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孩子虽然年龄不等,但仪态却都很过关,规规矩矩的坐姿,脸上挂着的笑容,看着就既乖巧又娴静。
而喜塔腊氏与曹夫人的坐姿明显很放松,毕竟是已婚妇人,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自然不必那么郑重其事。
他们兴致盎然的聊着如今京里正时兴的玻璃窗子,夸那窗子既敞亮又干净,比明瓦和棉纸窗纱强多了。拿着花样儿簿子,两人正琢磨着给自己家的窗子挑选花样时,喜塔腊氏余光瞥见了曹家的两位姑娘,不觉微微一顿。
两个女孩子可能是因着生母身子不大好,小小年纪就一脸病容,如今坐了这许久,小身板显然有些支撑不住了,本就不红润的小脸也变得更加苍白了。
喜塔腊氏微微偏头,虽觉得有些不耐,还是朝着正听得很有兴致的女儿,使了个眼色。宝娴会意,扭头看向淑敏淑安姐妹,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然后起身向喜塔腊氏和李氏告罪,要请两位姑娘去自己房里玩耍。
曹夫人李氏素来是个爱说爱笑的伶俐人,笑吟吟地道:“既如此,就劳烦宝姐儿了。”但淑敏淑安姐妹到底不是亲生女儿,便朝着大姑娘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见那嬷嬷不着痕迹的颔首示意,才心下微松。
喜塔腊氏心中暗叹,也不做声,只对着女儿略略叮嘱了几句,又对着王妈妈使了个眼色,才笑道:“宝娴,今儿你可是主人家,可要好好招待两位姑娘啊!”
宝娴也不推辞,笑盈盈的应了。
待三个女孩子在众丫环仆妇们的前呼后拥下出了门,李氏对着喜塔腊氏目露羡慕的夸赞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养的女儿,小丫头不过六岁,竟被你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既聪明又懂事,我们老太太见了,都爱的不行呐!”
喜塔腊氏虽满心得意,却到底还是绷住了,用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柔声道:“老夫人见多识广,我们家闺女哪里当的起她的夸奖呐!”
李氏轻笑着道:“小丫头这才几岁,既懂规矩又会看眼色,我瞧着不仅不比宫里的格格们教养差,有些地方还略强些呐。”说着将脸凑到喜塔腊氏耳边,一脸暧昧地低声道:“你可是有心将孩子配给皇子?”
喜塔腊氏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很快掩了,才故意用着略带叹息的语气道:“她如今还小呢,京里又有那么些个名门闺秀,她的前程还不好说了。”
李氏会意一笑,也不多言语,默契的顺着喜塔腊氏换了话题。
宝娴带着曹家的两位姑娘去了芷兰院里做客。
原先芷兰院布置虽富丽堂皇,却未免过于华丽,王妈妈病愈后将芷兰院重新打理,将一些不合时宜的贵重摆件收归库房,添了些孩童顽器,因此如今各处少了些奢靡,多了些小女儿家的活泼生动。
淑敏年纪最大,进屋后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两声,才放了手,目光轻扫这屋里的布局摆设,虽面上不露,心里却着实有些诧异。
淑敏本觉得这位舒穆禄氏家的姑娘一定和自己见过那些满人家的姑娘一样,屋里都是什么贵重摆什么,是个俗气至极的人。因此看到宝娴屋里的黑漆书架上的书籍,和墙上悬挂着勤学诗句和不远处几案上的几样西洋顽器,不由暗暗吃惊。
淑敏觉得这位小妹妹年龄虽幼,却有些文雅,本来紧皱的细眉略有些放松,嘴角的笑意也更真切了些。
但宝娴明显不知道这位淑敏姐姐对自己的感官发生变化,她不易察觉的皱皱眉,转身露出微笑,见两位曹姑娘依旧一副弱不胜衣的娇弱模样,她虽有些憷头,但还是还是努力与她们交流,于是含笑道:“姐姐们走了一道儿想也累了,不若坐下歇歇?”
两位曹姑娘嘤咛着挤出了几句客套话,才袅袅婷婷的坐在了椅子上。刚一坐下,就捏着绢帕捂着嘴咳了两声,看起来娇弱而可怜。
宝娴见此朝着一旁乖巧侍立的春花春红使了个眼色。春红很快下去了,不多时捧着个红漆芙蓉小茶盘送上茶来。
曹家大姑娘看着从小茶壶中倒出来的药茶,不觉睁大了眼眸,与妹妹对视了一眼,对着宝娴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柔美的笑来。
宝娴抿嘴一笑也不多言,到底松了口气,又让丫环又上了几道清淡易克化的点心,给两位曹家姑娘尝尝。
宝娴与曹家两位姑娘虽也见过几次,却并不算很投缘,毕竟曹家的两位姑娘看着就是那种娇弱美人,与宝娴平日交好的朋友并不是一种类型的女孩子。
但有着宝娴特意给她们换茶的心意,曹家的两位姑娘对宝娴倒是很有几分好感,因此三人的气氛倒也不错。直到喜塔腊氏唤人来道传饭了时,宝娴已经和她们互称闺名,聊起一本棋谱来了。
喜塔腊氏传话,三个女孩自然不能耽搁,便起身去了正院。
宝娴和曹家两位姑娘进屋赶紧上前告罪,喜塔腊氏和李氏自然不会责备,笑着让女孩们坐下了。
喜塔腊氏要丫环上了几盏茯苓霜,温柔的对着曹家的两位姑娘道:好孩子,你们小姑娘家身子娇弱,这茯苓霜不仅有扶脾益气的作用,和着牛乳每日吃一盅,更有养心、安神的效果,你们平日里正可以吃一点。”
淑敏淑安面容微红,浅笑着低声谢过了喜塔腊氏的照顾,便拿起小银匙淑女的抿了起来。
喜塔腊氏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见她乖乖的吃着,才笑着对李氏道:“你身子也不结实,平日里也该多吃些才是。这东西滋补,对咱们女子是极好的,我平日也是常吃的。”
曹夫人李氏眼眶微湿,很快掩饰过去了,笑着道:“既然姐姐说吃着好,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喜塔腊氏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看着曹家两个姑娘瘦弱的小身板,还有那只是小小一盏的茯苓霜就吃的很是艰难的模样,就忍不住有些怜悯。
曹家虽然身份低,但有圣宠,女儿的教养也不差,因此肯定有不少想要投机的家庭想和曹家结亲。
虽说高门嫁女,但看曹家两个姑娘病怏怏的模样,将来又怎么好说亲呢?真正的高门大户,哪里会要一个连子嗣都不能生育的姑娘呢?
而曹家和李家的姻亲关系,喜塔腊氏心中忍不住嗤笑,都不过是皇上身边受宠的奴才罢了,竟敢联合一起欺上瞒下,即使如今皇上因着情分忍了,下一任……
想到这里,喜塔腊氏后心一凉,只觉自己大逆不道,赶紧捧了边上温热的茶一饮而尽。喝完放下茶盏,又故作无事的又和李氏聊起天来。
临近午时,喜塔腊氏带着前来做客的李氏和女孩们,去了园子中的夕佳楼用饭。
南花快走几步,凑到喜塔腊氏跟前。
喜塔腊氏朝她微微点头,各色南北美味佳肴便被穿着丫环们井然有序地端上桌来。
经过□□的丫环们穿着干净的鸭绿色黑领长袍,手脚轻快,举止稳重,动作整齐划一,让正面带微笑的李氏心下赞叹,喜塔腊氏的管家本事倒也不俗。
喜塔腊氏看看一旁满脸殷勤的班主媳妇儿,对着一旁侍立的丫环,含笑道:“春燕,把戏单子拿给曹太太,请她来点罢。”李氏一阵儿推让,推拒不得,最后翻着戏单子,点了一折《惊梦》。
因是在外做客,并不忌在饭桌上说话,李氏放下一碗豆腐虾仁羹,用帕子擦擦嘴角,看看桌上佳肴精巧的摆盘,雅致的配色,柔声道:“到底是江南名厨陈以微的徒弟,手艺果然不凡,我瞧着和他师傅比也不差了。”
喜塔腊氏也笑道:“正是呢,他做菜讲究,又清鲜味美,我原有些吃不惯这里偏甜的菜色,谁想着吃习惯了倒觉着喜欢呢。”
说着看看李氏带来的两个女孩子小猫一样的饭量,再看看自己女儿虽动作斯文、却健康的食量,心中更觉得意。
李氏也瞥了两个继女一眼,神色一整,温柔的的有些虚假的劝她们多用些。两个女孩子也客客气气的谢过了母亲的照顾,虽有些冷淡,却不失大家气度。
用过饭,时辰已经不早了,李氏也很懂事的带着两个女孩告辞了。
喜塔腊氏带着女儿直送到二门,表现得很不舍,不停让李氏多来拜访,直到马车备好,才依依惜别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两家太太们也加深了联系,宝娴也不时跟着喜塔腊氏上门拜访,与曹家的两位姑娘也算是交上了朋友。
喜塔腊氏近来有两件烦心事,一件就是富灵阿和宝娴明年就要去种痘,这是大事,但喜塔腊氏却无能为力。
另一件事倒也不算难,但却有些着急,从京中伯爵府里带来的人有些不够使,府里需要采买些人填补了。
说来在京里时如舒穆禄氏这样的勋贵府邸,都是从固定的人牙子处采买仆役奴婢。这些人牙子,不同于民间的私牙子,不仅有门路,对于世家大族的禁忌也是了若指掌,很懂规矩。
喜塔腊氏原有些烦恼的,毕竟来江宁还不到一年,对这里到底还不熟悉。不过上次和曹太太李氏一提,李氏倒给她介绍了几个相熟的人牙子,说她们那里的人都是来历清白,没什么牵扯的干净人。
喜塔腊氏听了倒是大为心动,没过几日便叫了人来。见几个牙婆不仅将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手下的人也调理的颇为讨喜,心下喜欢,便让府里管家陈福禄和刘嬷嬷并几个管事嬷嬷们,一同筛选了两百五十余个老实本分的丫头和小厮,采买了教些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两家的关系越发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