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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娲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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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鹿崖上,瀑布自西向东奔流,于一仞绝壁前笔直下坠,恰似垂落九天的银汉,壮丽得令人惊叹。

而在绝壁之上,沿着白色瀑流溯游,一座山房正坐落于回溪绝壑之间。

一排排原木柱子深嵌进水底,在去水一丈的高度撑出一方平台,台上便是樱桃木铺地的数楹山房,清雅绝俗,观景视野极好。

淙淙流水从底下穿过,在清脆的叮咚声中,溪石两岸的茶梅已次第开放了。

白、粉、红诸色丛植一片,看来格外艳丽,再过一段时日,山上的素心蜡梅、朱砂梅、江梅等也要开了,黄的、红的、白的,千万朵花苞汇成洪流,层层掩映在高崖之间。

这一带还种了些枫香树和枇杷树,前者的叶子已经黄得发红了,时不时便飘落几片,随着潺潺流水一路直下,后者嫩黄的花苞正在吐露中,亟欲向这里的主人展示自己的风姿。

李荻盘膝坐在沿廊上,面前搁了一张几案,两张竹席,他一张,对面的人一张。

黑黢黢的茶梅枝干旁逸斜出,直接从岸边横到了架在溪水上的山房窗檐下,高崖插天,古木蓊郁,这场景,犹似书画名家手底下的水墨丹青。

筷子在几案上那几道菜品里拨了拨,李荻不无感叹:“这还没嫁呢,我就新人变旧人了。”

以往他的饮食起居都是由詹茗照料,可如今她要筹备自己的嫁妆,没那么多时间,青鹿崖上的膳食就由山腰上的大厨房统一供应了。

嘴养刁了的李荻,自然很不习惯。

乌明端碗喝了一口酒,有些磨牙的意味,道:“这是人生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你别捣乱啊。”

李荻放下折扇,笑道:“我不捣乱,还给她添妆呢,以后你就多一个大舅子了。”

乌明似笑非笑道:“你是羲皇宗的主人,乾元山有一半都是你的,詹茗便是嫁我,那也是你的婢女,你想乱攀亲,那恐怕不能够!再说了,她若真是你妹妹,没准儿我还不娶了。”

李荻忧心忡忡道:“娲皇宫的继承人之争,当真已经严峻至此了?”

乌明叹道:“只怕比你想象得更严重。”

羲皇宗与娲皇宫的老祖宗本是一家,后来因理念不同而分裂,羲皇宗之主向来择男,而娲皇宫之主一直传女,彼此互不相干。

乌明是娲皇宫弟子,天生就断绝了他成为继承人的可能性,又因为他占了大师兄的名分,兼修为了得,将来必在新宫主之下占据一席之地,故各方都愿意过来拉拢他,希望能得到他的拥戴。

偏偏乌明是个一身反骨的,不愿意受人强迫,更不愿意做违心之事。

他与李荻关系不错,时常从另一座山头跑来青鹿崖找他喝酒,一来二去,就跟他身边的婢女詹茗熟悉了。

他不想跟那些拉拢他的势力联姻,又恰好跟詹茗培养出了感情,索性便提出娶她,彻底断了那些人暗戳戳的心思。

“话说,你怎么不让三老知道,你带回来那姑娘身上有半部琅嬛元典呢?”

三老,指的是李荻继位之后,仍旧管理羲皇宗内各项庶务的三位前辈。

也正因为他不管事,所以宗内弟子仍旧习惯称呼他为“少主”,而非“宗主”。

李荻摇头道:“三老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想办法让她交出来,不论傅家是如何得到这部典籍的,它最终的归宿都不该在乾元山。”

乌明道:“你想找机会送还给花神谷或无相剑宫?”

李荻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置可否。

“那你该把她放在身边。”乌明不惯茶水的寡淡,继续喝酒,“在你眼皮子底下看着,总要安全些。”

风吹过,檐下铁马叮咚,李荻转头望向清凌凌的溪水中飘零的茶梅花瓣,仿佛是在为那落红叹息:“我不想强迫她,也不想让她觉得我别有用心。”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乌明数落他,“看着磊落潇洒,其实拧巴得要命,不累吗!”

李荻没法反驳这话。

乌明单臂撑膝,托着下巴看他,语重心长道:“我说真的,那姑娘的皮相太扎眼了,混迹在外门弟子堆里容易出事,反正詹茗就要走了,你现在把她提上青鹿崖,也没人会说什么。”

李荻想说你不懂,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那姑娘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虽然外表看着柔弱,意志却很坚定,只要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哪怕没有一点修为,也容不得旁人随意安排自己的人生。

那么孱弱,却那么坚韧。

说实话,这一点他挺佩服她的。

不是地位尊贵,修为高深就是强大。

这太片面了。

强大是一种游刃有余的心态,是一种哪怕身处逆境,也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不懈努力的智慧。

那种明知自己想要什么,却迫于各方面的原因而自我压抑,甚至自我怀疑,身陷泥淖的人,差得远着呢。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李荻欣赏着远方山色,顺口问了一嘴。

乌明道:“冬至。”

李荻感慨道:“那可够冷的。”

是啊,还有不到一个月了。

栖霞山庄之内,枫林如火,倒真像是天边撒下的一抹烟霞,栖息在无边无际的林莽之间。

慕容雪鸿立在水榭的露台上,正对着湖外的枫林,于静谧之中,听风吹过树叶时的沙沙声,好似有人在窃窃私语。

“公子,夏侯无咎说消息来源于右使步潜渊,他是受了步潜渊的蒙骗,您相信吗?”

“步潜渊……”慕容雪鸿静静立着,神情意味不明,“他也有那个胆子?”

垂手侍立在慕容雪鸿身边的是一名黄衣女子,名叫华菀,乃现今的春风得意宫之主。

春风得意宫又有另一个世人皆知的名字——合欢宗。

华菀是个半妖,在从前的合欢宗内只是一名被用之则弃的炉鼎,生死根本没有人在意。

可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在她当时的主人死在慕容雪鸿剑下的时候,她果断地抱住了他的腿,表示自己可以为他所用,只求能够活命。

慕容雪鸿对女人没兴趣,却缺一个忠心耿耿,能替他打理山庄、监视天下的棋子。

华菀填了这个缺,从此便成了栖霞山庄的“管家”,也利用自己的优势,游走在修真界黑白两道之间,依靠采阳补阴增强修为,同时为慕容雪鸿源源不断地传递来自各方的情报和信息。

如果说她与那个死在慕容雪鸿剑下的傅沉鱼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她很聪明,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也懂得因势利导,为自己谋取利益。

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性格、家世、武学皆不如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降智和没脑子。

而一般拿这种降智剧本的,大多都是女人。

华菀道:“公子闭关的这段时间,姹罗公主倒是跟步潜渊见过几次……”

慕容雪鸿道:“我知道。”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华菀似是不解。

“想试探我罢了。”慕容雪鸿面上浮起嘲弄的微笑,“我记得,娲皇宫五年一度的品剑大会要来了吧……”

“是。”华菀道,“不过听说他们年底要办喜事,也不知今年的品剑大会是否会延迟,还是会跟喜事一起办。”

“帖子呢?”

“已经发来了。”

慕容雪鸿负手而立,任由秋风盈满他的素色袍袖,华菀侧首望去,只听他冷然开口:“你回复娲皇宫,届时我会出席的。”

华菀很惊讶,她知道主上是个不爱热闹的人,忽然提出要去赴此盛会,一定另有原因。

“公子……”

“杀名人需得用名剑,既然要杀那位皇父摄政王,我自然得去寻一柄好剑,方不辱没了他的身份。”

娲皇宫的品剑大会,正是寻剑之所。

华菀惊道:“公子真的要帮姹罗公主杀翼王?”

虽说如今的中洲四分五裂,令狐氏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但以慕容雪鸿的作风,华菀不相信,他会为了令狐姹罗的一个请求而杀人,杀的还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应该说,在他眼中,任何女人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只有他看中的那名对手,那位羲皇宗的宗主,才是吸引他全部目光的焦点。

“令狐氏的江山已经走到了尽头,令狐幽隐注定是要死的,至于他死后,权力的真空是谁接手,这就不是令狐姹罗能够左右的了。”

华菀明白了,轻轻一笑:“死于公子之手,确实好过死于无名宵小之手。”

唐菲穿着一身短打,手脚都扎了臂缚和绑腿,叉腰站在药田里。

明明设计了水车,可以引水灌溉,管事非让她挑水来浇,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病!

还有,厨房里的火是日夜都不能熄的,白天由唐菲和琳芳轮流看管着,保证一排排的灶膛里都有柴可燃,到了晚上则另有人负责。

可这几天不知怎么了,琳芳被借调去了针线司,白天就她一个人看着灶火,还得负责把眼前这片药田翻新,并浇水。

有时候唐菲忙活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回到住处歇息片刻,正在龇牙咧嘴地捶腿呢,突然又被叫去守夜里的灶火。

她抗议,管事就说特殊时期,人手不够。

几天后,唐菲隐约看出来了,这些人似乎是有意整治她。

“哟,挑水呢?”一名老弟子吊儿郎当地踱步过来。

说是老弟子,其实也不过是个多在乾元山干了几年的杂役。

本事嘛,是没有的,捞油水的手段倒是炉火纯青。

“师兄。”唐菲停下动作,用白巾擦了擦汗,恭敬地向他见礼。

那老弟子嬉皮笑脸道:“你刚来没多久,可能不知道规矩,我们这儿最讲究先来后到和长幼尊卑,你叫我一声师兄,怎么不见孝敬的礼物呢?”

唐菲老老实实道:“我身无长物,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那老弟子大方道:“我也不要太多,把你的月钱分我五成就是了。”

五成?!她差点爆粗口,你比资本家还心黑啊——!

他见唐菲笑容勉强,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油腻腻的眼神在她全身来回转悠,似乎很为难地说:“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用其他方式代偿嘛……”

唐菲不是傻子,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弦外之音。

代偿你爹,代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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