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我也已经知道那天好心提醒我的五虎退是哪个,不过再见面的时候,我们两个谁都没有提起那个傍晚隔着障子门发生的事情。
“主人,我、我是五虎退,是、是今天的……近侍。”
刀剑付丧神们没有限制我的行动,用他们的话来说,“这里本就迟早是您的东西,所以无论您想去哪里都可以。”
只不过无论我走到哪里,身后都至少会跟着一位刀剑付丧神,今天恰好轮到五虎退。
第一次近距离和这位好心的小少年相处,可惜少年身边附带了个大家长,于是我只能打消向他打探情报的念头。
“早上好,主人。”
站在五虎退身边的是一期一振,这位监护人大概是不放心弟弟和我单独相处,这才跟了过来。
“今天是小退第一次担任近侍,因为担心他会出岔子,所以我也来进行陪侍,请您多多见谅。”
尽管嘴上说着“请多见谅”,可实际上完全没有给我拒绝的选项呢。
“无妨。”
我抬起眼皮看了水蓝发色的青年一眼,算是给了个回应,随后继续低头用意大利语混杂着俄语和威尔士语整理这些天发现的有用线索。比起在死屋之鼠的时候,面对这些不懂外语又大多不善掩饰情绪的付丧神,我几乎可以说是光明正大在准备逃跑计划。
不同于总是主动凑上来叽叽喳喳的乱藤四郎,五虎退看起来非常乖巧,见我没有说话的意思,就安静的坐在兄长旁边。一期一振得到我的回复后,自然也很有眼色的保持沉默。一时间,屋子里只剩“沙沙”的写字声。
片刻过后,我停下笔,最后扫了眼逃跑计划中未完成的部分,将纸和笔重新收回了空间。
看着五虎退骤然睁大的双眼,我顺手从空间里摸出一把糖果递给他,当面表演了一个无中生糖,丝毫不在意旁边青年付丧神若有所思的眼神。
猜吧,猜猜看我还有什么手段?
太宰教过我,适当暴露一些手牌,吸引对手注意,这样才好掩饰自己真正的目的。
这几天,我始终记得当初刚落地时瞟到的那个看起来像金色怀表一样的东西,我十分怀疑,那就是将我带到这里来的道具。
可惜,即便我努力想起了“怀表”上各个齿轮的指向和刻度的位置,却偏偏没再没见过那枚精致的“怀表”。直接询问我怕打草惊蛇。
难道真的要我趁着没人的时候去翻刀剑付丧神的屋子吗?还是说要我把刀打晕了一个个搜身?可是无论哪个都不可能成功吧……
“原来这就是您的储物异能力。”
一期一振了然的表情让我意识到了令人不悦的事情。
“她连这些都告诉你们了吗?”
当初发现我有随身空间后,为了遮掩空间的特殊性,父兄对外谎称我有储物的异能力。
大概是由于那时候母亲已经暴露了想要哄骗我当“承运者”的心思,因此父兄连她也一并隐瞒了,让她也以为我只是有个储物空间类的鸡肋异能力。
没想到她居然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付丧神。
“琼英大人经常和我们说起您,她很爱您。”
“……”
爱我?
如果雪时院琼英真是这么认为的,那恐怕我就不得不重新定义一下“爱”的含义了。
“主人,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我和退陪您在本丸里走一走?这几天您只去了锻冶所、修复工坊、手和场和前后|庭院吧?本丸还有许多其他值得您去看一看的地方。”
水蓝发色的刀剑付丧神完全没有隐藏对我行踪的了解,我也抓住了他话中“值得去看的地方”几个字。
这是终于要有所行动了吗?
“一期桑觉得哪里是最值得我看呢?”
“如果您今天没有其他安排的话,就请随我来吧。”
语毕,他拉开门,微微倾身做出了请的动作。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他始终低着头,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像极了一个真正温良恭顺的家臣。
“走吧。”
见盯不出什么,我也不继续白费功夫,抬脚率先踏出了房门。
一路上,一期一振十分尽责,所到之处都进行了大致的讲解,让我对本丸又增加了不少了解。
没多久,我们停在了一间和室前。我明白这里就是他嘴里的“值得我看的地方”。
我面上不动声色,实际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早已扣着两枚符篆蓄势待发。
只见水蓝发色的青年唰—— 的一声拉开门,笑着说道:“欢迎来到栗田口的部屋。”
我没有贸然进去,而是谨慎地先从拉开的门往里看,这是一间非常大的和室,房间打扫的很干净,房间内的装饰也很温馨,虽然各种挂画摆件看得出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各种风格混搭在一起却丝毫不会显得杂乱,反倒有种别样的热闹趣味。
但也仅限于此,站在屋外看,我看不出里面有任何异样。
用符篆探查一番,依旧什么都没有,我有些不明白这位栗田口家的家长特意将我引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不明白也不要紧,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相信这位找我来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参观空无一人的屋子。
暗中激活手中符篆,我给自己又套了一层守护结界才进去。
辅一进门,我就被房间里密密麻麻的刀架惊到了。只见西面榻榻米上,十几把刀剑被小心地摆放在架子上,其中绝大多数是短刀,看得出来这些刀剑被保养的很好,就连刀架都被擦得闪闪发亮。
“这些是我的家人,除了鸣狐,基本上都是弟弟。”
没等我发问,水蓝发色的太刀就主动介绍了起来。
“这是厚,这是平野,…… ,那边稍微长一些的是鲶尾和骨噬,直刃无反的是白山吉光,唯一的那把打刀就是鸣狐。怎么样,很大的家族吧?”
在介绍这些家人的时候,一期一振脸上露出了和之前仿佛面具般的笑容完全不同的柔和表情。
“看得出来,你们的感情很好。”受到他情绪的感染,我也不禁软了神色。
“可惜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刀解了。”
之前在逛锻冶所的时候,药研藤四郎曾告诉过我刀解池的作用,也向我普及过刀解是什么意思。
将已经成型生成付丧神的刀剑重新融化变为少量素材,如果将对象换算成人类来看,那不就是杀人吗?
即便位于诸神末位……“付丧神是随便就可以被刀解的存在吗”
“不…… 只是,我们不想奉您和琼英大人之外的人为主……”
……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从一期一振这里了解到,前任审神者卸任后,留下的刀剑会被打散后送入新的本丸,由其他审神者自愿接收。如果刀剑们不愿分开,也可以在通过时之政府的评估后,由新任审神者整个继承。
当然,不愿改投他主的刀剑也不少,这些刀剑往往会选择告别审神者后自行刀解,或者等灵力耗尽回归本体后由时之政府统一回收进行刀解。
“所以他们是选择了刀解的那批?”我看着身旁的栗田口刀剑,心中升起了一丝敬佩。
别的不说,这份忠诚,就值得让我尊敬了。
“不,弟弟们,或者说本丸的刀剑们都是愿意继续维护历史的,只是……我们不想承认除了琼英大人……和您之外的人成为主人。原本时之政府同意了,可数年前,大家被突然告知约定作废,只能选择被打散编入其他本丸,或者一起被其他审神者继承。之后弟弟们一个接一个的耗尽灵力回归本体,我们数次和时之政府交涉未果。前些天,又有狐之助送来通知,说接下来连维持本丸运转的灵力也不会再提供了。失去灵力供给的本丸会迅速荒废,我们自身灵力也会被迫加速消耗,要不了多久,大家要么就回归本体被刀解,要么就会被强行送去其他本丸认主。走投无路之下,这才不得已在没有和您沟通的情况下将您迎了回来。雪时院甘世殿下,请求您,请您救救弟弟们,救救本丸的大家吧!”
青年神情苦涩,悲戚的单膝跪地请求道。
嗯???
如果说刚开始我内心充满了对本丸刀剑付丧神忠诚的钦佩的话,之后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最后当他以全名称呼我,用出了名为请求实为威胁的手段后,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好一个春秋笔法,好一本丸忠心耿耿的刀剑付丧神,好一位“爱”我的母亲,好一出令人发笑的……好戏。
我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像太宰那样愉快的微笑。
既然是出令人发笑的好戏,我当然要笑着看他演完。
“您似乎对我的事情非常了解,看来我的母亲非常信任您呢。”
“是的,琼英大人曾经说过,您继承了她的体质,体内灵力的储存量甚至比她还要丰厚,日后一定可以成为超越她的优秀审神者。而且您是天生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孩子,来到本丸之后,一定会为大家带来幸运的。”
我不知道一期一振是故意用这些话表明他们对我的了解,以此警告我要老实听话,还是真的没有听出来我刚刚是在讽刺他,但我已经不打算再继续隐忍下去了。
之前为什么要拼命追求力量,不就是为了在被绑架的时候不需要再委屈自己忍耐吗?
“在我看来,你们还真是一群厚脸皮的堕落付丧神呢!既想享受别人白给的灵力,又不愿意支付相应的代价。想要时之政府给予的灵力,却不愿意遵守人家的规则,想要让我给你们供给灵力,却处处隐瞒欺骗威胁,嘴上说着认主,实际只是想要让我变成一个单纯提供灵力的花瓶摆件吧?口口声声只愿认我为主,可哪个真心认主的付丧神会用本名来威胁未来主人呢?是想说如果我不乖乖听话为你们所用,就要以真名神隐我吗?那你们大可以试试,看看自己做不做得到。还有所谓的忠于琼英大人就更可笑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本丸真正忠诚的那批刀剑应该早就自行刀解了吧?”
看着一期一振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我从袖中掏出手帕展开,里面包着一片带着半枚藤巴纹的衣物碎片,一枚中间绘着菊纹的六边形徽章,半根颜色艳丽却有些陈旧残破的羽毛。
“这些是从刀解池附近找到的,我对照了从天守阁找到的到账,是压切长谷部、龟甲贞宗和巴形薙刀吧?他们是什么时候跳的刀解池呢?我猜是你们的琼英大人卸任不就之后吧?那时候你们在做什么呢,一期一振?自诩只忠于琼英大人的你们,什么时候跳刀解池呢?”
随着最后一个问题问出口,原本哪怕单膝跪地脊背也挺得笔直的一期一振瞬间瘫软在地,他双手握拳,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知道吗?4年前我12岁的时候,时之政府来找过我,询问我是否愿意接收母亲留下的本丸和刀剑付丧神,我拒绝了,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接受帮着雪时院琼英研究出如何将‘灾厄’转嫁到我身上的帮凶呢?你们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看着已经彻底颓然倒在地上的一期一振,我轻笑一声,拍了拍旁边五虎退低垂着的头,转身离开了栗田口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