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南绿树春饶絮”,萧暮行心下不停念叨:“姐姐的名字可真好听,就是跟咱们不一样。”
“可不,姐姐家的嬷嬷做得菜可真好吃。”崔灵均一脸回味无穷,摸了摸撑大的肚皮道。
“我长这么大也都没吃过这般好吃的菜呢。”意哥儿摸着脖子上的金项圈儿道。
萧暮行戳着意哥儿的脑袋哼道:“你才多大的小娃娃,就敢称这么大了?”
萧暮行眼见自家小侄儿脖子上挂着的金项圈儿,眼实在疼得厉害。终日打雁,今日却是叫这小子给啄了眼。
途径前院儿时,正遇高鹏,一阵寒暄后,那高鹏一手挂在萧暮行的肩上,再次相约道:“行哥儿,切莫忘了明日咱们的约。”边说还边道:“走走走……天黑,哥送送你们。”
“放心吧哥,再不会忘。咱俩甚么关系。”
两家儿相隔不过一里,快到萧家时,便听见“哗哗”一阵水声儿,吓得高鹏大喝一声:“是谁?鬼鬼祟祟,赶紧给爷爷出来……”
只听得“哐当”一声儿,紧接着便又是一声“哎哟”地落水声,萧暮行赶紧扯着高鹏道:“哥,可千万别叫了,定是我爹。”
高鹏眼看萧暮行和崔灵均二人站在那河中段儿的青石板上,合力拉起了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男子,他哪里还能想到,这大半夜的乡下人家儿,居然还有人在水边儿。他一个保护主子的侍卫,率先想起来的便是宵小歹人,哪里能想到竟然还有趁着天黑,大半夜背着人来洗衣裳的萧父。
“爹,我早同你说过,你这大半夜的出来洗衣裳,总有一日会掉进这河里。”
“就是,叔,我爹也时常说,你这同那掩耳盗铃的贼子有个甚的区别,咱村儿还有哪个不晓得你替玉姨洗衣裳呢。”崔灵均当即补了一刀。
“嘿,你们这俩小子,年青青的懂个甚,但凡没能叫人当场给抓住,那就算不得真。”
高鹏亦是震惊道:“叔,你家衣裳都是你洗,那你这娶媳妇儿是来干啥的?”
萧楚山站在河边儿一边拧着湿透了的裤腿儿一边道:“叔我这打眼一瞧,便瞧出来你定然是个既没成亲也没定亲的光棍儿。”
“叔,你咋看出来的?”
萧楚山颇是神秘道:“这能娶上媳妇儿那可是有窍门儿的。”于是,萧暮行三人坐成一排,便听着他爹卷起裤腿儿,捶着衣裳,跟他认识不过才半盏茶功夫的高鹏传授起了媳妇儿经。
“小伙子,不是叔跟你吹,叔我成亲十几年都没同行哥儿他娘拌过一句嘴儿。行哥儿他娘,年青时便是咱们若水镇镇上的一朵娇花儿,她呀,偏偏看上了我一个乡下来的无事不成的穷小子,还带着百亩嫁妆嫁给我。小伙子,听说你是东都城里来的,你不懂在咱们乡下,这百亩嫁妆那可是了不得的,一亩中等地便要五两银,他娘便是背着五百两银子的嫁妆嫁过来,就这还不算上其他的嫁妆,你说我能不厚待行哥儿他娘吗?我能叫他娘受委屈吗?”
“那是不能。”
“还是小伙子你懂我,那背后说酸话儿的人自然是数不胜数,只他们那想头,无非是想看我越过越差劲儿,恨不能我日日都同行哥儿吵上几句才能趁他们心呢。毕竟谁不酸我萧楚山凭白得了个俊俏媳妇儿和百亩良田。可我偏不,我就得对我媳妇儿好,比着我娘老子还好,我得气死那些背后酸我话儿的人。”
萧楚山乐呵呵道:“别瞧我夜里偷跑出来洗衣裳,只旁人却是瞅不见我媳妇的好,嗐……待你将来成了亲,自然就知晓了。”
高鹏大受震惊,原来娶媳妇儿竟然还有这般多的门道,他可真是受教了。
萧暮行坐在河岸边儿,咬着自岸边上摘来的柳条儿,暗道,他年纪小时,可没少大半夜的爬起来给他爹放风,有时上半夜,有时下半夜,那是夜夜都得跟村里头的汉子们躲猫猫儿呢。这也就是当年村子里的汉子们年纪大了,实在玩不过他爹,毕竟他爹青天白日可以躲在家睡大觉,旁人哪有这条件。
……
路过崔灵均家门口之时,萧暮行在门口喊了声“崔叔,崔婶儿,我将灵均给送回来了。”
意哥儿也跟着拉着小奶音儿道:“崔爷爷,崔奶奶,我将灵均小叔给送回来啦!”
刚进得院子,萧暮行他娘林颜玉赶紧小跑过来接过萧楚山手中满满一大盆的衣裳,趁夜在院子墙角挂了起来。至于屋子里的其他人,对于这分工合作了十几年的夫妻二人,早已是见怪不怪。那萧老太更是眼睛眨都不曾眨一下,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对于这么一个不着调儿的儿子,至今靠着媳妇儿的嫁妆田还没有饿死,她已然没有任何要求了。
“意哥儿,你这脖子上是戴了个啥?”
之前在院儿里实在是太黑,众人未曾瞧见,如今进了屋子,众人自然一眼便瞧见了。
“娘,祖母,这……这……这么大的金项圈儿呢。”古氏结结巴巴道。
萧老太连忙抱过重孙,众人更是纷纷将意哥儿围了起来,一个个伸出手捏着意哥儿脖子上的金项圈儿。
意哥儿得意道:“曾祖母,祖父祖母,爹,娘,这是贵人姐姐送我戴的,可俊着呢。”
萧伯娘道:“我的天爷,行哥儿,这……这……贵人竟是出手这般大方,出手竟然就是个大金项圈儿呢。”
萧暮行哼哼道:“那可不,姐姐她人好着哪,喏,这是我将咱们晚间儿的剩菜打包回来了,可得叫你们长长见识,姐姐家的嬷嬷做得菜那叫一个好吃。”
“好吃,可香呢。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萧老太颇是精明地瞪了萧暮行一眼道:“无功不受禄,这贵人如何平白无故地便送你侄儿一个这般大的金项圈儿,这拿人手短,焉知明日不是要你去为那些贵人去卖命去。”
随即便咬着牙道:“明日便将这金项圈儿送回去,咱们堂堂正正做人,再不能平白无故受了人家儿的礼。还有你,行哥儿,既然这贵人能送你侄儿金项圈儿,又送了你甚么?赶紧地给老婆子我拿出来。”
萧暮行一阵气短,他就知道,他们家最精明的便是他祖母,任谁都不能瞒过他去。
只得道:“看祖母说的,今儿我替贵人姐姐跑了一日的路,又给姐姐置下了宅子……”
萧老太拧着萧暮行的耳朵道:“你个臭小子,我只问你拿了甚么,你歪缠那般多废话作甚?”
萧楚山赶忙过来拉扯,“娘,说话就说话儿,作甚动手动脚,您儿子我可就只有这一个独苗苗。”
林氏亦是拦在前道:“就是啊娘,咱家可不兴对孩子动手动脚。”
从萧老太手中逃脱出来的萧暮行躲在萧楚山背后道:“祖母,你好狠的心,贵人姐姐不过是给了我五两银子赏钱罢了,如今那银子我已是给了我娘啦。”随后便眼巴巴看着意哥儿脖子上的金项圈儿道:“那金项圈儿是贵人姐姐特特赏给意哥儿的,还道,这是她小时候带过的,说是可祛病除灾。”
想想都觉得自己十分委屈,姐姐怎地也不说将那金项圈儿给他祛病挡灾呢。
“祖母……要不……这金项圈儿就别给贵人送去了。”萧寒路犹犹豫豫,他打小便是祖母带大的,为人不同二房一家子,极为方正,只他与兰娘先前失过一个孩儿,如今见得贵人出手大方,尤其是这金项圈儿意义更是尤为不同,可将他孩儿套得牢牢的在这世上,这叫他如何舍得。
古氏抱着孩子,亦是一脸不舍,最后还是萧伯娘咬着牙道:“娘,这贵人出手这般阔绰,想来这金贵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寻常物件儿。娘,反正那贵人许是在咱们河桥村儿待上许久,不若咱们日后多送些东西,虽说不是甚么贵重物件儿,好歹也是咱们的心意不是。”
萧老太自是知晓大房一家子的想头,看着孙媳手里的重孙意哥儿,白白嫩嫩的小脸儿,那脖子下的金项圈儿可将她重孙儿套着呢,尤其是这二房一家子怕是指望不上了,大房惟有这一个独苗苗,萧老太亦是有些不舍。
萧暮行颇会看颜色道:“祖母,我觉得大伯娘说得有理,这日子还长着呢,贵人姐姐家中虽是富贵,只我瞧着身子骨儿极为消瘦,咱们不若多送些咱们乡下的土味儿多给贵人姐姐送去。”
萧老太想了想,终是道:“也罢,只你们再不许问贵人家儿讨要东西。”
……
躺在床上的萧暮行一想到他爹那幸灾乐祸的话儿,“嘿,我瞧着你大伯家的意哥儿比你强哟。”
萧暮行就是一阵心梗。
可是摸着枕头下那藏着的三十两银子,口中反复念着贵人姐姐的名字,又觉得姐姐的名字当真好听,同他们乡下人家儿的名字就是不一样。又想着姐姐待他又如何不同,瞧见他不高兴,那帘子说撤便撤了下来,萧暮行又觉得心里暖哄哄的。想着想着又想到那金项圈儿,又有些难过,如此反复。
萧暮行最后只得捏着拳头心道,明日可再不能叫旁人占了姐姐的便宜。
新月如钩,河桥村村尾的新宅里,柳春絮却是睡得极为香甜,大约她许久未曾睡过一场好觉,又或许这段日子太过疲劳。只她含笑的梦中却是反反复复出现了一双爱笑的眼睛,口中一直不停地唤她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萧楚山,老凤凰男,男德班创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