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行口中的这场绵绵春雨终于姗姗来迟。
“行哥儿,你老实跟我说,那贵人小姐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累得咱们摸黑还得跑来这山上陪你挖这劳什子的野果子树。”穿着蓑衣的孙舟横瘫坐在地上,靠着一棵一人半高的桃树,甩了甩脚上的泥浆,又擦了擦满脸的雨水。
萧暮行翘起唇角,摘了一片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含羞桃花,放进口中嚼了嚼,也顾不得地上的雨水,找了块儿石头坐了上去。随即便从衣襟里掏出一根通体发绿的碧玉簪往孙舟横面前晃了一眼,道:“瞧见没,这颜色绿的,水嫩嫩的,可是姐姐花了二百两银子买来送给我的。”说完赶紧将那青玉簪又塞回了衣襟。
孙舟横倒吸一口凉气,“天老爷,二百两银子?这东都城里来的小姐竟是这般阔绰,这可都快赶上我叔祖父家的大宅子了。”孙舟横不无羡慕道:“行哥儿,你这都快赶上将那大宅子戴在头顶上了,可得好生收好了,这若是碎了,那也不必活了。”
萧暮行小心地拍了拍胸口,“可不就是说,阿横哥,早间儿我还打算戴头上给你瞧瞧来着,谁料得这天儿竟是下了雨,又遇上咱们上山。待改日再戴给阿横哥你瞧瞧。”
“那咱们可得说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将这般贵重的‘大宅子’戴在头顶上呢。”孙舟横哈哈笑道,虽眼含羡慕,却并无一丝忌恨。
少年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在雨雾迷蒙中的山林中传来,“阿横哥,你说姐姐待我这般好,我可不就得投桃报李,我虽是没有姐姐那般有银钱,可不就得多出出力气才好。”
跟在后边儿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崔灵均,一脸无奈,这话儿昨日他可是听了整整一个晚上,耳朵都起了茧子,更是佩服他阿暮哥,怎地就能将芸湘姐姐后面儿的那句二十两银子给忘了呢。
“话说灵均,那贵人小姐送了你甚么呢?”
崔灵均当即两眼发光道:“阿横哥,姐姐给我买了悠然居的糕点呢,他们家的糕点那可是要整整二两银子一盒儿呢。”
孙舟横听地一噎,看着灵均越发觉得这怕不是个小傻子,这二两跟二百两那能放在一起比吗。哎哟,这孩子莫不是将自己给吃傻了不成。
孙舟横连忙将头给转了回去,他怕自己忍不住要将这傻孩子头狠狠敲上一顿不可。
“阿衡哥,阿衡哥,就你背后这颗吧,我瞧着那话本子说,这姑娘家就爱个桃儿粉儿的,我瞧着这树就不错。”
孙舟横瘪瘪嘴,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有人送礼送树的,还是这么大一棵。”孙舟横恨铁不成钢道:“行哥儿,白瞎你看了这么多的话本,这送姑娘甚么不能送,研制口脂,再不济你可以直接掐几枝新鲜的花儿回去,多好看,还轻省。你这送棵树算甚么回事儿?”
“阿横哥,你懂甚么。这东西谁都能送,说不准儿你说的那些,姐姐房里都摆放了一堆儿。那般多的胭脂口脂,怕是连她自个儿都分不出来是谁送的。我才不会做这傻事儿,我就要送别人没送过的。”
萧暮行从背后的小竹篓里拿出一个小铲子,边刨土边乐道:“我还要让姐姐亲自将这树就种在她的院子里。待她每日在窗边儿一抬头,便能想起我。”
想到此处,他更是眉开眼笑。
孙舟横听得一愣,果然这要论哄人开心,可不就是他萧家阿行最擅长的。白瞎了他的操心。
二人哼哼嗤嗤,拿了小铲子在地上使劲儿地刨,好在这桃树也并不多大,挖起来也并不多费力。
至于崔灵均,只要帮着扶稳那颗桃树,保证不要倒下便可。
三人合力,终是将一人半高,开着朵朵桃花儿的桃树给铲了出来。三人前后扛着这颗桃树,在山林里掀起无数泥浆。
走在最后摔了个狗啃泥的孙舟横竖着眉,来回抹着脸上的雨水道:“行哥儿,若不是你肯出这三两银子,我再是不肯同你来干这活计的。”
“阿衡哥,若不是下雨,我和灵均二人也够使了,我再不会凭白无故地花这三两银子。哼,再说了,咱们河桥村儿有的是人愿意干这活儿呢,我还愁找不着人?若不是我跟你关系好,且还轮不到阿衡哥你呢。”
好吧,这话说得也是有理,毕竟是三两银子呢,他们家辛辛苦苦,抠了吧唧,一年也挣不上十两银子呢。
当一行人快到山下时,悠悠地春风轻轻吹过,便见山下千朵万朵梨花开,混在雨里,落在泥里,那叫一个美哟。
萧暮行当场拍板,“阿横哥,阿横哥,我想了想,这一颗桃树到底太过孤单了些,这送东西可不就得成双成对,我觉得这梨树就挺好,又在山脚,还不咋费力。”
孙舟横横了萧暮行一眼,哼道:“行哥儿,咱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来时咱们可是清清楚楚说了。一颗,桃树。如今你要加树,我可是要加价儿的。”孙舟横颇是精明道。
萧暮行不可置信道:“阿横哥,不过就是顺把手的事儿,如何就要加钱了。”
“行哥儿,咱们交情归交情,交易归交易,我这一棵树三两银子,两棵树就得六两。我就问你,若是叫你一份钱干两份活儿,你乐意吗?反正我可是不乐意的。”
眼看孙舟横无动于衷,萧暮行也没了招儿,谁让这阿横哥被他坑了这么些年,那教训都已是长得比那泥里的梨树还要高,遂当即也省了省口水,道:“阿衡哥,话是这般说也没错,可是那桃树,可是咱们从山中搬下来的,如今这颗梨树可是在山脚。再来,我这三两银子可是付的来回河桥村儿一趟。如今还是一趟,让我付同样的银钱,那我岂不是又吃了亏去。如今不过顺手的事儿,阿横哥,你可不能再让我花同样的银钱。”
说来说去,就是嫌三两银子贵了。
“那你说,出多少?”
萧暮行伸出一根手指,孙舟横当即横眉冷对,不肯答应。
好说歹说,最终二两银子敲定。
萧暮行想着,反正上回说的对半分的另外一半儿五两银子也没有给他,幸亏当初留了个心眼儿,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他也算不得吃亏。
孙舟横亦是想着,多费些功夫讨价还价儿总是没错的,尤其是跟行哥儿这种心眼子一窝蜂的,就得多花些时间多跟他缠磨缠磨。这不,二两银子就到手了,家里息哥儿下半年的束脩费也不必抠抠搜搜了。
如此,倒也是皆大欢喜。
好在已是到了山下,三人将两棵树小心翼翼地绑在两轮车上,萧暮行边绑边碎碎叨叨,“阿横哥,可得小心着些,千万可别将我的花儿落了,到时叫姐姐赏个光秃秃的树丫子,我可是再没脸了。”
三人叽叽咕咕,一阵风卷起,马蹄溅起无数泥浆,三人瞬间便灰头土脸。
三人一口闷气卡在胸口,到底是没敢骂出声儿,乡下人家儿的孩子,生来就会眼色。
只那打马行过去的十几人,也不知为何又驱马掉头回来了。
“小哥,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萧暮行心里忽地叮咚一声儿,嘿,他的生意上门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