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珊兰是流着泪从角门离开郑家的事很快就传到春晖阁,芮妈妈得知后,前后关联就猜出此事必与采薇有关,毕竟从孟夫人口中得知胡家选上皇商的可能性极大,老爷也显露了与胡家交好的心思,胡珊兰在郑家就尤为重要。
更何况,孟夫人留着胡珊兰还有大用处呢。
芮妈妈忙悄悄禀报孟夫人,孟夫人直想把采薇拘来打死了事。
胡珊兰离开郑家后,叫了马车就往胡家住下的客栈去了。只是白日胡泰父子都不在,她也没去胡家在客栈租住的院子,毕竟这事若叫胡泰知道了,也并不敢与郑家说什么,只会逼着她忍气吞声的回去。
到客栈要了间客房,已是晌午,胡珊兰流了一路的泪,没哭出声,只是眼泪不断,叫人看着辛酸至极。冬儿也心里难受,叫小二送些饭菜,劝胡珊兰多少吃些。
但胡珊兰哪里吃的下?
这一路上她想了许多,包括她根本不能离开郑家的事。
胡家还没选上皇商,郑尚书也喜欢胡家的孝敬,但这笔交易却要建立在她的身上,才算牢靠。换句话说,她算是个质子,她在郑家,郑尚书才敢收胡家的银子。
冬儿看她这幅样子,一言难尽,好半晌忍不住道:
“姑娘,咱们真要走,总得把家当带上,不能便宜那一院子乌龟忘八蛋呀。”
胡珊兰怔了一下,忍不住嗤的笑了声。
是乌龟忘八蛋,郑蔚就算十足的乌龟忘八蛋!
她气郑蔚气的要死,但这黑锅她却不肯背。若真离开郑家了也罢,毕竟现在也走不脱。
“你等会儿悄悄回郑家,寻崔婆子打听,采薇今日在春晖阁为什么挨的打。再有她那日去春晖阁的事,满院子总不能一个都没瞧见。”
冬儿应声,又呷声叹气:
“就算问明白了,六爷要不信,不也没法子?”
“他爱信不信,但我不背这黑锅。大不了回去求大人和太太,哪怕做个奴婢,我也不去他院子了。”
将要黄昏的时候,郑蔚沉着脸进了客栈。
自然是被逼来的。
房门打开,郑蔚就看见了双眼红肿的胡珊兰。胡珊兰只看他一眼,就回到窗边坐下,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
今天这事已扰了郑蔚大半日没能好好看书,他只冷淡道:
“随我回去吧。”
“六爷先回去吧,我自己会回去。也会求太太另寻个地方安置我,不会再扰爷的清净。”
与郑蔚同来的是芮妈妈安排的小厮,晌午跟了胡珊兰一路,知道她住在哪里。将郑蔚引过去后,郑蔚在门外站许久,才总算抬手叩门。片刻后,屋门打开,郑蔚就瞧见了双眼红肿的胡珊兰。
胡珊兰并没多少意外,但她的眼神却已冷下去了。冷的让郑蔚觉着陌生,仿佛不再是从前那个柔软的姑娘。她丢了门坐回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热闹,并不理会郑蔚。
郑蔚也冷淡道:
“随我回去吧。”
“不敢劳烦六爷,我会自个儿回去,也会求太太另寻个地方安置我,不会再扰了爷的清净。”
胡珊兰很从容,语调柔软,甚至让郑蔚听不出赌气的意味。郑蔚蹙眉,孟夫人训斥他,让他把人接回去,他独自回去只怕这事不能善了。所以他就站着,既不走,也不说话。
胡珊兰知道他在,也只当他不在。
掌灯时分,冬儿回来了。
冷不防看见郑蔚在屋里,冬儿愤恨的表情来不及收起,险些脱口的话倒是急急咽下去了,神情瞧起来古怪生硬,与胡珊兰悄悄说了半晌话,满脸气愤。
郑蔚看冬儿这样,莫名就觉着是再说采薇的事。
他垂眼掩下情绪,当时的笃定发展到现在,他也有了些动摇。但从小到大多年的情分,采薇向来稳妥从不生事,更没欺骗过他,他不信采薇会撒谎。
不同于冬儿,胡珊兰始终神情淡漠,等她说完只交代:
“去把客房退了吧,雇个马车。仔细避着家里人。”
郑蔚觉着胡珊兰这个交代是为他着想,若胡家知晓他撵走胡珊兰的事,总会不好。
冬儿走后,郑蔚等胡珊兰委屈的与他诉说,他甚至相好了驳斥的话,逼她自己查证,将证据送到眼前,来证实采薇到底有没说谎。但胡珊兰没出声,屋里再度陷入沉寂,一直等到急促脚步声传来,阿瓜来了。
阿瓜是有些慌乱的,把郑蔚叫了出来:
“爷,采薇那日确实进了春晖阁,有人瞧见了。”
郑蔚脸沉下去。
“昨儿您去春晖阁请安时,采薇去找了絮春。今儿她在春晖阁受罚时,院儿里的洒扫婆子听见太太怒骂,说她多嘴坏事……”
絮春是郑昶的通房,结合前后,哪怕不能确定郑昶昨夜的出现与采薇有关,但至少采薇确实撒谎了。她去过春晖阁,并且她受罚是因自己犯错,而非胡珊兰告状。
他回头去看胡珊兰,坐在窗口纤瘦娇弱的身子,单薄的叫人怜惜。
她辩解过,他不信,甚至把她撵走了。
郑蔚垂下眼,叫人看不清心思,摆手叫阿瓜先走,朝窗口过去。但他站到胡珊兰身旁后,却不知如何启齿。毕竟话是他说的,人是他撵的。
“珊兰?”
郑蔚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门外忽然有人进来,胡珊兰回头:
“大哥。”
“还真是你,我才在楼下看见冬儿,你怎在这儿?”
他忌惮的看一眼郑蔚,郑蔚已然见礼:
“六郎见过大公子。”
胡青羽怔了一下笑开了:
“原来是六爷!”
他回礼:
“只是这会儿你们在这儿?”
郑蔚去看胡珊兰,胡珊兰道:
“我原想来看看爹和大哥,谁知你们不在,我就想着等等,六爷是来接我的。”
郑蔚松了口气。
但胡青羽是比胡珊兰眼还明心还透的人,看郑蔚与胡珊兰模样显然是闹了嫌隙,不过胡珊兰这么说,他便笑:
“该叫冬儿先来看看,也不必白跑一趟了。爹还没回来,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吃饭吧。”
他将郑蔚让到胡家租的客栈院子,在客栈最后头,清净极了,地方也宽阔,还有几个仆从,很快张罗了一桌席面,还摆了小案,四菜一汤叫冬儿与阿瓜吃。
阿瓜哪吃过这么好的饭菜,筷子都在颤抖,惹得冬儿不住偷笑。
胡青羽擅应酬,推杯换盏几度劝酒,郑蔚酒量浅,吃了两盏就耳根泛红,胡青羽再劝时,胡珊兰低声道:
“大哥,六爷还得读书呢。”
胡青羽懊恼的摆手,险些把这事忘了,忙叫人把酒撤了,又上了几道好菜,陪着吃过饭,胡家仆从搬来一口箱子。胡青羽笑道:
“六爷,这是咱们自家铺子的锦缎,拿回去做几身秋装也是好的。我这妹子,人虽蠢钝,心却赤诚,往后就托赖六爷多照料了。”
郑蔚本要推辞,胡青羽却说了请他照料胡珊兰的话,倒推辞不得了。等出了客栈,郑蔚问胡珊兰:
“天气不错,咱们走走吧?”
看来这是要寻个契机和解,到底不能与郑家闹僵,她就也不能与郑蔚闹僵,便点了点头。冬儿和阿瓜上了马车,与那厢锦缎一同先回郑家去了。
这时候的朱雀大街热闹的很,二人一路无话,与这繁华格格不入。走到一个卖团扇的摊子,胡珊兰就看见一把挂着的扇子上画了一支墨梅,不禁多看两眼。
“喜欢?”
胡珊兰别开眼,但郑蔚还是花了买了那把团扇,送到胡珊兰跟前:
“赔罪。”
胡珊兰看着那把团扇,却没接。郑蔚始终是递扇子的姿势:
“是我不好,我不该不问缘由就责难你,更不该说那样叫你伤心的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胡珊兰想,往后再有这种事,只怕郑蔚还会如此。而眼下会这样,无非也是因为得知真相。
郑蔚看胡珊兰这样,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他忽然攥住胡珊兰手腕,将她带出朱雀大街,上了清风桥。
桥上初秋微风徐徐,吹得人舒服极了,郑蔚松开手,胡珊兰才要缩回手,就觉着小指被人勾住了。
胡珊兰眉头一挑。
怎么?要用美人计了?低头果然看见勾在自己小指上的,是郑蔚的手指。
“是我的错,我任你处罚。”
他通红着脸,不知是因吃了酒,还是羞涩。胡珊兰抽小指,他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我,我会试着信任你。”
胡珊兰想起阿言和采莲,作为从小服侍在他身边的人,他从前必定是信任的,但一个把他推下河,一个给他带来刺骨的疼痛。
他不肯轻易信任这并不是错,可这并不是他可以给别人造成伤害的理由。尤其他们……原本该是亲密的关系。可胡珊兰终究还是心软了。她低头看他握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六爷,您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介入您原本平静的日子。”
她心平气和,只是语调里终究还是掩不住淡淡的委屈。
郑蔚手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掌:
“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但有些事经年而过,是刻在骨子里的,给我些时间好么?”
“爷不必如此,高低贵贱,您不必在意我的心思。”
“我,我想在意。”
胡珊兰笑了一下,撵她走的时候怎么就没在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狗蔚:极限拉扯玩儿的炉火纯青(o?v?)ノ
茉: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