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川谣回到十年前。
那短短的一瞬间,假的朝田龙太郎已经不见人影了,他好歹也是经历训练的mafia成员,还是不知哪来的卧底,肯定很会逃。
但她现在没心情管他。
她向意大利那边打了一个电话,对面传来同样哑质、但明显更清亮的男声,“真罕见,你居然会主动找我。怎么了?谣。”
“……中也先生。”
歌川谣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上面传来隐隐作痛的感觉,告诉她刚才的不是幻觉。
她少有的沉默了一会。
“怎么了?”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中原中也询问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关心,“遇到麻烦了?我还有些下属留在日本,我给他们交待一下,你可以去支使……”
歌川谣看着地板。
一想到可能要跟这样的中也先生为敌,心脏就传来一阵不适感。
——原来她也有这种感情。
她感到新奇,又莫名想苦笑。
“如果我说,我找到方法恢复自己的四肢的话,你会支持我吗?”她问道,“即使方法不怎么……正确?”
“我为什么不会?”中原中也的声音很惊讶,“侦探社不就有一个叫什么『请君勿死』的异能力吗?叫与谢什么来着?倒不如说,我还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不找她治疗你。”
而且他们可是mafia,还会在乎正确不正确吗?
中原中也奇怪地想道。
小女孩的语气听起来很在乎。
他之前还以为她觉得没所谓、或者觉得义肢很好用,才一直保留着这样的状况,但看来情况与他想像的有点不一样。
歌川谣走出小巷,抬头看着阴沈的天空,“数年前,Boss下了死令,禁止了我接触与谢野晶子。”
所谓“死令”,就是触犯必死的命令。
若是胆敢以任何形式违抗或者耍花样试图绕过,就会立刻视同背叛,受到mafia的处决。
“Boss吗?”中原中也不解地皱起眉头。
他正在握着钢笔书写文件。
但他只是给了秘书一个眼神,就放下了手头上的东西,换了一个姿势听电话,“为什么?”
歌川谣停下脚步。
这本来只是她与Boss之间的秘密,太宰先生也知道内情,大概是他自己猜出来的。总之,她不应该让作为第三人的中也先生知道——
但她刚才短短五分钟已经见识了太多“不应该”了。
“……因为我曾经试着去刺杀与谢野晶子。”她轻声应道。
那日的天空跟现在一样,是灰云密布的阴天。
她去刺杀与谢野晶子的心情,纯粹出于无聊的幼稚与气愤,气不过自己在Boss的眼中只是对方的替代品,还是下位替代的那种。
她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只要杀掉Boss本来想要的与谢野晶子,那她就能成为Boss眼中唯一重要的存在了。
她厌恶当谁的替代品。
年幼又气盛的她带着满腔不忿,抱着就算杀不掉也要狠狠警告对方的心情,袭击了侦探社。
然而,自从加入港口mafia后,就没有输过给任何人的她,那次彻底的失败了,与谢野晶子身边的守护者、侦探社社长“银狼”福泽谕吉拥有着出乎任何常理的强大。
她安排的狙击手全数覆灭,哪怕是藏匿在最遥远最隐蔽的角落的精英都没能幸免。
而她本人,则是被两刀击倒。
现在回想起来,银狼甚至没有出尽全力,那只是带着一点警告意味的威吓攻击,一刀浅薄地斩在背上,另一刀深深地刺进她的义肢手心。
他刺得太深了。
即使是能自动痊愈重创的人工生体义肢,还是留下了不可恢复的创伤,导致她的手心长年留着一个细小的疤痕。
那双凌厉冰冷的眼睛彷佛正在说:要是再有下一次,那刀就会刺进她的心脏。
森鸥外得知此事的时候,先是责备她的失败鲁莽、以及损失了珍贵的手下,然后用前所未有的严厉手段责罚了她,从身体到心灵,她都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正常活动。
偶尔经过的太宰先生用看傻子的目光嘲笑她,但什么都没说。
——你居然胆敢动boss的宝贝。
他的眼神是这样说的。
那之后,森鸥外就严禁了她接触与谢野晶子。
当时她并没有细想下去。
现在看来,森鸥外阻止她接触与谢野晶子肯定另有原因,并且与她自身有密切的关系,而他不愿意告诉她。
歌川谣握紧了手机。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张巨大的蛛网,但她没有任何依据。
“算了,中也先生,你当我没有说过吧……”她准备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键。
“如果boss不允许的话,我们就偷偷去找与谢野晶子好了。”中原中也突然说道。
“?”她的手指顿住了。
“我确实很尊敬Boss,但若要我对你的苦痛视若无睹,我也做不到。”中原中也的声音很平静,“事后要是Boss要惩罚的话,我跟你一起承受就是了。”
“谣,等我回来。”
“……嗯。”
歌川谣很小声地应道。
她收起了手机,默默在原地站了一会,就转身离开了小巷。
尽管很想马上处理了眼前的谜团,但她现在有不少工作在身,相比起一时半刻也处理不了的未来,只要还在港口mafia,Boss的命令就更重要。
最近港口mafia接手了虫组织的管理,她筛查了一堆人头委托,最后停在某个欠下高利贷的名字上——就是你了。
她让下属不要碰这个案件,而是把事情交给她。
一个星期后,轰焦冻如约出现在并盛町。
他的脸色很臭,双手斜斜地插着裤袋,似乎对她的要求感到极不情愿,但为了得知母亲的状况与情报,又不得不忍耐。
白日看,她的身高更矮了。
轰焦冻用不怎么愉快的心情想道,那天晚上她展现出来的实力很强大,导致他觉得她的形象颇高,现在一看,只是一个瘪弱的小女孩。
“现在,告诉我吧。”他冷冷地问。“我的母亲怎样了?你对安德瓦有什么好的报复方法?”
“唔,先答前一个问题。”瘪弱的小女孩毫不在乎他的目光。“冷小姐过得还可以,就是被关在医院有点无聊,你不能指望一个长年被关着的人有多愉快的心情。”
她有那么一秒,想起那天她遇到真正的朝田龙太郎,然后一串谜团随之涌过来,还有十年后满脸冷酷的中也先生……
——不行,现在是工作中。
她微笑着把杂念移出脑海。
“后者我比较愿意称之为正义执行——总之,先跟我过去一个地方吧。”
小女孩轻哼着歌走在前面,毫不怀疑他不会跟过来,似乎很习惯当领头的人,觉得别人会理所当然地服从她……
轰焦冻的心情更恶劣了。
他说,“你最好真的有要事,别浪费我的时间。”
“放心吧。”歌川谣神秘地微笑着说,“你一定会满意你所看到的东西的。”
他们坐了电车,又摇了好几小时的公交车,到了城市另一边的住宅区,兜兜转转的走了几乎半天,才到达了一处偏僻又廉价的住宅区。
歌川谣在其中一间空置废弃的民房找到外墙的消防梯,非常顺畅地爬了上去。
她爬到一半,看到轰焦冻还站在下面,盯住生锈的铁梯,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来呀。”她说。
“你到底在做什么?”轰焦冻的耐心似乎被长途跋涉耗光了,他就直直地站在地面,动也不愿动。
“你上来就知道了。”她依然保留着秘密,“快点吧,都走了这么远的路了,不看一眼就回去,这才真的是浪费时间喔。”
“……”
很令人火大。
但她说得有道理。
轰焦冻抿着唇不情愿地站了一会,还是跟着小女孩上去了。
天知道,他抛下时间紧迫的作业和训练,跑到这个偏远又鸟不生蛋的地方是要做什么。
“看。”
他们坐在天台,小女孩指向其中一户民宅。
这里视野良好,角度和距离也恰好能看清民宅内的事情,大门挂着“藤井”的牌子。
他们看到一个背著书包的瘦小少女走进民宅。
她的表情介于麻木与害怕之间,似乎很希望自己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连开门的动作都轻得几不可闻。
民宅里是一个肥胖又丑陋的中年男人,他跟少女似乎说了两句话,就动起手来。
他一拳又一拳狠狠打在少女的脸上、肚子上、胸口上,□□发出被重击的闷响,少女挣扎着发出一声惨叫后,就再也没有吐出任何声音,尖尖瘦瘦的脸高高地肿起来,甚至渗出血液。
她软软地倒在地上。
然后中年男人的身体坐上去,开始撕扯起少女的校服。
这是暴行。
纯粹可憎的暴行。
轰焦冻看得目瞪欲裂,双眼发红,这个画面勾起他的回忆,他粗糙地喘着气,他手中的火焰和冰霜已经不自觉地凝聚起来。
小女孩却用一种冷静到叫人恼火的语气介绍,“那个少女的名字是藤井有栖,被欠下高利贷的叔叔收养后,一直被虐待……”
她还没说完,轰焦冻就像一根箭似的冲了过去。
“哎呀哎呀,真是冲动。”
她在原地感慨了一声,脸上却挂着愉快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谣:呀咧呀咧达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