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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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目前殷澄的小脑袋容量,明显并不适合思考这么纠结的问题,刚刚想明白自己是谁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神,没多一会儿,他就又睡了过去。

苏麻喇姑带着奶娘回来,嘱咐奶娘仔细照顾着,然后扶着太皇太后去送赫舍里皇后最后一程。

年轻的帝王第一次遭遇丧妻之痛,颓废的瘫坐在地上,再没了刚刚得了嫡子的喜悦,眼泪止不住的流。

“皇后她可还有什么遗愿?”

太皇太后问道。

康熙掩面道:“她说,她要去见承祜了。”

承祜是康熙与赫舍里皇后的第一子,生下来便体弱,好不容易养到了四岁,只因为多用了些荤腥,上吐下泻,几日便去了。

康熙失去过好几个孩子,但承祜的死对他来说却是最痛的。

“玛嬷,皇后她是在怨我啊,”

康熙抱住太皇太后的腿哭道,“她怨我当年未能及时赶回来见承祜最后一面——”

太皇太后亦是红了眼眶,伸手抚摸着孙儿的头顶,安慰道:“不会的,皇后她是不愿你为她伤心,才会这么说的。玄烨,皇后去陪承祜了,将小阿哥留给了你,你得替她好好照顾小阿哥才对得起她啊!”

康熙垂泪道:“玛嬷,我想给小阿哥起名叫保承,也算是全了皇后一番爱子之心。”

太皇太后念了一遍,却摇了摇头:“承祜早夭,还是避讳些吧,不如叫保成,成功的成。”

“保成,好,那就叫保成。”

康熙挣扎着站起来,“我要去看看保成。”

另一边,殷澄,不,保成小阿哥正在努力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是被人抱起来摇醒的,还没睁开眼睛,就有什么东西递到了嘴边。

少喝了一碗孟婆汤的保成虽然身体是个婴儿,但心理年龄不允许他坦然接受一位陌生女性的投喂。

他如今也说不出话来,唯一的抗拒手段就是——

哭。

康熙匆匆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刚刚被他怎么弄都不哭的小儿子在哇哇大哭。

“混账!”

康熙大声怒斥,快步向前从吓得跪伏于地的奶娘手里将儿子抢回来,“你对保成做了什么!”

奶娘拽着自己的衣襟瑟瑟发抖:“皇上息怒,奴才只是想给小阿哥喂奶。”

康熙低头看怀里的儿子,刚刚还在嗷嗷大哭的保成这会儿倒是安静了下来,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他。

这孩子,眉眼像极了皇后。

望着怀中稚子,康熙又想起了刚刚失去的爱妻,眼泪忍不住再次滑落。

而刚出生不久本该无知无觉的小阿哥,却努力伸出小手拍着康熙的胸口,嘴里“哎哎呀呀”的仿佛在安慰他一般。

保成虽然还看不清人脸,但他知道抱着他的是康熙,他今生的亲爹。

他娘刚刚离世,他爹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上,让原本对今生爹娘没什么感觉的保成,突然心里一阵难受。

后世的史学家在分析康熙对赫舍里皇后的感情时,往往夹杂了许多客观因素,总是要给一个帝王对自己妻子的怀念加上政治的影响。

然而却无人在意,此时的康熙不过弱冠之年,他失去的,是陪伴他从最艰辛的时刻走过来的结发妻子。

就算尊贵如帝王,亦都是人,在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心痛。

保成现在的脑容量还不支持他思考那么多,他只是本能的共情抱着他的康熙的哀痛。

他说不出话,就咿咿呀呀的叫着,试图用卖萌缓解康熙的哀痛,然而他年轻的亲爹明显并不能体会到他的孝心,哭是不哭了,但却将他塞回了奶娘怀里。

“保成饿得直叫唤,快给他喂奶。”

保成:……混蛋亲爹!

“哇哇哇——”

人类幼崽用他仅有的武器努力维护自己心理上的尊严,坚决不接受这种投喂方式。

奶娘连晃带哄,却怎么都哄不住哭声震天的小阿哥。

偏生皇上还在,她又不能直接喂奶,一时间急得额头都冒出汗来。

“哪里来的奶娘,怎么连孩子都哄不好!”

康熙瞧着心疼,又重新将儿子抱回来,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保成在回到自家亲爹怀里的一瞬间就闭上了嘴,从噪音制造者重新变回了可爱讨喜的小团子。

苏麻喇姑叹息道:“小阿哥还是跟皇上更亲些,皇上一抱就不哭了。”

康熙腾出一只手接过梁九功送过来的手绢,给怀里的儿子擦脸,怜惜道:“保成定是知道皇后不在了,才会如此。”

太皇太后却瞧着不对劲,开口说道:“来人,叫太医进来检查一下这个奶娘。”

保成才刚出生,怎么可能会懂事,不过是本能的亲近与不亲近罢了。

按理说奶娘身上有乳味儿,他该更喜欢才对,如今这般反常,定是奶娘有问题!

康熙一惊,倏然瞪向那奶娘,奶娘慌乱的磕头,嘴里喊着冤枉。

梁九功带着两个小太监上前捂了嘴将奶娘拖了出去,半晌后回来禀道:“回皇上,太医说奶娘的奶水有些异常,应是之前用过什么药物所致,具体是什么,还得详查。”

“反了天了!”

康熙一脚踢翻了地上的铜炉,“当着朕的面儿就敢谋害保成,真当朕是泥塑的吗?!”

“梁九功,给朕审问清楚,但凡伸过手的,都送去向皇后请罪!”

帝王一怒,自是要用人命来平息。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睛,却没有出声阻止。

今日这事若不严惩,来日恐后患无穷。

她的小玄孙才刚出生,就有人容不下了,这孩子没有亲额娘护持,前路该有多坎坷。

“皇上,皇后新丧,保成也不能留在坤宁宫,你打算叫谁来抚养他?”

太皇太后突然开口问道。

康熙犹豫了,因为保成的身份太特殊了。

他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宫里其他妃嫔都没资格养育他,更不可能像保清一样送出宫去交给大臣家抚养。

康熙看向太皇太后——

若玛嬷肯亲自抚养,自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太皇太后却摇了摇头:“皇上,你若将他送到慈宁宫,可知意味着什么吗?你当真想清楚了?”

保成虽然是嫡子,但也只是嫡子,身份上虽比其他皇子高出半头,但也并不真的尊贵到超然的地步。

可一旦他被康熙交由太皇太后亲自抚养,那就会被其他人加以更高的期望,因为太皇太后是亲自抚育过两代帝王之人,太过特殊。

这也是为何宫中皇子接连养不活,太皇太后也未曾想过出手的缘故。

康熙才二十一岁,他远不到需要立储的年纪,太皇太后不想让有心之人利用自己的慈爱来逼迫康熙。

在她心里,玄孙远不及孙子来得重要。

康熙走过去低头看着被苏麻喇姑抱着怀里哄睡了的保成,心里充满了犹豫。

其实在皇后尚未临盆之前,他就已经想过立储之事。

如今三藩打出前明的旗帜拉拢汉人,摆出一副要与大清划江而治的架势,朝中汉官难免人心浮动。

八旗将士再勇猛,满人的数量依旧稀少,想要稳固江山,叫汉人归心才是重中之重。

汉人最重嫡庶传承,索额图提出要立储之时,几位汉人大学士皆有附和之意,可见人心所向。

若他顺势将嫡子立为太子,既能稳固人心,也能叫汉人知道大清朝愿意接受汉文化,更有利于天下归心。

但弊端亦是很明显的。

一来保成太过年幼,一旦立为太子,必是众矢之的。

如今尚未立储,就已经有人容不下他来暗害了,若当真立储,如何能确保他的周全?

二来,满洲亲贵绝不会轻易接受一道圣旨立下的皇太子。

因为裁撤三藩引发的乱局,已有不少宗室王爷蠢蠢欲动,甚至传出要重启八王议政的旧俗,在这个当口,他们绝不会接受不经推举只因是嫡子便立为太子。

立储之事有利有弊,康熙亦是权衡良久也无法下定决心。

祖孙两个正沉默着,门口突然传来哭喊之声,随即一个女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进来。

“皇后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啊——”

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已年过三旬,却依旧爱哭,红着眼睛扑到太皇太后身边,“皇额娘,这可如何是好啊!”

康熙看了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看了看康熙,然后祖孙两人一起看向在苏麻喇姑怀里睡得分外舒坦的保成。

苏麻喇姑最是善解人意,立刻将保成送到皇太后的怀里。

皇太后从未曾生养过,突然被塞来一个丁点大的娃娃,一时间手忙脚乱,连哭都忘了。

就在保成无知无觉之时,他就这么被送给了非亲生祖母。

“额娘,皇后走得匆忙,就留下保成这么一点骨血,我实在舍不得他受委屈,只好麻烦额娘先辛苦一段时日了,我如今,只信得过额娘了。”

康熙如是说。

“是啊,皇后一向孝顺,你不是也总说与她亲近吗?这也是你的亲孙儿,你可要好生照顾。”

太皇太后也如是说。

皇太后有点懵,她觉得这重任来得太过突然,却又觉得太皇太后和康熙不会骗她,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点了头,在苏麻喇姑的陪同下,先抱了保成回她的宁寿宫去了。

“额娘纯善,还得劳烦玛嬷多加看顾。”

康熙不放心的说道。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你放心,宁寿宫上下我早就安排好了人手护着呢。”

她这个侄孙女兼儿媳妇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人没有丝毫的防备心,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她在暗中护着的,如今再多护一个小玄孙,也不算什么。

康熙正要道谢,顾问行又走了进来。

一向以笑面虎闻名皇宫上下的顾太监难得带了怒容,咬牙回禀道:“皇上,安亲王不肯离去,说今日若是见不到皇上,他就撞死在宫外!”

康熙今日大喜大悲,心口一直堵着,只是在太皇太后面前,他不敢发作罢了。

如今听到顾问行传话,腾地一下火气就蹿了上来,怒喝道:“他聋了吗?听不到宫里的丧钟?他既然想死,朕这就去亲自送他归西!”

说罢他竟是去取挂了在墙上辟邪用的宝剑,拿在手里就要往外冲。

太皇太后顺手抄起刚刚逗弄保成用的拨浪鼓,用力一掷,正好打在康熙的手肘处,康熙吃痛之下一松手,剑就掉在了地上。

屋里伺候的奴才们早就识相的以头杵地,权当自己不存在。

康熙喘着粗气捂着手肘,却停在原地,不再往外冲。

“皇后薨逝,皇上悲痛不已,传令内阁,按例辍朝五日。”

太皇太后缓缓的开口说道,好似刚刚丢拨浪鼓打孙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顾问行应了一声,然后问道:“那安亲王——”

太皇太后走过去将康熙拽回来按坐下来,然后冷冷道:“等他撞完了叫人送回王府去,别给皇后添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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