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没事,只是肌肉和软组织拉伤。天气热,不用非打石膏不可,一会儿用绷带把脚踝给你固定一下就行了。最近两周尽量不要活动,有不舒服的话,及时来医院复诊。”医生放下手里的X光胶片说道。
看看自己红肿疼痛的脚踝,再看看站在旁边毫发无损的太宰治,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想:“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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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顺着绳子爬上来之后,邻居大爷担心情况来敲门。我想站起来去开门的时候,才感觉之前勾着暖气片的那只脚疼的厉害。勉强用“擦窗户的时候没站稳”当借口打发走了热心肠的大爷,回来一检查,我发现之前那只脚的脚踝已经整个肿起来了。
太宰治见状倒是没再作妖,老老实实的打车把我送到了医院。甚至因为织田作之助租的老式公寓没有电梯,他还一路把我从五楼背了下去。可只要想想我受的伤是拜谁所赐,我就恨不得自己能瞬间再重上个几十公斤!
“甘世酱甘世酱,这下我们一样了唉~ 看!”
医生刚给我打好绷带,太宰治就一脸惊奇的叫着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边说还微微拉起裤脚,把自己缠满了绷带的脚踝给我看,像是在展示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我压着怒火没有搭腔,只是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过来。虽然不解,他还是靠近了几步。
见他走到我能够得着的地方,我两只手一只一边捏住他脸颊上的软肉,一边捏一边咬牙切齿道:“一样?太宰治你告诉我到底哪里一样了?我缠绷带是因为受伤,你缠绷带是为了什么?再说这种同款我完全不想要好么!你看看我认识你才几天,就又是跳河又是坠楼的,你再不消停,迟早把我的小命给折腾没!到时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你不管我不就好了吗?”冷不丁太宰治这么反问道。
“甘世真奇怪,明明讨厌我还非要一次次的妨碍我自鲨,救我就这么能让你产生自我满足感吗?”
太宰治唇角微微带笑,眼睛里满是厌世的情绪。嘴上说着过分尖锐的话,却因为脸颊还被我捏在手里,模样看起来反倒是颇有几分滑稽。
松开他被我捏得红通通的脸,我不解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我一直觉得太宰治虽然作,实际上还是有些分寸的。
认识他以来,虽然他几乎每天都会故意跑到我面前来自鲨一次,可我早就发现,他这些行为实际上恶作剧的意味比较大,并没有真的想要伤害我的意思。即便不小心连累到我了,也总会别别扭扭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歉意,虽然方式很难让人理解。
比如昨天他跳河害得我感冒,今天就悄咪咪的来探病了,虽说态度欠收拾了一点。还有刚才坠楼被救之后也是,嘴上虽说着气死人的话,可一发现我脚踝受伤了,就立刻把我从楼上背下来送医。
当然,并不是说他在“熊”过之后能及时补救就没问题了,我只是觉得他并非一个无可救药的坏孩子。尽管把一个年满18岁,已经可以被称之为青年的人看作孩子确实有些奇怪,尤其我才16岁。可在我的眼中,太宰治他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过分聪明却依旧没能学会如何正确向他人求助的熊孩子。
他有着孩子的幼稚和残忍,同时也有着孩子的纯粹和天真。在某些方面,太宰治聪明早熟的令人头痛。可在其它的方面,他却空白幼稚的让人心疼。在最需要被正确引导的时候,他没有遇到一个好的监护人,以至于成长成了现在这样纠结、别扭又悲观的性格。
太宰治的成熟是不健全的,本质上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所以我才会一次次不厌其烦的拉住他,强硬的把他从自鲨中拖出来。
好在如今他身边有了织田作之助在,只要保证织田先生好好的活着,我相信迟早有一天,太宰治会真正成熟起来,去往更美好的方向。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太宰。”顿了顿,我觉得或许这么表达不够明确,复又补充道:“不如说,我其实还挺喜欢你的。”
“……”太宰治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秒。
回忆了一下可能会给他造成误解的情况,我迟疑的猜测:“你会这么觉得…难道是因为之前我抱怨你害得我感冒?还是说…因为我那时候没理你就走了?我当时是因为出了一身汗很难受,想要快点去洗澡换衣服而已啦!而且抱怨归抱怨,并不是抱怨你就等于讨厌你。”
见他没反应,我想了想,继续猜:“那难道是你倒吊着让我放开的时候?我记得你问我是不是挺讨厌你的……我当时没说话是因为快到极限了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泄了力拉不住你,你不会以为我默认了吧?……”
把可能会导致他误会的行为试着都解释了个遍,我越回想越觉得自己也没做出过什么容易让人以为我讨厌他的事情啊?
说到后来,我实在想不出更多了,只能无措的盯着他,心里觉得有点委屈。明明受伤的人是我,为什么我还得在这里哄他啊……
可看见随着我的解释,他眼中冷漠虚无的神色逐渐褪去的样子,我又觉得似乎多哄两句也没什么。就当宠弟弟了,我这么安慰自己。太宰治现在在我看来就是个臭弟弟,欠收拾是的确欠收拾,可该宠的时候还是要宠的。
想想他13、4岁就被森鸥外捡了回去,森先生又不是个会照顾孩子的人,尤其是对于他这种心思敏感纤细的孩子来说,无论是港1黑还是位于黑街的小诊所,可都不是什么适合他成长的地方。几年来只是轻微黑化并且作了点,太宰已经算是非常坚强的孩子了。
“唉~ ”叹了口气,我突然就心软了。
“太宰,你还想知道之前小说的后续吗?想的话一会儿回去我念给你听。”
从刚刚开始,太宰治就一声不吭的缩在诊疗室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真亏他能把自己那双大长腿团起来放在不大的椅面上。这会儿听见我问他,有些怔愣的抬起头点了点。
“要听。”他脸颊上还带着刚刚被我捏出来的红肿,看起来竟有几分乖巧可怜。稍稍愧疚了一秒,我不禁怀疑:刚刚捏得劲儿有那么大吗?
……
处理完脚踝回到家没多久,织田作之助就也回来了——是太宰打电话通知的他。
他了解了一下我受伤的前因后果,又问了医生的嘱托,点点头,说:“是因为要拉住太宰啊,那确实没办法了,毕竟他的体重怎么想对甘世你来说都有些太重了。下次要量力而行啊。”说完,温和的摸了摸我的头以示安抚。
“不过,我很感谢甘世你能救下太宰,谢谢。”织田作之助用那双蓝眼睛认真看着我,真诚的向我道谢,太宰治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友人。
被织田先生这么郑重的道谢,我微微红了脸颊,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想说点什么吧,却又觉得面对他的诚恳,普通的社交辞令怎么说都会显得虚假,只能无措的抿了抿唇。
不知是有意无意,太宰突然插话将我从尴尬的气氛中解救了出来。
“甘世~ 你不是说要读后续的小说给我听吗?快点开始~ 刚好织田作也在,你还省的要念第二遍。”
织田作之助满脸纠结,犹豫再三,还是艰难得拒绝道:“不,我只是临时请假回来而已,一会儿还得回去。刚刚本来是要派我去拆除哑弹的,是我拜托小队长把任务延后了。
“不过是哑弹而已,有什么关系嘛~ 让他们再派其他人去好了。”太宰听后掏出手机打过去,轻描淡写的宣布织田作被他征用了,让那边自己想办法解决哑弹的事情。
“好了!这下你就能安心留下来听小说啦~”随手把手机丢进口袋,太宰笑嘻嘻的说道。
织田作之助看起来也很开心的样子,在确认我有好好遵照医嘱把脚垫高之后,就去端了盘切好的西瓜回来,和太宰一起坐到了我的床边。
我接着上次中断的地方继续念:“每个夜晚,我遭受的痛苦就如同千变万化的地狱,但是(这种说法有些奇怪),那伤口却逐渐变得比自己的血肉还要亲密无间。在我看来……(《人间失格》——太宰治,作家出版社杨伟译)”
……
后半段内容有些长,读的过程中我还停下来休息了一次。织田先生担忧我感冒未愈又伤了脚,问我要不要留一部分下次继续,被我哭笑不得的拒绝了。上次中断是故意报复太宰威胁我,这次再断到一半的话,怎么说也有点欺负人了。于是我不仅一口气读完了本篇的‘叶藏手记’,连后记也一并读完了。
当念到最后一段的时候,我刻意隐隐放慢了语速,把头偏向了太宰治的方向。
“……‘都是他父亲不好。’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所认识的阿叶,又诚实又乖巧,要是不喝酒的话,不,即使喝酒……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哪。’”
最后这段话,我多多少少有特意念给太宰治听的意思。虽然我不至于像老板娘形容阿叶那样,认为他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但对于太宰是个“好孩子”这样的说法,我倒是赞同的。
若是让我直接说,那就是“虽然过去的经历和森鸥外的教导使得他做了许多可怕的事情,可太宰治依然是一个即使身处腐烂的淤泥中,也不忘努力寻求光芒的好孩子。”
读完了整本书,我拿起水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润嗓子,直到喝完整杯水,沉浸在书中的二人才回过神来。织田作之助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没有开口。
太宰治则是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目光深沉的跟我对视了一眼,小声说了句:“骗子。”之后就立刻找借口匆匆离开了。快的让我都没能抓住他问问,这句骗子说的究竟是书中的老板娘?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