗦。
她浑身冒汗,像是在水里躺过,她扣弄着钥匙孔,真没想到钥匙居然不是这把锁的。
万恶的苏乘棠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不光换了锁头还弄了把假钥匙在里头。她一时大意,以为是真钥匙,结果断在里面的半截怎么也抠不出来。
要不是这样,她还能找借口说她是过来找人的。现在人证物证都在,要是苏乘棠执意追究,少不了要送到大队部接受批评。要是苏乘棠执意追究,劳改八成逃不掉了!
吴玉婷肥硕的手指头抠不动钥匙,门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多,都在对她喊打喊杀。
门打开后,霎时间空气凝结了。
苏国政作为这个家的老大,站在头一个准备抓贼,怎么没想到抓的居然是自己媳妇!
吴玉婷众目睽睽之下,羞愤至极,她不等别人开口,先喊了声:“都别拦我,是我的不对,我、我要去跳河!”
苏国政气急道:“你有本事就去跳!”
苏乘棠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锁眼上的半截钥匙,勾了勾唇。
到底是自家事,外人们不好插手。
拿着锄头、铁锹的人一个两个的重新放回到墙角,目瞪口呆地望着吴玉婷往大河跑去。
“哎哟,钥匙都给拧断了。”袁梅走到苏乘棠旁边说:“别管她要做什么,你先看看少没少什么东西。”
苏乘棠在屋子里转一圈,没少什么,就是可惜她的锁头,等找锁匠重新换一把。
家里刚有人提亲,赵永香和苏泰平脸上的喜色还没褪去,就被那糟心的玩意破坏了。
做客的人很懂事,人家要处理家务事,他们酒足饭饱,三三两两的走了
苏乘棠问苏国政:“不去追一下,万一真跳河了呢?”
苏家和啐了一口说:“她天天把这话挂嘴边上,她要是真跳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袁梅掐了苏家和一把,走过来挽着苏乘棠的胳膊说:“你别怕,我陪着你。”
苏乘棠知道吴玉婷赌博成性,这样的人坑蒙拐骗,坏事干尽。知道她手里有钱,必定会下手,这是迟早的问题。她就是没想到吴玉婷还真是蠢猪一个,会这么快上钩。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这事惊动了生产队黄队长。
黄队长前脚到,后脚大队的两位干事和妇女主任也来了。
苏泰平和赵永香俩人要去娘家村找孙朝鲜,黄队长说什么也要一起去把吴玉婷抓回来。
这是农村人一惯的做法,亲家双方有子女闯祸,娘家人都要坐下来协商处理。
苏乘棠是小辈,今天身上也有喜事不方便去,就由苏国政陪同着爹娘一起往娘家村去。
可惜,他们到了娘家村,发现来晚了。
孙朝鲜知道吴玉婷得罪了王书记,还偷盗被抓个现成,没等吴玉婷走到院子跟前,就拿着刷锅的刷子往她头上敲,硬生生地没让进门,将吴玉婷撵走了。
“你们来了我也没办法,从今往后,我没吴玉婷这个闺女。”
孙朝鲜力求自保,浑浊地眼睛瞪大了说:“她嫁给老苏家多少年了,早就是老苏家的人,她犯得事跟我没关系,她得罪的人也跟我没关系,我还要过日子,你们别来这里找我。”
旁边看热闹的人说:“那归根结底你还是她娘,她身上流的你的血。”
孙朝鲜用短笤帚在肩膀和胳膊上扫了扫,一脸晦气地说:“我既然赶的了她一次,也赶得了她两次,以后她不会再进我的门,大家伙都给我作证,从今往后,我跟吴玉婷断绝母女关系!”
苏国政平时没少被丈母娘使唤,瞅着她薄情寡义的样,真跟吴玉婷是母女。
他回头看着偷偷跟来找娘的苏小禾,闷着声音说:“知道了。”
苏小禾知道娘闯了大祸,惶恐地跟着大人往这边走。
她听说现在大人们是可以离婚了,要是真离婚她不想跟她娘一起过,万一她真要跟她娘一起过,她说不定都长不大。
虽然爹不善言辞,可他有点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吃,犯了错顶多说两句,不会像她娘,用锄头往她头上砸。她都记不得自己哭过多少个夜晚了。
苏小禾跟着大人们回到家,刚进门,就被苏乘棠塞了半碗米饭。
家里有人提亲时,吴玉婷嫌弃她碍事,命令她不许回家。她连饭都没吃上,苏乘棠惦记着苏小禾,有着恶毒的娘,还不如没有。
“中午怎么不回来吃饭?”苏乘棠给苏小禾的碗里不光有米饭,还有两片切白肉和其他菜。
苏小禾抱着碗抹着眼泪说:“我娘嫌我烦,还说我身上埋汰...”
“谁说这话谁才遭人烦。”苏乘棠摸摸她的头,让她坐到南炕屋里去吃饭:“回头我给你做身干净衣服,不干活的时候穿就不埋汰了。”
吴玉婷从娘家村跑了出去,一连七天不见人影。
苏乘棠在家里跟袁梅开始收拾出嫁的东西,又将新婚穿的衣服纳了边,完成了收尾工作。抽空的时候,还真给苏小禾做了条漂亮的连衣裙。
她帮苏小禾把乱糟糟的头发剪的整齐,套上连衣裙,扎上头发,小丫头像换了一个人。
苏小禾特别宝贝连衣裙,睡觉的时候都要放到枕头边上看着。
吴玉婷不在家,苏小禾除了挣工分以外,其他时间都黏在苏乘棠的身边,穿着好看的连衣裙,学着扎头发。
相处下来,苏乘棠知道这是位善良勤劳的好姑娘,就是被她娘给耽误了,鲜少有人愿意跟苏小禾亲近,就怕惹到吴玉婷。
难得有人对她好,苏小禾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把带着露水的小野花一把把地送到苏乘棠面前。
礼物在心,不在钱,苏乘棠很乐意接受她的花。每次都把花放到汽水瓶里,摆在柜子的正中央。
今儿忙了一天,苏乘棠将做好的两身新婚衣服往炕上一甩,揉了揉后脖颈:“还得洗一遍,用铁烫斗烫一遍才好穿。”
苏小禾在炕梢学着缝衣扣,将针线放到一旁说:“小姑,我去大河那边帮你洗吧。”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打在苏小禾的脸上,这些天吃的好睡的好,让她多了几分朝气。
袁梅从门外走过来说:“哪里用的上你来洗,她的新婚衣服让她自己来洗才好。咱们一起去大河,今天我就这么些衣裳,咱们还能挖点河蚌回来吃。”
苏小禾当即跑到外面,找来铁铲抓在手里说:“那我挖点荠菜,小姑喜欢吃荠菜。”
苏乘棠忍不住笑了,这闺女就跟找到主心骨的小奶狗,知道你对她好,她就掏心掏肺地黏上来也对你好。
“那咱们就一起去。”苏乘棠下地,用篮子装好两身新衣,慢悠悠地往大河那边晃。
这时间洗衣服的人不多,只有开小卖店的方嫂子抽空在那儿锤着衣服。
“你们家嫂子还没找到啊?”
方嫂子蹲在她们边上,瞅了眼在远处挖荠菜的苏小禾,烦心地说:“最近我店里也丢东西了,都是些吃的。原先也丢过,可没像这样,三天两头就丢一次。”
袁梅接话说:“这可说不好,人还没找到呢。”
苏乘棠用手揉着新衣,听出来方嫂子说着话的意思,应该觉得是吴玉婷偷拿的。
这就是说明吴玉婷有可能还在附近潜伏。没有介绍信和钱,她去不了其他地方,闹不好还在找机会报复。
苏乘棠的目光不由地往高处水泥管子的方向看了眼。
等洗完衣服,苏乘棠借口挖河蚌,带着袁梅和苏小禾往石头桥那边去。
方嫂子难得有空,知道苏乘棠会做河蚌,也跟着一起,这正好遂了苏乘棠的心意,人多点免得吴玉婷暴起伤人,被逼上绝路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苏乘棠在水泥管附近停下脚步,跟她们一起在河岸边挖河蚌。
过了一会儿,她找机会往水泥管子的方向偷偷溜过去,果真在中间的管道里发现不少小卖店里才有的食品。
不远处传来陌生的脚步声,不单单一个人的。
苏乘棠猜想着,怕是吴玉婷跟她的姘头一起回来了。
难怪孙朝鲜让她滚,她二话不说就跑了,原来在外面筑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