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载着林美溪走了,走上上辈子林姣兰的路,而林姣兰此刻脚下的路,是原本林美溪走过的。
“爸,我去一趟贺家。”
林爸劝道:“你妹妹说得对,贺家要报恩才定下的娃娃亲,摆脸子给谁看呢,咱们家别上杆子贴。”
林姣兰觉得她爸太迂腐了,贺家有摆脸子的底气,家里挤着老公房,贺家住的可是独门独户的四合院,凭什么不摆脸子。
林姣兰重生后,再一次跨进了贺家,上辈子求林美溪,她跨进过这道门槛,心里别提多难受。
但此刻她的心情是飞扬的,她重置人生了,避免了下乡,有了个好开端。
上辈子贺母对林美溪赞不绝口,还为此和儿子吵了好几次呢,贺母对林美溪很喜欢的。
林姣兰心里想,等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林美溪走之前,找贺知研要走一百块的事情告诉贺母,或许能让贺母对已经不是准儿媳的林美溪,好感减少一点。
林姣兰刚进上辈子羡慕过的大宅院,就听到贺母在家里大骂林美溪:
“小贱人心眼这么坏,居然躲到乡下去了。”
林姣兰心里一惊,怎么回事,上辈子她羡慕林美溪家的模范准婆婆,骂得不会是林美溪吧?
潘文慧看到是跑掉的准儿媳妇姐姐,脸上全是嫌弃,冷笑一声:
“把你才十六的妹妹弄到乡下去,你可真是有八个心眼子。”
“我不是……”
“闭嘴,长辈没说完,轮得到你插嘴?”
“不过呢,那个小贱人心眼子也不少,我不过是多说了她两句,叫她不要浪费煤气烧热水洗衣服,她就跑乡下去了,难道乡下就有热水洗衣服了?”
林姣兰:……上辈子她看到贺母待林美溪亲如母女,而林美溪对婆婆冷若冰霜,她以为是林美溪不知好歹,换了自己,一定会回应模范婆婆的好,弥补缺失的母爱。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林美溪的突然离开,才让贺母发怒。
她贴着笑脸:“潘阿姨,这婚事是你们家要订的,妹妹下乡实属无奈,如果您认为妹妹比我好,那就等妹妹回来,还定她吧。”
“下乡的能有几个回来的,等她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事已至此,潘文慧认了,可惜道:“我拿捏你妹妹一年,才调.教点做儿媳妇的样子,就跑了,你年纪比她大一点,希望你懂事,不要惹我生气。”
林姣兰心里骂死了,臭巫婆,她重生可不是为了给她当百依百顺儿媳妇的。
本想告状一百块钱的事,现在这情况说出来,只怕贺母能冲到林家要钱,林姣兰哪敢提。
她不提,贺知研妹妹跑回家,把空了的水壶往桌上一放,幸灾乐祸。
“妈,林美溪走之前,找我哥要走一百块,说这一年每个周末都来家里做了家务,就算一次两块钱,一年五十多个周末,要我哥给一百块,我哥就给了。”
林美溪走了,潘文慧心头正不痛快,儿子还给她钱,太不像话了。
“你听谁说的?”
“姣兰姐和我说的呀。”
潘文慧要去林家要回这一百块,“林家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还没进门就要钱,我家可不敢要。”
林姣兰后悔重生后嘴快,把看到林美溪找贺知研要钱的事告诉了贺苪婷,是想让这个小姑子对林美溪厌恶。
可现在自己不想说了,她却提了出来。
她急忙劝住去林家要钱的潘文慧,“阿姨,您这一闹,贺家就成了没气量的婆家了,知研哥面子上也不好过,他才得了个好工作,在单位名声不能坏。”
一提到脸面,确实,冲动去林家要钱,贺家的脸是不好看。
为了脸面,潘文慧冷静下来,“好吧,暂时不跟她算账,等着小贱人回城,我再跟她算总账。”
林姣兰真是怕了贺母,跟神经病一样,她不会外头和气,家里恶毒吧?
算了,忍忍吧,大不了结婚以后分开过。
至于林美溪,林姣兰心里想,等她回城,她这边早就尘埃落定。
…
林美溪在火车上想,姐姐的心声里,把贺家想得那么美好,姐姐重生后如愿换了娃娃亲,第一趟不是以客人、而是未来儿媳妇的身份跨入贺家,看到潘文慧的真实嘴脸,不知作何感想。
潘文慧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一年里的每个周末,都叫她过去使唤她干活,一年的时间,足够她看透贺家的内在了。
没听到姐姐心声之前,她想着将来到底要嫁到贺家,早晚要和潘文慧相处,便想学着适应,现在想想,她是年少无知了,一开始就该大巴掌摔到她脸上去。
火车已经驶离了首发站,林美溪提高了警惕,找了一帮朝气蓬勃的青年,他们也是下乡的知青,几句话拉近了距离,和其中的男生调换位置,坐到他们当中。
大家看到一个小姑娘才十五六就要下乡,很是怜惜,落座后颇为照顾。
姐姐的心声里说列车上有人贩子,还说顾爷爷的孙子也在这趟列车上,而且还是同一个车厢。
她的票和上辈子姐姐的票是一个号码,但是她也不知道哪个是让姐姐忌惮的顾川柏呀?
几个知青纷纷说了各自下乡的目的地,问到林美溪,她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把顾爷爷孙子试出来,便把下乡的目的地说了出来。
“我要去的地方是红棉县的涌泉公社,我爷爷下放在那里,虽然不是亲爷爷,但我爸爸小时候是他救的,我心里当做亲爷爷呢。”
“这么巧呀,方便说说吗?”
“可以呀,那是解放前,我爸爸还小……”
旅途嘛,本就无聊,大家都爱听故事,还有的捧着接好水的水杯不回座位,靠着座位背上津津有味听着小姑娘绘声绘色的讲述。
故事讲完了,大家意犹未尽,纷纷说起各自家里的陈年趣事。
林美溪灵动的大眼睛四下观察,斜对面靠过道的座位上,穿着黑色衬衫、黑色布鞋下踩着一个包,比大部分下乡青年略长一点的浓密黑发,几乎遮到了眼睛的青年,他很可疑。
飞驰的车窗外,太阳在头顶呢,这里是始发站,都在听故事,不大可能上车就睡觉。
而且她强调好几遍涌泉村顾爷爷的时候,他眼皮颤抖了几下,到第三遍的时候,才没有触动。
或许他就是顾爷爷的孙子,但出于谨慎,并没有盲目攀关系。
也是,从云端跌到谷底的人,别说陌生人的善意了,就是亲人都得掂量是来挖肉的,还是来送炭的。
姐姐上辈子,或许就是因为他的警惕,才对他印象差吧。
但林美溪不会,她这会也在警惕别人呀,看谁都像人贩子。
顾川柏同样警惕,他这趟出来是帮公社的作坊卖山珍,一包钱在脚下,不敢大意。
扫了一眼陌生的“妹妹”,在她发现之前又闭上了眼睛,娇娇弱弱,又单身一个人,坏人最容易盯上的那种,好在人很警惕,说了那么多,姓名家庭住址等关键信息一个字没吐露。
如此机灵,应该是不需要照顾的。
一直到有一家三口想跟顾川柏调换座位的时候,顾川柏才睁开眼皮,拾起脚下的帆布包,跟人换了座位,到另外一个车厢去了。
虽然隔了一个车厢,但座位其实不远,一抬头,能看到她乱蓬蓬的发顶,和叽叽喳喳灵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