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下了雨的几丝凉意很快褪去,热的不仅平日聒噪的蝉显得有气无力,就连那只惯会撒娇卖萌的奶油黄小猫儿,都一脸悻悻地跑回了屋里,赶跑了小白哈巴狗,懒洋洋的趴在窗前软垫上乘凉,一脸垂涎的望着鸟雀流口水。
宝娴和富灵阿站在廊下,不过才逗弄了一会儿鸟雀们罢了,就热得有些受不了了。富灵阿暗骂一声,宝娴一阵儿偷笑,放下手中的枝条,拿着帕子擦擦手,拉着哥哥进了屋子歇息。
屋里放了冰,虽不很多,但薄荷露清凉的香味却让人清明。
王妈妈见两兄妹进屋,赶紧吩咐小丫头送上半温的凉茶,自己亲自取了帕子给宝娴擦脸,秀荷素来是个伶俐的,见六爷富灵阿也是满脸汗水,抿嘴一笑,用浸了井水的帕子给他擦汗,直到富灵阿面色和缓,才放下帕子退到了一旁。
富灵阿调皮的歪嘴一笑,带了些戏谑的对秀荷笑道:“多谢,等你成亲,我让春桂送份礼,算是多谢你照顾妹妹吧。”
秀荷虽是个稳重性子,却到底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说起自己的亲事不免有些羞涩腼腆,但她了解自家六爷性子跳脱,若是自己扭扭捏捏,反倒会引起他的兴趣,但若是老实应了,他觉得无趣便也罢了。因此,秀荷咬咬唇,反而大大方方的应了,还笑道:“那奴婢就多谢六爷了。”
富灵阿嘴角一抽,无趣的应了。
富灵阿虽然性子活泼,却显然是个好哥哥,虽然只比宝娴大两岁,但在面对妹妹时,很有哥哥的感觉,和宝娴说话也十分有趣,时常逗得宝娴笑颜如花。
兄妹俩说说笑笑,吃着瓜子喝着茶,忽而宝娴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拉拉富灵阿的手,带着他跑去了书房,撒娇道:“哥哥,你看我这屋里缺些什么?”
富灵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转了一圈儿,见空荡的有些突兀的书架,才忍不住摇头笑道:“好你个坏丫头,莫不是要我把你的书架装满?”
宝娴双手一拍,狡黠道:“果然不愧是我亲哥哥,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吧?”
富灵阿脸刷的红了,瞪了宝娴一眼,嘟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丫头说话真是不讲究,这岂是你该说的?要是让教养嬷嬷们听见,还不知道怎么罚你呢!”
宝娴却有些咂舌,富灵阿素来是个口没遮拦的,但听了几句调笑,却也是羞红了脸。宝娴不由有些警醒,如今是王妈妈不在,自己竟松懈至此,幸而面前只有富灵阿,且他性子并不古板,不然只怕是要受罚。
宝娴面上不显,假装气愤道:“哥哥真坏,舍不得给我书也就罢了,还拿我这样打趣,羞羞脸。”
富灵阿虽性子诙谐活泼,却到底是受封建思想影响长大的,察觉到宝娴言语中的不妥,于是赶忙制止了。但听到妹妹的童言稚语,不由想起妹妹的年纪还小,这怕是向身边不像话的丫头婆子学的,心里暗下决定要和喜塔腊氏说说要好好约束妹妹身边的下人了,免得带坏了妹妹。
心下大定,富灵阿赶紧向妹妹赔不是:“好妹妹,我错了。这样吧,过两日我去书铺选些书,就给妹妹送来。我保证不出两年,我就把你这书架给填满喽。”
宝娴依旧嘟着小嘴,又被自己兄长哄了好一会才露出了笑脸。
等到送走了富灵阿,宝娴用帕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秀荷见此,扶着宝娴到了卧房,让她午睡。
闻着窗外飘进来的恬淡的花草香气,宝娴闭着眼睛,忍不住悄悄吐了吐舌头。
***
天气越发闷热,后院池塘里的莲叶荷花都被晒得蔫蔫的,倒是玉簪花开得正盛,白嫩晶莹的惹人怜爱。
龚内春身为新上任的两江总督,并不算清闲。
他既要处理积压了近两个月的公务,还要与此地官场的官员们磨合,处处殚精竭虑之余,又不大适应江宁湿热的气候,因此瘦的厉害。
喜塔腊氏见丈夫如此辛劳,也十分心疼,但除了不时为其送上各式补药汤羹,却也无法,只能大力与官家太太们及当地名流之妻子结交。一来二去,身材略显丰腴的喜塔腊氏,竟也消瘦不少。
龚内春看在眼里,不由也生出了动容。
喜塔腊氏在京中便是个有名的能干人,自离了京城,也更显出了她的手段。她平日里虽忧心丈夫的身体,忙于交际,却也没有耽误管家理事,她又素来是个有心机的,加上身边帮手也多,因此很快就把总督府打理妥帖,肃穆整备。
而京里伯爵府里送来江宁的节礼,也很是准时的到了。因今年与往年不同,喜塔腊氏特意看了府里送来的东西,心里也是暗暗点头,认为自家二弟妹倒是个好的。
不过对于儿媳妇送来的几小箱子妆粉胭脂,喜塔腊氏扬起眉毛,不禁若有所思的看着赫舍里氏的信,扬了扬眉。
据赫舍里氏在信上讲,京里新开了一家名叫莳花阁的胭脂铺子,店里的脂粉效果极佳,且时常推陈出新,因此刚一开张,就红火至极。赫舍里氏和府里的女眷们用过后,皆觉得不错,于是特意趁着送节礼给婆婆和小姑子送来了店里的新鲜脂粉。
那一同来的媳妇子讨好的给喜塔腊氏妆扮,春花拿着玻璃小镜子给自家太太看,喜塔腊氏倒也极为满意,还难得的给了那媳妇子一个笑脸。
春花笑着恭维了喜塔腊氏几句,见喜塔腊氏看着指尖刚染的蔻丹,嘴角含笑,心里大为满意的样子,心下松了口气。
而宝娴看着眼前精致小巧的鲜花香皂、各式香味的花露香油、专门用来洗发沐浴的护养膏子、甚至还有许多种颜色的口脂、面脂、蔻丹,忍不住用帕子掩住了嘴角的抽搐。
这家莳花阁一定是穿越女开办的!一定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位纳喇氏的姑娘私下开的,若不是她,难不成还有其他的穿越人士?
宝娴心下有些吃惊,但还是很有兴致的拿起一个小瓷瓶细细欣赏,只觉做工精细,瓶上描绘的汉装美人更是生的眉目如画,明眸皓齿,风流妩媚,尽态极妍。
翻转瓶身,正中用簪花小楷赋了《洛神赋》里的形容洛神的美貌的几句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宝娴只觉这小瓶子已是精致可爱至极,再看瓶盖上刻的字,知道是香水,于是轻轻拧开小银盖子,一股馥郁妩媚的香气顿时萦绕在整个屋子。
喜塔腊氏嗅着这令人迷醉的味道,微笑着挑了挑眉:“这又是什么?”
那媳妇子悄悄瞥了眼喜塔腊氏,笑容满面道:“回太太,这是清华露,有许多种香味儿,大奶奶觉着虽不比江南进贡的香水,香味却也别致,就每样儿都买了许多,送给太太姑娘们玩儿。且这东西到底是京里的东西,就连宫里的娘娘们听说也采买了许多呢!因此太太若是不喜欢,也能送人做人情呐。”
喜塔腊氏瞥着那媳妇子:“这是老大家的说的?”
那媳妇子道:“哎呦,太太,大奶奶是新媳妇儿,到底脸皮薄,又识文断字的,哪里会这么直白的说呀!只不过是我这笨嘴拙舌的不会学话罢了。”
喜塔腊氏轻笑一声,也不多言,只对着春燕使了个眼色。春燕会意,笑着拉着那媳妇子下去吃茶了。
春花笑着给自己太太换了盏凉茶,见喜塔腊氏神情有些愉悦,笑着说了些讨喜的话。喜塔腊氏含笑道:“这味道太直白了些,不如咱们一直使的香好,不过偶尔用一点倒也不错。”
春花道:“刚才那媳妇子说的时候奴婢都记着呢,说在脖颈上、腕子上、头发上点上一滴,香味既好又不熏人,不若我伺候太太试试。”
喜塔腊氏道:“那就在我颈后少少抹上一点儿,不可贪多。”转头见女儿好像很好奇的模样儿,掩嘴一笑道:“宝姐儿要不要涂上一点儿?”
宝娴闻着这浓烈而馥郁的香气,隐隐觉得有些像香奈儿五号的味道,虽不如那味道,但在这时代还是颇为特别的,只不过不太符合宝娴的爱好,于是有些兴致缺缺的放下了小瓶。
宝娴在现代用过那么多的香水,对这些颇具现代香味儿的香水没什么兴趣,更喜欢熏香。
她听过许多关于香料的美丽传说,这些香料既美妙又有趣,而且闻着美妙的香气,想着百年前、千年前的那些美人的传说,让人更觉心旷神怡。
宝娴笑嘻嘻的道:“谢额娘想着,可我还是更喜欢我平日用的香料呢。”
喜塔腊氏淡淡一笑,但还是道:“你不喜欢就不涂了,但这毕竟是你大嫂的心意,你还是拿两瓶子回去,等在这里交了手帕交,送了她们就是了。”
宝娴有些羞涩,暗道自己思虑不周,于是谢过了额娘。
喜塔腊氏又问道:“这些日子天气越发热了,我给你的几瓶子清露你可吃了?”
宝娴笑的极甜蜜:“吃了,嬷嬷和秀荷姐姐每日都会盯着兑了给我吃上一盏呢!这清露又清香又爽快,我极喜欢呢。额娘那里还有没有,再给我几瓶子吧!”说着伸出小手,调皮的眨着眼睛。
喜塔腊氏笑得前仰后合,伸出如玉的手指指着女儿半天说不出话,直到喘匀了气才道:“你这个猴儿,我竟不知你也这么调皮,倒有几分你六哥的模样儿了。”
宝娴倒是振振有词:“能逗得额娘一笑,想来是近朱者赤了。”
喜塔腊氏更是笑得花枝乱颤,面颊绯红,面上的骄矜之气也消弭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穿越必开胭脂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