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皇宗位于神京盆地之南的连绵山脉中,终年被云雾缭绕。
由于魔域两次入侵人间,修真界的宗门在战乱中不断浮沉,一些永远沉寂了下去,另一些则如雨后春笋般兴起。
羲皇宗作为近百年才成立的新门派,在底蕴上自然不能与无相剑宫、花神谷,甚至是两仪道峰、修罗梵海这样的老牌宗门相较。
不过,它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像那些拥有千年历史的老牌宗门那样规矩多,门内也没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虽则与娲皇宫分山而居,但彼此向来都是各不干涉。
尤其是在花神谷隐居世外,无相剑宫高不可攀,对俗世的争端都没什么兴趣的情况下,积极进取的羲皇宗便开始在修真界崭露头角,隐隐有了后来居上的趋势。
在诸多正道宗门之外,作为近十年才新创立的势力,栖霞山庄则更为年轻,其扩张速度也快得可怕。
庄主慕容雪鸿令旨之下,无论正邪,所有人都要诚惶诚恐地跪拜,对栖霞山庄予取予求。
起初,正道修士们并没有将这个不成气候的组织放在眼里,直到慕容雪鸿一人一剑,灭了当时的邪道第一大宗——天外楼,震惊寰宇,世人才注意到这个少年英豪!
既揣测于他的姓氏,亦震惊于他展现出的强悍实力。
其后栖霞山庄陆续吸纳人才,日渐做大,天外楼的残余势力也归入了慕容雪鸿麾下,正是如今的天照阁。
在原著剧情里,慕容雪鸿作为栖霞山庄之主,独立于正道之外,而李荻作为羲皇宗下一代掌舵人,是当仁不让的正道领袖。
慕容雪鸿自负天资绝顶,于同辈中未逢敌手,而李荻是唯一能与他过招却丝毫不落下风的人。
他俩一个亦正亦邪,一个清风朗月,甫见面就畅谈了七日七夜,引以为平生知己。
慕容雪鸿看不上天下愚人,唯独对李荻青眼有加。
而李荻呢。
他生在羲皇宗最积极进取的时候,或主动或被动地承担了长辈们极高的期望。
虽然生性散漫,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访遍名山大川,赏尽五洲四海的美景,但责任压身,且被自小训导的“兼济天下”的理念束缚,导致他是个很矛盾的人。
一边向往自由,一边又主动将责任揽在己身,既为羲皇宗,也为天下。
作为这一代最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李荻为肩上的责任所缚,为奉行的理念所缚,为师门多年深恩所缚,个中滋味,只有同为天之骄子的慕容雪鸿能够感同身受。
旁人即便再如何强调自己能明白这种感受,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不能真正地探知到这种身不由己却又越陷越深的孤独。
这两人的设定,就好像一黑一白的双生子,彼此势均力敌,又不为对方的立场所容。
他俩只要一出现,就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绝对的主角。
任何人站在他俩旁边,都会被那不容逼视的光芒所掩盖。
像傅沉鱼这样的,在原著就只配当个慕容雪鸿人生的注脚,无足轻重,到了以他俩为双男主的耽美同人里,就更加是个炮灰了。
虽然眼下还看不出来李荻有搞基的倾向,但唐菲对于自己唯一看过的这篇同人是个什么剧情,依然印象深刻。
她时刻提醒自己,李荻是个基佬,慕容雪鸿也是个基佬,干扰基佬谈恋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这罪名甚至比当反派还可怕!
因此到了羲皇宗之后,唐菲礼貌谢绝了李荻的优待,主动表示,自己在傅家就只是一名普通的使女,没道理到了这里就要高高在上地被人服侍。
她愿意在这里帮忙干活,换取他们给她提供的庇护和食宿。
李荻本来就不是个能强迫人的性格,见她如此坚持,也只能接受。
由于他刻意隐瞒了唐菲身上可能藏有半部琅嬛元典的事,羲皇宗的弟子们也只当少主带回了一个普通女子,并没有对她产生过多关注。
他们顶多是在见到唐菲的时候,惊叹一下她的美貌。
唐菲只好在心里呵呵哒,谢谢啊,是傅沉鱼长得好,跟我没关系。
就这样,唐菲成了羲皇宗内一个记名的外门弟子,每天在厨房和菜园里帮忙干点杂活儿,闲暇之余也跟着师兄弟们一起练练拳脚,全当锻炼身体了。
羲皇宗内山峰林立,青鹿崖作为历代继承人所居的“东宫”,更是处于万仞绝壁之上,如唐菲这般的杂役是绝无可能上到那里去的,故而半个月下来,她与李荻竟然不曾碰过一次面。
“菲菲,你听说了吗?”与她同住一屋的小姑娘捅了捅她的手臂,语气透着窃喜,“少主身边的詹茗姑娘要嫁人去了……”
“是吗。”唐菲应了一句。
“据说求娶之人是娲皇宫的大师兄乌明。”
所以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你傻呀,詹茗姑娘走了,总要有人照应少主的饮食起居吧,那青鹿崖不就有空缺了吗?”
这小姑娘叫琳芳,是个很有进取心的妹子。
“咱们待在这半山腰上,整日在灶前烧火,在厨房里端盘子,猴年马月才能出头啊?”她咕哝着,“我可不想一辈子当什么外门弟子,跟杂役有什么区别啊……”
她见唐菲一脸安于现状的模样,不甘心,说道:“你知道青鹿崖上的待遇有多好吗?哪怕是少主身边最末流、最不起眼的婢女,每季都能裁两套常服,四双鞋,再加上各式各样的节礼,还能像众多内门弟子那样,修习宗内上乘的武学典籍呢!”
知道,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气派嘛,她见过……
唐菲整理床铺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眼前似乎有一双凄婉的眸子,正含着说不尽的情谊,与她在沉默中对视。
整个傅氏,除了唐飞瑶之外,还活着的人……只有你我了。
她很想问,此时此刻,你在哪儿呢?你在干什么呢?
可那双眼睛只是一如既往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琳芳仍在耳边絮叨,唐菲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冷寒。
她是个女子,一个年轻的女子,如果他们折磨她,想要从她口中套出更多有用信息的话,会给她施加怎样的酷刑呢?
又或者,他们看出来她不过是个普通婢女,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毫无价值可言。
那么,他们还会留下她吗?
琳芳吹熄灯盏,室内一下陷入了黑暗,唐菲缩进被褥里,只觉得这黑暗是那么阴冷,冷到她开始打颤,恐惧,只有无边的恐惧。
由于噩梦一整夜的纠缠,第二天早上,唐菲不出所料地起晚了。
打水的时候,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张陌生的美人脸在水里载浮载沉,神情还带着淡淡的怅惘,如同叹息,如同讽刺。
唐菲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这么久了,她还是难以适应这张属于别人的面容。
明白自己穿成了另一个人,和从生活的方方面面上接受自己穿成了另一个人,是两回事。
即便这个人生得倾国倾城。
唐菲只能尽量以轻松诙谐的调侃来自我打趣,说服自己,降低这种恐惧感,甚至洗脑自己,接受现状。
她想,自己天生就不是主角命,要是换个人,也许就利用傅沉鱼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去为自己牟利了。
可她不行,她不敢,她怕得要命。
既怕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孔,又怕傅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被折磨,甚至被夺去性命,更怕自己牵扯进主角们的爱恨情仇里,变成下场凄惨无比的炮灰。
就在唐菲惴惴不安的同时,位于水路四通八达的中陆腹地,距离羲皇宗所在的乾元山有千里之遥的栖霞山庄。
一个人正在抓耳挠腮。
天照阁的右使已被架空,在阁中就是个吉祥物,左使夏侯无咎将大权独揽。
而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步,正是因为他向栖霞山庄投诚,得到了慕容雪鸿的支持。
在中陆,若要从当世的人杰中择出最有权势者,无疑就是慕容雪鸿。
夏侯无咎一直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可就在底下人将抢夺琅嬛元典一事禀报上来时,他发现自己在这件绝对正确的事情上,可能……捅了个篓子。
这篓子可大可小。
他不敢确信自己对上意的揣度,更不敢把小命拿出去豪赌。
“公子在见姹罗公主,请夏侯左使稍候。”侍女恭恭敬敬地将他拦在了门外。
慕容雪鸿向来御下极严,积威甚深,夏侯无咎敢在办事不利的孟屠玉、司徒熙面前咆哮,却不敢对着栖霞山庄的侍女稍降辞色。
令狐姹罗,她也在?
夏侯无咎摸不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出动几乎整个天照阁的力量,没见着琅嬛元典的影子不说,还带回来个惊掉他下巴的消息!
他刚听到的时候是不信的,等到确认这个消息极有可能为真时,他整个人是崩溃的。
几乎是在一瞬间,夏侯无咎就想好了说辞,而且必须自己主动去说,瞒是瞒不住的。
他也没那个胆子去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