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看见这条微信消息，却没有立即回复她。
拒绝好像太得罪人，而且那天她与程野说话时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不熟，要是直接说没有联系方式，好像有点刻意。
程野虽不是明星，却也是名人，关系连着关系的，说不定就能让许萝要到联系方式，只是稍微麻烦一点罢了，她张口便拒绝，或许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林微想了片刻，回复许萝说，我可以问一问程野的意见吗？
许萝隔了几分钟，回复说可以。
林微便切出去点开置顶的对话框，打字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是中间传话的女工，搞得她无奈又好笑。原来最容易说出拒绝的年纪早就过去了，现在在职场里，许多事情都没办法遵从自己的想法。
程野回复她很迟，像是有事在忙，林微猜他或许在训练，且以她的私心来说，对方肯定是越晚回复越好。
消息跳出来的时候，林微正在整理大秀上的造型，想要在下一期杂志上占一个小版页来写这期的新高定，因为太过投入，反而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边的水杯打打翻。
程野：要我的联系方式？
过了半分钟，程野又问：不会是那天酒会上的小明星吧？
人家一去年刚拿了最佳女演员的，在程野口中就变成了‘小明星’。不过他也聪明，想到能通过林微要他联系方式的人不多，条件筛选下来，好像就只有许萝。
林微慢吞吞地回了个‘嗯’给他。
程野：行呗，她要就给吧，我无所谓。
林微看着对话框里新跳出来的这一行字，眉眼慢慢沉下去，想要打字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按下第一个键。
而程野也再没有新消息发来。
林微最终还是把他的微信名片发给了许萝，面对她的表情包感谢，慢悠悠地回了个微笑。
她的消息刚发过去，负责撰稿的同事就哀嚎着倒在了椅子上，双手抓着头发，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长叹道，“这期稿子也太难写了吧？”
林微靠在椅背上，远远看了眼她的电脑屏幕，上面一分为二的，左边是程野那天的成品照，一边是文档页面。
她好笑道，“你这是干嘛呢？看着他的脸才能写出来？”
“是啊。”叶晓晓拉长了语调，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采访稿简洁点就算了，毕竟他风格就这样，但人物稿我不知道怎么下手啊，纯吹他光辉战绩吗？”
林微还有心情打趣她，“那你的查重率就比较高了吧，毕竟网上都是这样的帖子。”
“啊——！”叶晓晓听她这么说，双手捂着脸蜷缩成一团靠在椅子上，两眼失神喃喃道，“……写稿，真是太痛苦了。”
林微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起身走到她身侧，“行了，还差多少字？我帮你看看稿子。”
叶晓晓立即生龙活虎，双臂环绕住她的腰身用力抱了下，“呜呜呜林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解救我于水火的大恩人！”
她狗腿地将旁边空着的椅子拽过来让林微坐，还给她在电脑桌前让了大半位置，让她更方便地看清电脑上的文档，“你看，前面都是我自己琢磨的，越写觉得越不对味，感觉自己像在写F1的比赛新闻稿，太官方了。”
林微轻轻‘嗯’了一声，聚精会神地看着文档上的那些文字。
叶晓晓为了让她看得方便，贴心的把程野那张用来激发自己灵感的照片关闭，将整个文档画面放大。
照片消失的最后一秒，林微的目光从那半边屏幕上飞快滑过。
程野穿着赛车服，鬓角微湿，看着镜头的目光异常锐利。
林微思索片刻，一针见血的指出叶晓晓这篇人物稿的问题，“官方的原因还是因为你只是在写他怎么厉害而已，没有写在这些光环底下的程野是个怎样的人，读者不了解，采访稿里也没有提现出来，就显得很冷，与从前那些官方稿一样，没什么区别。”
她顿了顿，“这是他第一次接受偏娱乐性质的采访和拍摄，我们应该给读者呈现些不太一样的东西，至少是那些关注他的粉丝从前从未了解过的。”
叶晓晓面露为难，“可我不是很了解他啊？瞎写那不是败口碑么，万一那边再有意见……”
林微转过脸去看她，“那天不是你采访的么？沟通的过程中有没有一些新的想法或者认知之类的？”
“……”叶晓晓微妙地沉默了几秒，“真人也特别拽算吗？”
林微尽力憋住了笑，决定为程野说句话，“哪里拽啦？那天不是还挺配合我们工作的。”
“不不，这种拽不是装出来的，”叶晓晓摆手，“你看我们有的时候遇见一些小爱豆，刚走红没多久就开始在我们面前耍大牌，各种挑刺，那种半路被捧高了的，会短暂地忘记自己的位置。”
“但程野这种就是天生的，优渥家庭给到的底气，从小时候就开始潜移默化。我们觉得他拽，或许只是因为没办法跟他站在同等的位置上而已。”叶晓晓摊手，“我能理解，但没办法去忽视这种气场。说实话，那天跟他沟通的时候，我还是挺有压力的。”
“两个世界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沟通的，信号发射的频率都不太一样。”她略微文艺地说。
林微感觉到自己的眼皮疯狂地跳起来，一下一下的，薄薄的血管纵横在五官神经间，一齐朝她抗议。皮肉好似变成一张面具，随时都有可能一块块剥落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将指尖扣进掌心，故技重施地利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林微朝叶晓晓微笑，“关于人物稿，我有些别的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这晚她加班，与叶晓晓一起呆在工作室里，一个写稿，一个整理大秀的造型，中途沟通过数次，终于把工作完成，将文件抄送进公司内部软件里，发给主编最终审核和备份。
太晚没有地铁，她打车回去，一路上清清静静，前排的司机都像是与她同频了情绪，一路上没有什么过于热情的搭话。
林微用脑袋抵着车窗，放空眼神，虚焦的目光在洒落的路灯灯光和不断倒退的树影上无意识打转。
上回这样什么都不去想，只静静沉浸在一段不知道何时会抵达重点的路程中时，还是程野送她回来的那次。
其实她对目光，声音，光影这些东西都非常敏锐，即使是在发呆，也能感觉到程野的目光有几次曾经从她身上扫过。
林微很难猜到程野的想法，而且事实上，强行去了解别人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她总是不断地，条件反射地去提醒自己一些事情。
放空时间一直持续到出租车开到目的地，林微扫码付款，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程野正盘腿坐在自己的车上打游戏。
手机屏幕的灯光照亮他的神情，眉毛微微皱着，看起来异常认真，林微猜到他大概战况焦灼，下意识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有出租车过来送人，这动静程野自然不会错过，就在林微在他不远处站定，并不打算立即去打扰他的时候，程野抬头望了过来，正好撞上她的视线。
林微张了张嘴，想说你要不先把手里这局打完，但还没等她开口，程野就毫不留恋地将手机熄屏，揣进了口袋里，从车上跳下，朝她走了过来。
随着程野的一步步走近，他的面容在林微面前变得清晰起来，小区里的路灯挂的很高，暖黄色的灯光均匀洒下来的时候，就像是在他身上批了一层金光，发丝，睫毛，就连眼瞳都被抽去了一层暗色，通透像是漂亮的琥珀。
等到他站定，林微要仰起脸去看他，因为背着光，看得并不是那么清晰，五官的锐利被夜色融化，反差地显出一点温柔来。
程野的声线混进风里，语调很轻松，掺杂着一点轻微的笑意，“我想要来听听你的约法三章。”
林微领着程野去了酒吧。
这个点没有还开着的咖啡厅，在比较安静的环境下说这种事情好像挺奇怪，要是请程野上楼，她真不确定自己家里因为连轴转的工作有没有搞得很乱，思虑再三，只好选了附近的酒吧来坐坐。
程野的气场意外地跟这里很合适，让林微忍不住想起上回在酒会上，他无比熟练调酒时的场景，尽管她不是很想搞这种对比，但明显现在吧台里的那位比起程野要差的太远。
林微率先打破沉默，对于程野今天来找她的目的，她总要说点什么来表态。
“最近不应该是在训练吗？怎么还能回国？”
程野笑了下，“又不是封闭式训练，况且就算回国也不影响，我会安排好。”他停了几秒，将目光从酒杯上剥离，抬眼与林微的交汇在一处，“我比赛那天你不是还有工作？最后也来了。”他一针见血，“没看完全场吧。”
林微失笑，“是。”他一直都很聪明。
程野点点头，表情没多大意外，直截了当道，“所以有想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