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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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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菲默默收拾衣服,琳芳垂头,背抵着衣柜,看不出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这幅场景,猜也猜得出来了。

她知道琳芳是个多要强、多想出头的性子,凭心而论,如果她站在琳芳的立场,见到自己苦苦争取的机会被另一个人轻飘飘就夺去了,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琳芳对她的情分是有的,但心有不甘也是真的。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毕竟东西就那么多。

唐菲的动作很慢,因为她正在思索,想要在离开前跟这个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气氛便在这样的犹豫中渐趋沉默,滞涩。

“你……”唐菲开了口,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陌生,“你今天不用去针线司帮忙么?”

琳芳犹似一尊石像,伫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正当她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了的时候。

琳芳嘲弄地笑了一声,道:“你都要去青鹿崖了,我还去献什么殷勤呢?平白叫人看笑话么?”

“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所谓。”唐菲将包裹扎好,叹气道,“这里的人,只有你对我还算有点情分,他们都当我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琳芳道:“那你这是时来运转了,以后也不用再担心那帮老油子打你的主意了,恭喜……”

唐菲垂头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琳芳道:“那就别说了。”

唐菲道:“我要说,就算我上了青鹿崖,但我依然会记得你,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尽力帮你达成所愿,以弥补你今日没有得到的东西。”

“你不用这样假惺惺……”琳芳抹了下眼角,拭去湿意,“就算今日不是你,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机会不一定落在我头上,我也不需要你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唐菲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她眼底,“我知道付出努力后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眼睁睁看着并没有付出多少的人,却得到了自己梦想的一切,有多难受,多沮丧……”

我真的知道。

这种平凡人的悲哀,意愿不被尊重,只被当做一个符号的人生,我明白的。

“你有情绪,我理解。”唐菲缓缓站起身,语调平静,“但现实就是这样,我们都要学会妥协,学会按照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去塑造自身的形状。当你在某件事上失利,跟机会失之交臂的时候,不妨先将眼前看得见的利益抓住,然后再去难受,去伤心。”

琳芳被她话中之意吸引,怔住了,一时间也没注意到她的反常。

唐菲道:“你应该想办法让我记住今天的承诺,逼迫也好,打感情牌也好,只要我想着将来弥补你,在今天,你就不是只有失去。”

这句话她听明白了。

正因为听明白了,琳芳才觉得不可思议。

她抬起头,第一次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人,只觉得她和自己印象中的形象千差万别,似乎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这哪里是那个畏首畏尾,毫无进取之心的她呢?

琳芳隐隐觉得,如果上青鹿崖的机会是给了这样一个人,自己是败在这样的人手中,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那你会记得今天的承诺吗?”琳芳的神色变了。

不再是那种阴郁、愤懑、不甘的样子,而是目光如炬,灼灼地盯着唐菲。

唐菲微笑道:“你希望我记得吗?”

包裹已经收拾好了,几件衣服,两双鞋,还有衣服夹层里的几张羊皮卷,这就是她的全副家当。

“你希望我记得,那我就记得,你自己要是忘了,那我也忘了。”

话音落,她没有再留恋,提起那个包裹,推门就走了。

只剩琳芳缓缓坐在百灵桌前的马蹄凳上,看着打开的格子门,视线没于目光所及的尽头,静思不语。

若在半个多月前,什么人对唐菲说,想安排她上青鹿崖去跟李荻待在一起,她一定疯狂摇头,并表示不敢高攀。

但经过这半个月的外门弟子生涯,唐菲渐渐熟悉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之后,越来越明白,有些事你躲开了,另外的潜在危机也会随之而来。

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选择,也许不论怎么选,事后都会后悔。

但在当下,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如果一辈子为了那些有可能发生的事,把自己所有的上升通道堵死,是规避了被慕容雪鸿所杀的结局,但难道其他人就不会对她心怀恶意了吗?

弱,是这个世界的原罪。

傅家如此,被老弟子排挤、算计的唐菲何尝不是如此呢?

就算傅沉鱼这具身体目前不能修炼,她也得想其他的办法,这个办法或许能在青鹿崖上找到,或许找不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乾元山的山腰上是肯定找不到的。

青鹿崖高逾万丈,崖顶寒风猎猎,若无修为在身,便如刀子割脸一般难受。

唐菲的气海里半点灵息都没有,自然不可能像李荻那样直接纵跃上去。

事实上,羲皇宗里也少有弟子能直接凭借身法攀上青鹿崖,只有李荻这么逆天,完全不需要乘坐“电梯”。

这“电梯”便是以偃师机关术打造的浮链,下边吊着方形的木笼子,看着跟后世的观光缆车很相似。

青鹿崖居于乾元山中央,四周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山峰,浮链便是连接这些山峰与青鹿崖的枢纽。

唐菲是在玉屏峰顶上的“电梯”,浮链受机关术推动,泛着流汞的璨烁之色。

越靠近,青鹿崖上的一切便越清晰,甚至隐隐可见那道飞湍的瀑流倾泻而下,荡溅出重重水雾。

崖顶伫立着一处占地不小的宏伟建筑,那是太帝宫,相当于佛门的大雄宝殿,道门的三清殿或真武殿,儒门的明理堂。

虽然地位尊崇,但一般不作为宗主的居所,也不轻易打开。

李荻的日常居处不过几间山房而已,极为清幽雅致,也符合他的个人作风。

唐菲上崖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只是被领着到了那处架在回溪绝壑之上的山房,那弟子给她指了个住处,让她把行李放进去,就没再管她了。

山房只有一面临水,其他三面都是向后延伸,把地基架在实地上。

地板与梁柱楔合,距离地面有一段高度,唐菲站在庭院里,只觉那深褐色的原木柱子又粗又圆,地板刚好在自己膝盖处。

一块青石横在脚下,唐菲踩着它,一边打量周遭的一切,一边慢慢走了进去。

此处与傅氏庄园的富贵雍容不同,不论布局还是陈设,都走的是清新雅致的风格。

堂内竹帘漫卷,立着一架黑檀屏风,屏面犹如八幅展开的折扇,上书诗文,笔势沉健,如银钩铁画,更以金砂描边,黑底白字金边,看来格外显眼。

唐菲从厅堂走到卧室,又从卧室出来,走到外边的露台,护栏上洒了浅浅一层花瓣。

那花瓣很细,是自溪水沿岸的茶梅树枝上吹来的。

茶梅虽然听起来像梅花,其实是山茶花的变种,它与山茶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茶梅盛放之时,花瓣是一片片飘零下来的,而山茶是一朵朵地掉在地上,浮在水上,仍然保持着花朵的形状。

唐菲伸指一拭,凑在鼻尖闻了闻,好像没什么香味。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抹淡淡的人影。

那人影立于溪流的尽头,背对着满山的姹紫嫣红,亦背对着唐菲,仿佛高悬孤天的神祇,正垂首俯视脚下的大地。

唐菲下意识便将他跟李荻挂上了钩。

没有别的原因,那人青衫落落,风姿如仪,独立于此等万丈绝壁之上,垂散的长发被山风吹得向后飘举,令人见之忘俗。

若非李荻,唐菲想不到何人会有如此实力。

她沿廊走了过去,正准备出声的时候,忽然发现……

那人影没了。

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那样,溪水依旧潺潺,山风依旧涛涛,一瓣瓣粉白随风飘逝,浸入无边无际的烟岚。

唐菲心脏狂跳,难道那不是李荻,是她错眼了?

但不可能啊。

这是青鹿崖,能在瞬息之间出现,又在瞬息之间消失,整个羲皇宗内,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

这太恐怖了。

哪怕是李荻也做不到这样的效果吧?

难道说……她遇到鬼了?

只有鬼魂才能这样轻飘飘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吧?

唐菲不敢在廊下再待了,转回前堂,缩在自己的屋子里琢磨了半晌。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了。

整个山房幽暗暗的,看起来更容易联想到某些不好的东西。

唐菲去找了烛台,从梁柱下的风灯开始,一盏盏地点亮,柔光远远地照出去,看着安心了不少。

而她站在窗边,俯视曾经待过的崖下,那里已经灯烛如龙,亮似白昼了。

光是看着,就大概能想象出多么有人气,多么活泼热闹了。

不知道李荻什么时候会回来,唐菲也没那个心思等他,见整个崖上孤零零的,半个外人也没有。

终于没忍住,把琅嬛元典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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