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灿灿陪着笑脸,但陈伦的眼神并没有在她身上有多少停留,冷淡的态度显而易见。
倒是周宁远极有眼力见,找了个借口把蒋灿灿叫走了,顺带把常凯也一起拉走。
在常凯把门带上的一瞬间,沈轻清对他使了个眼色,常凯会意的点点头。
大门一关上,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外面哗啦啦的雨淌过透明玻璃窗。
“你先坐会儿,我进屋换件衣服。”沈轻清给他到了一杯热茶端到他面前,随手打开电视,微微弯腰时,被雨水打湿的衣服透出她肩颈轮廓。
陈伦端起茶点点头。
他看着沈轻清走进卧室,关上门,清甜茶香扑鼻而来,仿佛把室内的空气也打湿了,湿漉漉的钻入他的鼻尖。
沈轻清随便穿了一件无袖的绿色连衣裙,露出她的手臂与小腿,攀岩让她的手臂肌肉线条紧实,她的身材虽然纤细,但她的瘦是有力的,健康的,但不似女明星般柔弱无骨,惹人怜惜。
等她打开卧室门,看见陈伦正在饮茶,在他背后,梧桐叶飘摇着淋淋漓漓的雨景,湿冷冷的天气为他的身形轮廓虚镀上一层薄冰。
现在不过早上八点半的样子,窗外的雾气顺着缝隙缓缓渗进来,陈伦调了中央一台听着早间新闻。电视旁边的墙上贴了一张世界地图,上面订满了各种颜色的图钉,都是她去过的地方。
陈伦薄薄的镜片上反射着电视荧幕的光,她一时分辨不出,他究竟实在看地图,还是在看她去过的地方。
沈轻清慢慢走近问道:“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话一出口,她忽然一笑,老板怎么会用上班两个字。
陈伦侧头看着她,看见她穿着绿裙子走出来,狭长的眼眸动了动:“今天不用。”
沈轻清家里的电视几乎就是个摆设,就算偶尔回来打开一次也是看看记录频道,很少关心国家大事和新出的政策。
沈轻清拿了一条毛巾,擦拭着有些湿漉漉的长发坐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看新闻。
全国、全球的重大时间都被概述成一句极简的话,哪个国家又发生了抗议游行,哪个国家又被制裁了等等。枯燥的声音让她的困意又渐渐袭了上来,她捂着嘴悄悄打了一个哈欠,清澈的眼睛里溢满了水。
陈伦侧头看着她,唇角微微扬起,重新换了个频道,放着家长里短的肥皂剧,但好歹比新闻有意思多了。
“你手上的伤怎么弄的?”陈伦的目光忽然落在她手臂上新缝的伤口上,伤口大约一根手指长,刚刚拆线不久,丑的像条蜈蚣趴在手臂上。
“之前和他们一起去南美洲洞穴探险,被掉下来的石块砸伤的。”沈轻清毫不在意的说。
陈伦拧着眉,眼底阴暗深沉。
他知道洞穴探险有多危险,在狭窄黑暗的空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浑浊封闭几乎窒息,随便掉落的岩石都能随时要了探洞者的命,已经不知道多少人绝望的死在洞穴下压抑封闭的空间里,但从沈轻清口中叙述出来的好像是一件极为简单轻松的事情。
沈轻清并没有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继续开心的说:“虽然这次受了伤,但是我发现了一个从未有人发现的地下溶洞,长度至少有10公里,离市区也很近,竟然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让我捡了漏......你怎么了?”
后知后觉的沈轻清这才发现,陈伦的表情有些阴沉。
“没什么。”陈伦盯着她手臂上有些狰狞的瘢痕,眸光暗了暗:“你一个人发现的?”
沈轻清想了想:“我和常凯第一个进去的,转了一圈确定没危险后就带着周宁远和周海一块儿进去了,当地报纸还报道了这件事。”
“恭喜。”陈伦声线舒缓,淡眸看着她。
“恭喜我?”沈轻清愣了一下:“为什么恭喜我?”
“你有了洞穴经营权。”
沈轻清手中动作一顿:“洞穴经营权,那个国家不是已经取消了这项政策了吗?”
“前段时间恢复的,你居然不知道?”陈伦淡声问。
沈轻清摇摇头:“我一直不关注国外的这些政策,平时跟人接触时也不会刻意问起这些,所以没有人告诉我。”
陈伦蹙了蹙眉:“别人没说,周宁远他们也没告诉你?”
沈轻清继续摇头,忽然她问道:“这项政策是多久颁布的?”
“三个月前。”
一瞬间,沈轻清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死很蹊跷。
别人被谋杀要么情杀、要么仇杀,她一直觉得自己跟周宁远他们三个两样都不沾。她既跟周宁远没有感情纠葛,身上又没什么钱,所以直到死后她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周宁远他们一起联合起来对她下手。
上辈子,自己虽然是为了救故意遇到危险的蒋灿灿摔下悬崖,但登山经常发生险情意外,摔死一个人冻死一个人再平常不过,就算留下痕迹,但被大雪一埋,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周宁远和蒋灿灿他们完全可以把她的死当做意外来处理,责任也担不到他们身上。
而且上辈子听陈伦和孟尧说,周宁远和蒋灿灿在她掉下悬崖后直接出国,这就更奇怪了。
她的死在别人眼里算是意外,又不是刻意谋杀,为什么要躲到国外去?
如今一切都说的通了。
因为钱。这次发现的洞穴有很大的开发价值,天然溶洞,交通又极为便利,原本取消了发现者经营权的国家又重新恢复了这项政策,如果能打造成一个景区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上个世纪就有一位M国考古学家在南美洲发现了一条长达4000公里的地下隧道而被当地总统授予了洞穴所有权。
三个月前,她和常凯是第一个发现的洞穴,随后再带着周家父子进去,蒋灿灿因为害怕洞穴幽闭的环境没敢进去,就守在外面。
所以当地报纸报道第一批进入洞穴的就是他们四人,如果按照政策的规定,那么经营权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四个的,唾手可得的财富蛋糕,当然是分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这几个人就动了歪心思。
先是常凯在熟悉的洞穴里被淹死,然后是她遭遇山难,周家父子就可以坐享其成。
终于弄清自己死因的沈轻清气得紧握住拳头。
她的脸上藏不住事,就像一面镜子让陈伦一览无余,经过刚才简短的几句对话,陈伦就已经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大概。
“人心隔肚皮,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不要太伤心。”他嗓音低哑的安慰。
沈轻清低笑着摇头,她经历了怎样的过去,他又怎么会知道。
“你要是觉得难过,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陈伦开口道。
沈轻清笑着看他:“去哪儿?”
陈伦起身理了理西装领口,向她伸出一只手,手腕上的旧银饰手里散发着古朴的光泽:“跟我来。”
沈轻清跟着陈伦上了车,看着车穿过喧闹的市区驶入郊野,人烟越来越淡,直到驶入一片森林的别墅里,别墅旁边有一池湖水,下过雨后水波练练,别墅后的青山也别昨夜的大雨洗涤青翠。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无比清新。
“这里是我在郊区的私人房产,除了我们两人不会有别的人来打扰。”陈伦脱下外套,看着她舒缓些的神色笑了笑,从别墅里拿了两根鱼竿出来。
挂上鱼饵抛竿如水,一气呵成,两个影子并排坐在湖边小桥上静静等等,等了半个小时,鱼还是没有上钩。
沈轻清抿了抿唇,问道:“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回来这里钓鱼吗?”
陈伦盯着鱼竿点头,粼粼波光映在他的镜片上,他反问:“你呢?”
沈轻清以手支着下巴:“比起这种需要耐心的娱乐,我更喜欢简单粗暴的抓鱼。”
陈伦低沉的笑了一声。
沈轻清继续说道:“我在野外的时候要么就做一个叉子叉鱼,要么就直接徒手抓,这样等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陈伦将鱼竿放在固定的支点上:“哪你想玩什么?”
沈轻清眼睛亮了亮:“我们打水漂吧?”
陈伦一向平静漠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打出完美的水漂就要找到品相最好的石头。沈轻清拉着陈伦在湖边的草堆里寻找,湿淋淋的青草地蔓延至他们的脚踝,颗颗琉璃珠般的水滴从青草叶上滚落,打湿了陈伦的西装裤腿。
“你知道世界打水漂记录最高是多少个吗?”沈轻清一边弯着腰找石头一边问。
“不知道。”
“88个。”沈轻清用两只手比出8的手势。
陈伦随便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那你能打多少个?”
沈轻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7个。”
“......”陈伦没说话,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别笑我,说不定你还不如我呢,你打过水漂吗?”
陈伦扶了扶镜框:“听过。”
那就是没打过,沈轻清心中低笑。不过想想也是,陈伦好像是富三代来着,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家里人不让他玩这些也正常。
“那我教你。”沈轻清淌过青草堆来到他身边,把他手里圆滚滚的石头拿出来扔掉:“这样的石头不行,你得找扁平的,像我这样的。”
沈轻清先自己打了一个水漂给他做示范,石头在水面上跳了十下,最后沉入水底。
破纪录了!沈轻清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她把另一块石头放进他的手里,像个老师一样拍了拍陈伦的肩膀,眼梢微微上扬有些得意:“看到了吗,就像我刚才那样,用拇指和中指捏住,用食指抵住后面,稍稍半蹲,然后掷出去。”
陈伦接过石头,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掷出去——咚!直接入水!
沈轻清憋着笑:“没事,你才刚学嘛,玩不好没关系,我也是学了很久才能跳十下的,再来一次。”
陈伦淡淡瞥着她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不知为何他自己忽地也勾起了唇角噙着一丝笑:“再来。”
“陈伦、”沈轻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慢慢向着他靠近,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向他涌来,那双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里只有他一人的倒影。
“沈、沈轻清、”看着她越来越近,陈伦被衬衣拘束的一丝不苟的喉结微微滚动。
突然,沈轻清一只手猛地拉住他的手臂,雪白的藕臂像一条刚刚洗濯过的白练迅速的从草地里掠过,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沈轻清的手里就多了一条通体碧绿地青蛇。
“刚刚它就蛰伏在你脚边,我怕吓着你就没跟你说,你没事吧?”她问道。
陈伦看着沈轻清的手捏着蛇头,通体青绿的蛇身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像一株菟丝花缠绕在一块冷玉上。陈伦虽然常年生活在城市里,但基本的尝试还是有的,他一看青蛇扁平的蛇头就知道这条蛇是无毒的,原本就不怕蛇的他反应更加淡淡:“没事,我不怕蛇。”
“是吗?我看你刚才那么紧张的样子,还以为你怕蛇呢。”沈轻清笑着说。
想起刚才,陈伦不自觉的扯了扯领带。
沈轻清甩着蛇在空中转了几圈,直到差不多把蛇转晕了,像打水漂一样把蛇猛地扔出去。
“继续。”陈伦说道,突如其来的蛇并没有打扰他的兴致,他甚至解开了衬衣衣袖的袖扣把袖扣挽到手肘处。
“帮我拿着。”陈伦将黑曜石袖扣放在沈轻清手里,沉甸甸冰凉凉的袖扣躺在她手里,她看着袖扣结实的设计,忽然想起小时候她看得那些小说里女主角一个不小心就能扯掉男主的袖扣有点不太合理。
她将袖口捏在手心里,为了避免一会儿陈伦输的不是那么难看,已经开始给他贴心的找好借口:“打水漂需要优秀的上肢力量,你又是初学者,就算不好也——”
话音戛然而止,陈伦掷出石头,她的视线也随着石头一走。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二十五下、
陈伦回过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沈轻清吃瘪。
陈伦依然不依不饶,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对了,你刚才破纪录是多少下?我忘记了。”
沈轻清装作听不见的转头,突然看见小桥那边的鱼竿有了动静,立马跑过去:“有鱼上钩了!”
当晚,他们提了两条野生鲤鱼回去。
沈轻清家里没有养鱼的地方,陈伦就把这两条小鲤鱼带回了自家养锦鲤的水池里,一群肥肥滚滚红尾鲤鱼间,两只黑黢黢又瘦又小的野生鲤鱼显得可怜巴巴。
陈伦站在水池边,撒了一把鱼食,看着水池里你争我抢的野生鲤鱼,慢条斯理的笑了笑。
沈轻清回家后没有直接歇下,而是转头去了另一个地方。
她叩响了周宁远家的门,走了进去。
屋里上散落着无数页纸,蒋灿灿委屈的哭着,杏核眼红肿的更像一个核桃,周宁远和周海做在她两旁,对面是盛怒中的常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