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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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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信褚尧能破解她的口型,隔了段距离,她看不清他的反应,也并不在乎。

蔡逯是她的新欢,她硬拉着他在松树林里胡闹,后果是散宴后,蔡逯着凉发起了高烧。

俩人肩靠肩坐在马车里回程,蔡逯把头歪在她瘦削有力的肩膀上,声音囊囊的,像在水里泡过。

“我不要紧,先送你回家。”

灵愫低声说没事,“承桉哥,今晚我留下照顾你。”

蔡逯额前青筋一抽一抽的,浑身乏力。

“你这姑娘,怎的一点都不矜持?”

他说,大半夜自告奋勇要来我家,就不怕发生点别的什么事?

她只是笑,解下外罩,披在蔡逯身上。

包括蔡逯在内的所有上流贵胄身上,都带着一股拧巴的傲慢劲。仗着比旁人多点权势,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能轻易拿捏旁人。

她用轻佻的语气说着真心话。

“承桉哥,你真傻。”

蔡逯说是啊,他是傻子,“否则也不会跟你一块在外面胡闹好久。”

发烧后他脑子转得很慢,现在反应过来,又说灵愫才傻,“我是发烧,又不是生了重病。你不要小看我,我闷头睡个觉就缓过来了。我真的没事……你还是回家歇息吧。”

蔡逯慢慢阖上了眼,半昏半醒间,感觉到他们依偎得很近。

她的动作不自主放轻,把手缩在袖笼里暖热后,才伸出来,贴在他额前试温。或许是用手试温不准,她扭了扭身,与他互贴了下额头,用这亲密接触,去感受他的感受。

她的声音里泛着心疼,“承桉哥,赶快好起来吧。”

她说抱歉,刚刚不该那么放肆。

蔡逯已经没力气说话回应,只是轻微晃了下脑袋,与她贴得更紧,用肢体动作告诉她:不怪你。

夜里风雪交加,马车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前。

车夫轻声问灵愫的想法,“是要去北郊,还是要去衙内的私宅?”

灵愫不带犹豫地回:“去私宅。”

这一路走得很艰难,先是霜雪堵路,绕道而行;再是车轮不稳,歇脚修车。

好不容易走到了私宅前,掀车帘一看,蔡逯已经歪着身睡着了。

车夫:“我再去找个小伙计,跟我一起把衙内搀到屋里。”

灵愫摆手说不用,“别叫醒他,他正难受呢。”

“可……”

话未说完,就见灵愫迅速接近蔡逯,双手一揽,轻松把他抱了起来。

姿势是很浪漫的姿势,只不过现在是一个文弱小姑娘抱起了一个虚弱硬汉。

车夫目瞪口呆。

蔡衙内真是找了个好女友。

这点重量对灵愫来说简直是轻如鸿毛,但未免车夫起疑,她还是装出一副略感吃力的模样。

“抱歉啊车夫大哥,我家承桉哥的腿有点长,不好抱。”

车夫尬笑两声,“今晚辛苦姑娘你了。”

说是辛苦,其实也算不上有多辛苦。

早年她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什么伤没受过,什么病没生过,她早已在那些艰苦岁月里学会了照顾自己,照顾他人。

尤其是蔡逯病倒后格外听话,照顾起来非常省心。

把蔡逯塞到床褥里后,她提了盏灯,在宅院里转了转。

这座私宅的风格完全出人意料。

按过去她对蔡逯的了解,这座私宅该金玉为梁玛瑙为窗,内部结构极其奢华精巧才对。进去才知,这座宅院里连下人都没几个,装潢简单低调,很是清净。

这时清净倒不好,坏就坏在没多少物件能用,连治病的药都没有。

老管家原本想出门买药,灵愫与他碰头后,说她去就行。

老管家不放心,“姑娘,外面天冷,路也不好走,你先在客房里歇一夜,这些小事让下人去干就好。”

她说没事,“我贸然到访,本就给宅里添了份负担。让我做点事,负罪感倒还会减轻些。再说与承桉哥有关的事,哪里算是小事呢。”

老管家心里感动,拗不过她,便给她指了段路,让她去附近某家医馆拿药。

老管家与几个下人站在门口,目送灵愫远去。几人在这一刻达成一个共识:这姑娘心地善良,勤劳能干,人真是不错。

顶着寒风去医馆的路上,灵愫琢磨着这家医馆的背景。

正如话本里所写,每个霸道公子哥身旁,总有一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医生朋友。

蔡逯也有个医生朋友——褚尧。

灵愫跺了跺靴底的雪,打量面前这家医馆。

医馆坐落在山脚边,雪压屋顶,馆前是一片清幽竹林。馆门旁凿了扇方形窗,窗纱后面是片暖黄烛光。

灵愫敲了敲门,听见馆里传来一声“请进。”

这是今晚俩人第二次相遇。

褚尧眼窝深邃,左眼挂着一面金丝单片眼镜,眼尾有抹天然的薄红。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上半张脸像风流浪子,下半张脸又禁欲克制,合在一起,令他的气质疏离又清冷。

他大概是没想到来人是她,起身朝她走来。

“你病了?”

声线低沉优雅,身姿颀长矜贵。

灵愫心觉奇怪。她的视力,总在看漂亮男人的时候变得格外好。

灵愫说:“褚大夫,我家承桉哥着凉发烧了,麻烦你给他抓几方药。”

褚尧绕过她,朝药柜走去。

“你认识我?”

灵愫笑出声,挑了个高椅坐下。

“褚大夫不也认识我么。”

她主动伸手,表示友好,“虽说不是初见,可我觉得有必要正式介绍一下自己。”

“你好啊,褚大夫。我叫易灵愫,是个略有本事,略有人脉的杀手。”

褚尧忽视她的握手请求,拿着戥称,自顾自地称药。

“‘略有’?易姑娘,你这话实在说得谦虚。”

褚尧敛眸,称着连翘麻黄。灵愫被他怼了话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他抓药。

“你已经把我调查得很清楚了。”褚尧说,“你想做什么?”

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褚尧的直觉就告诉他自己:她是个神秘又危险的女人。

灵愫两手交叉,撑在下巴颏底下。

“我在做的,就是我想做的。”

她朝褚尧的手腕吹了口气。

“褚大夫,你明明看到我在做什么了呀。”

褚尧嫌脏似的,拿手帕狠.狠擦了擦手腕,擦完把手帕扔到了渣斗里。

他皱起眉头,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居高临下地剜她一眼。

“恬不知耻。”

他说。

灵愫笑得更灿烂,把几吊钱甩到桌面,拿起药方,朝馆门走去。

推开门,临走前,她多看了褚尧一眼。

他在盥手,用皂液洗了一遍又一遍。

洁癖是吧,她记住了。

欠收拾。

回了宅,灵愫搬来马扎,坐在泥炉前煎药。

蔡逯睡睡醒醒,翻来覆去,心里总不踏实,身也难受。

灵愫喂他喝了碗药汤,药见效慢,她见蔡逯没退烧,又冒着风雪,“腾腾”跑出去一趟。

蔡逯再次醒来,见她脸蛋上落着泥点,手也蹭烂层皮,衣裳上全是泥浆。

见他醒了,灵愫舀起一勺汤直往他嘴里塞。

蔡逯被汤味呛得偏过头咳嗽,“你这是去哪儿了?”

“我跑到集市那边,向卖鱼婆求来个退烧偏方。”她气息不稳,说一句喘一口长气,“葱须,白菜头和芫荽根下锅熬汤,喝一碗病就好了!只是宅里没有葱,我就跑去挨家挨户地敲门问他们要葱。一个不小心,就……就左脚绊右脚摔倒了。”

她把伤手往身后藏,“承桉哥,良药苦口,你快喝!”

蔡逯捧着汤碗,心乱如麻。

他几口就将汤咽下,“走了那么远的路,很累吧。”

灵愫飞快摇头,“不累,一点都不累!”

她没底气地找补:“没关系的,我很喜欢走路。”

这么冷的夜,这么大的风雪,她说她喜欢走路。

蔡逯的良心遭到猛烈暴击。

“过来让我看看,磕哪绊哪了?疼不疼?”

她说不疼,可她的手还在流血,裙摆也被石头划烂了。

蔡逯让她坐到床边,她却还担心身上的泥点会把床褥弄脏。又不想坐,又怕挨他数落,最终只欠身坐了一点点地方。

蔡逯手边没手帕,就拿衣袖给她擦脸。

“傻不傻……”他虚弱地说,“小事一桩,哪里值得你这么费心。”

灵愫皱皱鼻,朝他笑了笑。

“承桉哥,在我这里,与你有关的任何事,没有一件是小事。”

她说:“先前都是你在照顾我,这次我想报答你。”

蔡逯给她暖手,“仅仅是为了‘报答’么。”

“不是。”灵愫曼声道。

她将目光移到药炉上面。

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地顶着锅盖,往外冒豆大的气泡。

“不仅仅是为了报答,更是为了……”

她将指腹按到蔡逯的唇瓣上,“更是为了爱。”

爱……

蔡逯对这个字很陌生,但在它被灵愫说出来后,他感到有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气泡,把他包裹了起来。

在这个甜蜜的如梦如幻的气泡世界里,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心。

他在梦乡里飘啊飘,不愿醒来。就这样,在她的陪伴下,这一夜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熬。

次日阳光乍泄,蔡逯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转眼一看,灵愫披着他的氅衣,挨着床榻将就睡了一夜。

喉管里的干涩灼热已然褪去,蔡逯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明。

昨夜她唱着乡间童谣,哄他入睡。这样温馨的时刻,连母亲都不曾给过他。

蔡逯盯着她酣睡的侧脸愣神。

她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手上的伤口也清洗过,包扎好了。

她懂事到令他心疼。

蔡逯叫醒她。

“明日审刑院放年假,今日是年前最后一日上值。我想带你去那里看看。”

灵愫打着哈欠,“好啊。只是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了?审刑院那等公职场所,我也能进么。”

蔡逯爱怜地揉了揉她的耳垂,“当然能进。”

至于为甚突然提起……

都说生病时才知道谁是真心对你。他这一病,倒是考验了她对他的真心。

她说他常照顾她,细细想来,她照顾他的时刻又何曾算少。

对爱的最好回馈,莫过于将自己生活的全部细节都展现给她。

先前他尚有顾虑,怕她对他好是别有所图。现在看来,她仅仅是喜爱他这个人。

所以他愿意带她赴宴,让她接触他的圈层。也愿意带她去审刑院,让她了解上值时的他是何模样。

蔡逯捏起她的脸,“还有,昨晚睡前你说你嘴巴也难受,是怎么回事?”

昨晚,他难受得口干舌燥。她便说让他赶快好起来,否则她嘴巴也会难受。

灵愫回忆着,狡黠一笑。

“因为你生了病,我就不能亲你了呀!不能亲,我的嘴巴可不就难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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