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路上有许多座形态各异的人鱼雕像。琥珀用眼睛一一细数过去。
姑且将这些人身鱼尾的生物称为人鱼——每一个人鱼雕像都神态各异栩栩如生,雕像的材质大概是上好的白玉,在皎洁月光下闪着淡淡细碎的光芒。
雕刻手艺巧夺天工,人鱼海藻一般的长发柔顺的垂着,每一根发丝都精致生动。
只是他们大多尾巴破损,指甲尖利,双眼含怒,脸上布满不祥的裂纹,对视时就像被远古的凶悍猎食者盯上了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比起传说中美貌柔弱的人鱼,更像是横死的含怨海妖。
怨毒,悔恨,心死,痛苦,滔天狂怒。琥珀很怀疑,真的有什么匠人能够如此程度地刻画死亡前那千钧一发之际爆发的全部情感么?
仔细看去,这些人鱼的鱼尾上腰上脖颈上和手腕上都有细细的黑色链条,身体边缘扒着小小的红色火苗。
琥珀想,她猜测没有错,这不是供奉不是信仰,而是镇压。
瀚海国啊。古怪得很。
看着那两排停留在濒死一刻的雕像,琥珀莫名觉得有些感同身受的悲凉。
她揪了一下两面宿傩脖子上的肉,声音闷闷地:“不看了,飞回去。”
天女殿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害怕撞破什么难以收场的画面,连一个侍女都没有。
虽然两人都不知道琥珀的寝殿在哪,但还是没走一点冤枉路。
毕竟那个夜里散发浅淡白光的玉床实在太显眼了。
嗯,真的很好找呢。
就是看着很凉,琥珀怀疑自己在那上面睡一夜之后会死掉。
“咳,宿傩你的寝殿在哪啊?我们去你那睡好不好?”
“不知道。”神冥游戏的任务他不在意,那些资料自然也不会去了解。
琥珀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噎了一下,想想还是算了,毕竟现在这个国王是有妻子的。
想到那个瘦弱神经质的女人,琥珀眼神深了深。
她在寝殿里转了两圈,发现一块厚实宽大的地毯,还很干净。
把地毯往远离窗户的方向拖了拖,她满意地拍拍手,快快活活地对两面宿傩说:“咱俩睡这块地毯怎么样?”
不等两面宿傩回答,她就把头上手上的金灿首饰往下一撸,干脆利落地踢了鞋子,赤着脚踩上去。
地毯上有细小的毛刺,不怎么扎人,但是碰到也挺痒的,琥珀咯咯地笑着躺下,邀请似的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她似乎完全没考虑不睡在一起这个可能性。
两面宿傩接受了邀请,他枕着自己的胳膊躺下,闭上了眼睛。
琥珀:“咳,我也想要一只胳膊。”
得寸进尺的要求,两面宿傩想。
三只胳膊的形态有些怪,两面宿傩索性四只手都伸出来。他自己枕着两只,琥珀枕一只。
剩下的一只有些茫然似的抓了抓空气,然后老实地搭在一边。
琥珀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捂着嘴笑了两声。
“再出声就杀了你。”两面宿傩警告道。
好像,很难不出声。
琥珀的头一直在疼,只是她能忍,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这导致了她才注意到直播间光屏上一个大大的倒数。
5、4、3……
琥珀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她有些惊恐:“导播导播导播!这倒数是啥?”
【神冥导播竭诚为您服务。
当前角色崩坏度百分之二十。
您即将接受颅内电击惩罚。
2、
1。】
倒数结束,电击如约而至。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从头皮深处涌出暴虐的电流,劈得她整个人羊癫疯一样抽搐起来。
似乎是为了保证琥珀不被电傻,身体自发地开启保护模式,整个身体都在一瞬间麻木了。
然后才是痛苦,灭顶一样的疼痛。
琥珀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眼睛明亮得像镜子。
“神冥游戏,神冥游戏,****。”
大概是因为这是四星半副本,还是通过强制硬币进来的人,所以这一场游戏的规则格外严苛。
琥珀在心里把神冥游戏和两面宿傩骂了个狗血喷头,她在心底发誓她脱离这个副本的第一时间就是送那个长翅膀的鸟人去死。
失去力量之后的孱弱、持续加重的头疼,颅内电击的强烈痛楚。让琥珀整个人难以阻挡地滑向昏睡。
两面宿傩最好用反转术式给她疗伤消除痛苦,不然她回去一定拿他换三千万。在被黑暗彻底吞没意识之前,琥珀想。
养花该是怎么养的?精致华贵的摆件又该怎样侍弄?
时光好似沉寂了一下。
意识迷蒙之中,好似真的有什么能量在治愈她。头部沉重昏沉的感觉被温凉的湖水包容着化解,因受到电击而痉挛的神经末梢安静下来,不再踩了电门一样狂跳。
女人纤细手腕上不协调的狰狞伤口鼓鼓囊囊地翻涌起来,然后重归白皙平滑。
两面宿傩不耐烦不熟练地按平琥珀皱着的眉头,捏了捏她软弹的双颊。
睡个觉牙咬得那么紧是要在梦里杀人么?
琥珀以为自己能够昏睡一整夜,明日醒来便是大漠黄沙里的明媚艳阳天。
但神冥游戏惯来不按规律出牌。
她在月色如水时鬼上身一样陡然清醒过来,脖子还有点疼。
伸手一探,果然。两面宿傩不在,地毯是冰凉的,估摸着人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这个站在纱帘后死死盯着她的黑影,是谁?
来不及多想,黑影已经整个人扑过来。她绕过纱帘的动作很轻盈,扑杀琥珀的姿势更是利落而迅捷,只是脚步有些虚浮,像是疏于训练多年的战士。
琥珀身上的虚弱debuff尽消,又是那个身手狠辣的驭鬼师。她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顺着起身的惯性迎面就是一个窝心脚。她左脚踹在对方的心口,右脚则顺势踩在黑影的下巴处。
黑影大概是没想到她反应迅速出手凌厉,整个人都被踢懵了,来不及拆招就被踹飞出去。她卷着那片颤巍巍的纱帘滚了好几圈。
就着这两个着力点,琥珀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
【老婆好帅我好爱!!!】
“有人看到我男人去哪了么?”琥珀不急着去查看那个原地躺下,撕扯着嗓子快咳出肺来的黑影,而是向她的观众们找人。
【没看见】
【加一】
【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琥珀黑线:“说一遍就行。我又不瞎。”
【举手!我看见了】
【他给你治了伤之后躺了会】
【就翻窗走了】
【大概有两个小时了】
给她治了伤。
琥珀瞥一眼直播间的计时系统,凌晨三点四十八。
她点点头,走向那个狼狈的偷袭者——瀚海国王后。
认出她并不困难,她的音色其实很有特点,浓郁的神经质氛围更为突出。
琥珀蹲下身,想跟她好好聊一聊,主要还是掏一点线索出来。
谁想到她兜头就是一句怨毒刻骨的指责:“你为什么不去死?”
琥珀并不关心这个女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衷,总之都不妨碍她反唇相讥,她眯了眯眼:“您也没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日更三千加,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