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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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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学习认字,黎不知抱有巨大的热情。

洛城那边的宅子虽然买好了,但房间家具还未布置好。这两日,黎不知和谢谙仍然住在仙云城的客栈里。

这天,王灵犀就带着毛笔宣纸和特制的纸笔,到黎不知的房间教俩小孩写字。

修真世界,设定的时候,自然用的是毛笔宣纸,但从学习的效率来说,还是硬笔字更好,王灵犀也更习惯。

和同学们商量该教两个小孩哪种时,又有一番争论,最后决定——都学!艺多不压身!

客栈的房间并不大,但陈设俱全,桌上还摆着装饰的瓷瓶鲜花,散发淡淡的香气。

黎不知和谢谙按照王灵犀教的,双臂交叠,端正坐在桌前。

除了纸笔,王灵犀还搞来了一块小黑板。

“当当当!”她轻轻敲了敲黑板,对两个小孩笑道,“王老师课堂开课啦!”

王灵犀先用毛笔写下“黎不知”三字做示范。

她小时候系统练过毛笔字,专门上过书法班,学的颜体,虽然好些年没写,但穿过来以后作为白泽楼楼主似乎自带了天赋,一笔字漂亮端庄,直接有了那么八九分颜真卿的韵味,王灵犀很满意。

字写得很大,方便两个小孩看清楚结构,待会儿好模仿。

“这就是你的名字,”王灵犀点着那三个大字,缓缓念道,“黎、不、知。”

小姑娘小声跟着念了一遍:“黎、不、知。”

她是如此珍视,如此欣悦。

王灵犀看着黎不知的样子,心微微地酸了一下。

她还记得当时一班人给灭世大反派取名,花了好几天,小纸条在每一个科目的课上,经由每个人的手传来传去。

【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修真界第一反派,不如就叫扶摇吧?】

【灭世反派!名字就应该霸气一点,比如……陈霸天!】

【她是女孩子诶!!要不叫‘相思’?还能跟白月光的死对上。】

【相思听起来太弱了吧……】

翻字典,翻课本,翻古诗词……

纸条揉成一团被扔出去,穿过从玻璃窗投射进教室的一缕阳光,老师在讲台上写着板书,它轻轻巧巧地落在自己的桌上。

王灵犀眼疾手快地把它握在手里,找机会打开,看到上面各色字迹。

【叫翠花得了。大俗即大雅!】

【不如叫钱秀莉,反派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钱秀莉是南淮一中教导主任的名字,她性格严肃手段严厉,学生没有不怕她的。

【我觉得红莲是个好名字。】

【????红莲?哪里好?】

【业火红莲!没反派那味儿吗?】

【没,只让人觉得乡土。】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唐言怎么样?简单大方还有典故!】

【@王总,快想想办法,寇宸急得都在翻红楼梦取名了!】

旁边是寇宸歪歪扭扭的小字:【红楼梦怎么了!!!】

王灵犀差点在课上笑出声来。

她把纸条夹在课本里,撑着脑袋,表面上在听数学课,实际上已经魂游天外,满脑子是各种诗句字词,想给他们创作的小说终极反派取一个好名字。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一句诗从她的脑海中冒出来。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他们创造的这个反派的人生不就是如此吗?她不会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小说里,一切都是虚妄,她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必定要经受苦痛,她挣扎于世,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何会这样对待她……其实没有为什么,只是为了剧情发展,为了一群学生的玩乐。

而她不知道。

王灵犀把这句诗写在纸条上,写道:【叫“不知”怎么样?她就是在一种“不知”的状态下长大的,不知道为什么家人要这样对待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总会遭受恶意,不知道她唯一的温暖为什么会被毁灭……而且一直到最后,她都没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不知道为什么被至亲抛弃的痛苦一直伴随她到了最后。】

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带着点儿局促和小小的激动,念着她的名字,然后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王灵犀:“这就是我的名字!”

“对,”王灵犀露出鼓励的笑容,教她用正确的姿势握住毛笔,“你学着写写看?”

黎不知看着纸上的三个字,因第一个字太复杂而有点望而却步:“我害怕我写不好。”

王灵犀说:“没关系呀,一开始写不好很正常,慢慢练习就会好的。”

黎不知还是有点不敢下笔,笔墨对她而言神圣又珍贵。以前在家,她连靠近都不被允许靠近的。

王灵犀想了想,把寇宸叫来了。

王灵犀说:“写字,一笔一划,别人能看懂就行,好看与否是次要,知知不要有压力,你寇师兄写字就不好看,但他很自信,你看他再写一遍。”

王灵犀朝寇宸使了个眼色。

“没错!”寇宸撸起袖子,拿起毛笔,毫不客气地在宣纸挥毫笔墨,龙飞凤舞,写下线条凌乱墨汁胡成一团让人认不出来的三个字。

黎不知神情呆住了。

“怎么样?”寇宸潇洒搁笔。

黎不知抿了抿唇,没吭声。她只知道,寇师兄这种写法,与其说是在写字,不如说是在糟蹋纸墨,放在她在西梁城的家里,是会被先生大骂、被父亲吊起来打的。

“你看,”王灵犀说,“你寇师兄都敢下笔,你觉得你会写得不如你寇师兄吗?”

好有道理。

黎不知有了点信心。

但是……

她刚写了几笔,就有点儿不知从何下手了,写完左上角,她不知道应该先写右上角,还是下半部分。

王灵犀教她:“你看,字是有结构的,一般我们会按照先左后右,先上后下的顺序写……”

黎不知恍然大悟,对着王灵犀写出的样本,慢慢地依葫芦画瓢,把“黎不知”三个字写了下来。

她写得很认真,谈不上笔锋什么的,但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知知写得真棒!”王灵犀赞道。

“确实,比我好多了,”寇宸说,“唉,我真写不来毛笔字,知知刚开始就能写得这么好,比我有前途多了!”

黎不知被夸得脸都红扑扑的。

教授黎不知的时候,旁边谢谙也在认真听、认真写,王灵犀看到了,顺便夸道:“小谢也不错。”

王灵犀拿出新的宣纸,给两人铺好,鼓励道:“来,我们再写一遍。”

黎不知一只手握紧毛笔,一只手振奋地握紧小拳头:“好!”

她埋下头,毛笔沾了墨,认认真真写下每一个笔画。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孩子们的呼吸声,和笔墨纸砚的声响。

黎不知的学习是从“黎不知”三个字开始的。

谢谙也是。

从日光正盛,到薄暮黄昏。

学习的第一天,他们写了好多好多“黎不知”,写清楚了比划想把字写得大小相等,写得大小相等了想写出漂亮的笔锋,哪怕胳膊酸了,也都不愿意停下来。

“好了好了,”看黎不知的手臂都在发抖,王灵犀连忙说,“宝宝,该休息了。”

黎不知恋恋不舍地放下毛笔。

王灵犀帮她揉了揉手臂。

黎不知的小胳膊上没几两肉。

王灵犀问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黎不知点头。

王灵犀摸摸她的脑袋:“要多多吃饭,这样才能长肉,长高。”

黎不知软软地说:“好。”

说完,黎不知眼睛一瞥,看向还有一叠没用完的宣纸:“师姐,我还想再写……”

“不行!”王灵犀断然道,“今天的练字到此为止,要练只能明天再练,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学习,明白吗?”

被师姐严肃注视着,黎不知只好点头:“明白。”

“不过呢……”这时,寇宸出声,“你要是还想学些新东西,师兄再教你一样。”

黎不知眼睛一亮:“好呀!是什么!”

寇宸道:“是数学的基础,一种算数神器——九九乘法表!”

“九九乘法表?”

寇宸微微一笑:“竖起你们的小耳朵,师兄背一遍给你们听听。”

黎不知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寇宸悠然自若地开始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边背边想,李唐梦让沈倾言教两个小孩九九乘法表简直就是大材小用,还是让他来,在小师妹心中树立一下师兄的伟岸形象吧。

他流畅背完,满以为会看见黎不知崇拜的小眼神。

然而定睛一看,黎不知眼里却全是茫然。

发现师兄好像背完了,黎不知才眨了眨眼。

“哇,”小姑娘毫无感情地哇了一声,然后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呀?”

寇宸:???

王灵犀在旁边笑出了声。

“不是……”寇宸不解。

王灵犀大笑着拍拍他的肩:“小姑娘加减法还没学呢,能知道乘法什么意思吗?”

其实,王灵犀也是在寇宸背到一半,却发现黎不知眼里满是茫然的时候意识到的这点。

他们距离小时候太远,已经不记得当初是怎样循序渐进地学习,还以为有些东西是生来就懂。

不过这一点她是不会跟寇宸承认的。

王灵犀弯腰把黎不知抱起来,笑道:“要先学加减法,再学乘除法。你寇师兄一上来就给你显摆乘法表,真够笨的,我们知知这么聪明,假以时日一定能超过寇师兄!”

黎不知搂住王灵犀的脖子,高高兴兴地说:“那我们明天学加减法吗?”

王灵犀:“学!明天让沈师姐来好好教你们。现在呢,我们先去吃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呀……”

寇宸和谢谙跟着她们后面,寇宸看着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谢谙,咕咕哝哝,想在小男孩面前找回自己的面子:“首先,我不是笨蛋……”

“……最后,九九乘法表真的是算数神器,极为有用,乃数学之根基!”寇宸说了一大通,看向谢谙。

谢谙道:“那寇师兄能够背下此表,一定耗费许多精力,真是厉害!”

寇宸噎住了。

这……是夸他吗?

这小子该不会是在阴阳怪气自己吧?

寇宸仔细端详着谢谙的脸……可恶!被面具遮住,什么都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黄庭坚《杂诗七首·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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