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贾代儒还是决定在西跨院边上重新起个房子。最近慢慢地有附近别的村的学子过来求阅书籍,万一这中间混了哪个混子无赖,趁人不备溜进内宅,到时候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们宅子总共也就这么七个人,个有个的事,谁有功夫天天看着那群人。
因为不像他先前起宅子这么讲究,房子也不需要太大,所以图书室没几天就建完了,青砖大瓦房,内铺石砖,按照贾代儒要求做的一架书架挨着墙摆放着,内置一排长桌,并五张长凳。
边上带了一个小小的耳房,里面铺了一张小榻,另有一个小炉子,可以煮水,也可以做些简单的吃食,这是给看图书室的人准备的。
贾代儒和张来福讨论了下,又问过张诚和张德张行父子,决定让张诚父子三人每个月一个人轮十天去看图书室。另外,图书室每天辰时开,申时关。
贾代儒一开始还想着要不要顺便直接提供纸笔,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乡间的图书室,又不是城里的书馆。村里的书室面向的都是村里的学子,少有能到用纸抄书的地步,供了纸笔反而让他们觉得得来的太过轻易。
问过了封勤他们私塾读书的进度,还是启蒙的多,寥寥几个是在深造准备科举考试的,所以贾代儒就没有把太过深入的书籍放过去,只备了基础的启蒙读物,像是《千字文》《三字经》《诗经》《千家诗》等,另有四书五经一整套。
因对王熙凤藐视王法、蔑视法律的印象格外深刻,考虑到这年头绝大多数人都是法盲,贾代儒还郑重地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放了一本《御制大诰》。
书屋落成那日,封勤特意带着一众学子来向贾代儒行谢礼,贾代儒忙叫起。书屋大门上头的牌匾上提着“三省书屋”四个大字。
贾代儒笑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希望你们以后能日省自身,不忘初心。”
这事步入了正轨,李村正便找上了门,为的就是让他为难的第二件事。
因贾代儒偶尔会在乡间行走,或是散步,或是去找封秀才,村民看到他的模样都很惊叹,又有李村正叫习惯的那声“老神仙”,村民便异口同声称他为老神仙。
贾代儒纠正了几次毫无作用,他就随他们去了。
今年的天气有些异常,似乎比往年更热一些,流经村子的青水河河面也比往年的要低,有积年的老农说,今年可能会旱,虽然不一定成灾,但庄稼减产是一定的了。
他们水留村还瘫上那么个不怕事的县令,徭役肯定不会少。要说日子过得去吧,上交了抵徭役的银子,肯定要勒紧裤腰带饿肚皮,但说真要为这事闹上去,好像又不值当,日子还没到过不下去的时候。
官字下面两张口,有钱没钱莫进来,平民百姓进了衙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个二十棍杀威棒,若是碰到堂上老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二十棍下去人都废了,还申冤吐气?直接下去找阎王伸冤去吧。
李村正愁得头秃,就去找封秀才拿了拿主意。封秀才也没什么好办法,突然记起某次和贾代儒闲谈中,说到他宅子后面的花园,贾代儒偶然提过并没有种花草,反而辟成一块小药田,种了些常见常用的药材,便建议道,
“季英兄应该略知道些药理,不若村正去找找他?而且他出身世家大族,想来法子总比咱们多吧!”
李村正一想到贾代儒就腿软,贾代儒虽然看着亲切,每次见到都会笑着打招呼,也不呼来喝去,但人家到底出身显贵,气质高远矜贵,亲切中透着一丝疏远,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他感觉在人家公府老爷面前连腰都挺不直。
李村正期期艾艾地,“劳烦封秀才和我一同前去。”
封勤推辞不过,便起身和他一起来了。
李村正敲了门。
今天正好是张行在前院听门,看见李村正和封秀才一起来了,笑着招呼了一声,忙请他们进来去花厅坐下,又给他们上了茶,这才道了句“稍等”,跑去后院通报了。
李村正看了看门外,扭头小声说道,“这贾秀才家规矩贼多。”
像他们,都是在门口喊一声就得了,哪有这中间几道的传话,他每次进来都忒不自在。
封勤笑笑没说话,虽然同住一村,但人家自然是和他们不同的。
可惜他们这次空跑了一趟,张行跑到后院找贾代儒,但贾代儒这会去了山间木屋静修去了。
李村正急了,忙问道,“不知贾秀才何时归家?”
张行不能确定,连他爷爷张来福都不知道呢!
于是李村正和封秀才喝了一碗茶就回去了。李村正和封秀才站在门外面面相觑,李村正长吁短叹,“现在怎么办?要不叫小子们上山去找找贾秀才?”
封秀才连忙阻止他,他是知道贾代儒在养生修行的,那套五禽戏他也日日在练,很有心得。万一人家贾季英在修行关头,让李村正的人搅和了事,别说找他帮忙,只怕会惹怒他。
封秀才这么和李村正一解释,李村正也想明白过来了,人家不是他能呼来喝去的对象,他们还有求于人家呢!
见李村正怏怏的,封秀才说道,“我刚和张小哥说了,待季英兄到家,便来和我说一声,说我有事寻他。等他下山了,我就去叫你。”
李村正这才锁着眉头回家了。
他家里,媳妇顾氏正在织布,见他愁眉苦脸的,惊讶地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李村正和顾氏一说,顾氏用一种很惊奇地目光看着李村正,“你们就这么上门去了?”
李村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对啊,怎么了?”
“还怎么了?”顾氏没好气地从织布机边起身,“人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你不知道?便是我要寻你兄弟媳妇帮个忙,我还得提几个鸡蛋过去呢!你们两个就这么急赤白脸两手空空地上门去了,这不尽让人家下人看笑话么!”
李村正燥红了脸,“我……我这……”
顾氏翻了个白眼,“每次都是有事求人的时候跑上门,就跟你妹子每次回娘家一样,次次都来打秋风,没一次例外,真是看见她就头疼。”
李村正说道,“说话就说话,何必把话题扯到我妹子身上。”
顾氏没好气地说道,“话糙理不糙,估计人家贾秀才看你们就跟我看你妹子时的感觉一个样,都是麻烦精!为什么说你妹子?你妹子上午刚回来了,说是家中不够吃,孩子饿的哇哇直哭,把爹娘那里的存粮取了一半搬回她婆家了。你等着吧,你爹娘马上就要来咱们家哭穷了!”
顾氏甩手走了,把个李村正撂在了堂屋。
贾代儒下山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张来福和他说了白天封秀才和李村正一起来找他的事。贾代儒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是有什么事,便让张行去和封秀才说一声,明天在家等他。
第二天一大早,李村正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封勤一起过来了,来就来了,还拎着一包核桃酥和一包桃花酥,县里一品斋的特色糕点,油纸上还盖着巴掌大的红戳。
贾代儒还是觉得挺新奇的,他来水留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提着礼物上门呢!
李村正便问贾代儒,他能不能教大家认一认常见的药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背靠盘山,山上应该也有草药,不拘多少,卖去城里医馆药铺,多多少少都是个进项,正好可以往家里多买几斗粮,若是真的旱了,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贾代儒一听就知道是封勤透露的,他笑看了封勤一眼,封勤不好意思地拱拱手。
为着全村的生计,即便知道贾代儒爱清静,封勤犹豫着还是把贾代儒扯进来了,这会在正主前面,自然十分难为情,“季英兄,改日兄弟摆酒向你赔罪。”
贾代儒点了点头,算是揭过了此事。他想了想说道,“让我挨个去教他们肯定是不行,这么多人呢,我也管不过来。这样,我把几种常见的药草画下来,都是我在山里见到过的,详细写清它们的形状特点,并去采几株当样本,让致远兄私塾里的学生先认会了。”
“他们各自家里的父母兄弟久交给他们去教。若是家里没有学子在私塾的,那就选取众学子中认的最快最准的,让他们负责教会他人。”
贾代儒想了想,没什么补充的了,问道,“可行?”
李村正忙站起来对他行了个大礼,“小老儿代水留村村民谢过老神仙。”
贾代儒见他是真领情,想着反正都说了,那就多提点一些,说道,“去城里药铺时,别一窝蜂地一起去了,卖的太多容易被压价。或者少量多次的卖,或者索性和药铺谈了价格,优惠些大批量地供货,你们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