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
不仅没有。
他就那样悬浮在琥珀身前,保持着一个不算太远,又不会被她够到的距离。
意思很明显了。琥珀不再指望两面宿傩接住她,而是在空中竭力自救。
她的身手不错,只要有一丁点的着力点就能够卸掉大部分力气,总不至于摔死。
开玩笑,摔死的驭鬼师能被神冥游戏剪出一百零八种鬼畜视频磕碜她。
长春花蓝的瞳仁中倒映出高塔的一块边角,在空中用力实在是很费劲,琥珀绷直脚尖,努力控制着身体朝它飞过去。
目测有五十公分的距离,搭上去就是胜利。
两面宿傩跟在她身后,像个背后灵似的。
琥珀竭力忽略这种强烈的压迫感。
所以说一切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术溹在手的话,不论是飞过去还是落下都会很轻松,或者说她根本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她早从海妖中杀个三进三出,集齐所有线索了。
她在空中水蛇一样扭腰,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近了、更近了!
琥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亮光。
在她前所未有地靠近那块边角之后,它当着她的面炸成了漫天筛粉。
不仅这块边角,下面的每一个边角,全炸了。
日。
两面宿傩你爹炸了。
琥珀在八层高塔的地方向下坠落,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里是老男人似笑非笑的嘴角。
会死么?
海妖的身躯强横坚韧,厚实的尾巴能够承受大部分的向下冲击力。琥珀急切地在心中呼唤这股能量。然而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用,这难不成是个bug么?
两面宿傩还是那样,飞在她上方,像是在等她开口求人。
呵,神冥悍匪永不认输。
摔死她算了。
琥珀闭上眼,术溹术溹术溹——
她已经感受到了和缓下去的风声,下面是冷硬光滑的石板。
砸上去的话,她的脑袋大概会像个烂西瓜一样,啪叽一下整个摔碎,血得流的跟西瓜汁似的吧?
【沃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
【什么狗变态啊啊啊啊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老婆啊别放过他(声嘶力竭——】
【琥珀你保证你之后会杀了他,不然我脱粉了】
【这种杀人狂一样的,怎么会有人喜欢啊】
【别放过他别放过他】
是个好主意,可惜琥珀闭着眼没看见。
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自己的花,人类就是脆弱啊。
死了的话,就吃掉她好了。
琥珀不知道两面宿傩的想法,她只是闭着眼,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两个字——术溹。
术溹。
沉寂的冥河终于回应了她的呼唤。
久违了的蓝紫色光晕一闪,险之又险地在琥珀以头抢地之前接住了她。
冥河的力量被限制了大半,仍然冲破直播间的封锁。
它温柔地托着她,像托举稀世珍宝一样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然而到底晚了点,琥珀手肘磕在地上,疼得钻心。
还好安全了,琥珀还没松口气,就看到两面宿傩紧随着她落下。
他像一只迅猛的大隼,张开双翅,畅快地自由落体。
栽着长春花海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将他的身影印在眼里。
迷恋,琥珀心中冒出这样一个词。汉语的形容词总是精准而缠绵,她近乎痴迷地想。
咔嚓。
以诅咒之身存活于世的虚拟鬼神从不会降下福泽,他是灾厄、苦痛的代行者。
【妈的我女儿是被人下蛊了么?你被人踩断腿了啊啊啊啊你这幅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你们听说过斯德哥尔摩和PUA么】
【什么时候拿回全部力量啊想看琥珀反击】
【你大爷果然是你大爷,说切翅膀就切翅膀,说踩断腿就踩断腿】
【别说,有些人啊,就好活阎王这一口】
琥珀两条腿都被踩断了,他落下的力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锤子砸在了上面一样。她的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身上因疼痛而起的冷汗打湿了单薄的衣裙。
然而琥珀不在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只是贪恋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脸上的笑容越拉越大,嘴角简直要扯到后脑勺去了,笑得无声且癫狂。
不像驭鬼师了,像都市怪谈中的裂口女。
两面宿傩折断了自己的花枝,开始料理绰羽:“碰了我的东西,就要有死亡的觉悟啊。”
又是那把低沉性感的好嗓子。
两面宿傩高高在上惯了,从未考虑过收敛自己的气势,于是他也就从未收敛过自己的迷人。
声音实在太好听了。
想得到他。让他在她的床上喘。
以前也喜欢他,但是没有哪一次,有这样强烈的欲丨望。
琥珀没了力量断了腿,她好久没有这么狼狈了,也许久没有像这样想要迫切地得到某个东西。
她看着两面宿傩,眼睛发亮。
要是给绰羽一个后悔的机会,他绝不会在那天接了斯金尼区那个高级主播任务,踏进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巷子。
如果再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他今天就是死,也绝不会大半夜跑出了趟这趟浑水。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在浓郁的冷雾之中,绰羽正在经历他一生最惨的一段时光。
【绰羽死了你就白给了啊啊啊】
【强制硬币的主人死在副本里,你还能出去么?】
【不去阻止等什么呢】
琥珀不想阻止,她处于一种微妙的上头状态,一个人困在副本里当然不行,但如果是和两面宿傩一起被困在副本里,似乎没什么不好。
欲海情天啊。
琥珀以手遮了遮眼,凭着惊人的毅力站起来。
她每走一步都百痛穿心,像小美人鱼在刀尖上跳舞一样。
嗐,美人鱼竟是我自己?琥珀百无聊赖地想着,怎么绰羽没惨叫啊?是不是两面宿傩拔了他的舌头?
绯色入白雾。
里面是一片血色的人间地狱。
绰羽的另一边翅膀也没了,不同于之前利落的切割手法,这次大概是蛮力活活撕下来的,翻飞的白羽下是裂口参差的肉翅。
他眉毛以上的位置整个消失了,红白之物黏黏稠稠地洒落,看上去像个倾覆的红酒杯。
至于他一直没能为什么没能叫出声?
琥珀不甚在意地扫过绰羽被挖开的脖颈和镂空的下颌,大概这就是原因吧。
神冥游戏里,技不如人,死得痛苦是常事。
最可怕的是,他还活着,唯一一只剩下的眼睛中有显而易见的哀求。
琥珀没施舍自己的好心,她腿一软跌进那个浑身血腥的怀抱。
粲然一笑:“想我了吗?”
两面宿傩不答,只是隔着长裤若即若离地摩挲着琥珀的腿。
女人的腿很纤细,匀称而修长,没什么多余的赘肉,穿的长裤触手光滑,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绝佳的把玩对象。
只是膝盖下方软绵绵的,略有不足。
两面宿傩在那处软绵的肉上施加力气,哑着嗓子:“这里为什么是软的?”
很疼,痛彻心扉那种疼。琥珀深吸一口气,脸上涨满了病态的潮红。
琥珀似乎从未这么好脾气过,她不骂人不生气,只是摊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没办法啊,被你踩断了。大概是粉末性骨折?”
“不说这个,你晚上去哪了?”
【总不能是看月亮吧23333】
【我猜是去找线索了?不过感觉老变态不会这么做啊】
“这里是个挺有意思的地方。”
“所以你自己出去玩了??你就不怕我被人杀了!”
“呵。”
两面宿傩不再说什么,像提着死鸡一样捏着琥珀的后脖颈,就这么在大雾中飞行。
这个姿势实在不舒服,琥珀的两条腿不受控制地耷拉在空中,像被折断了花茎坠着头的白玉兰。
两面宿傩飞得不算快,甚至好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一些东西,两人越飞白雾越浓。
一路上,专属于大漠的干涩感逐渐消失,海腥味越来越重,地上的建筑也逐渐破败,像是被海水冲刷了千万年一样。
琥珀惊奇的同时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她挂在两面宿傩手中,问道:“我们是在向下飞么?”
“嗯。”
这里的环境太像是另一个世界了,而两面宿傩的速度不快,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到另一个地方。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里是地底。澜息古城,除了地面的建筑以外,还有个地下城。
白雾,是结界么?夜间才会显露真面目的结界。
这里,是海妖的巢穴。
想起离不开人的天女殿,琥珀的眼神深了深。
拯救副本实在很多,需要被拯救的哪一方也不一定是占理的,甚至不一定是弱势的。
琥珀看一眼直播光屏,暗自思索起来。
不论是解开海妖封印,放他们出来与瀚海国民厮杀;或者遵循大祭司的安排,按部就班地选择一位未婚夫,做瀚海国尊贵的天女,似乎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有一点,为什么非要选个男人呢?
天女择婿这件事到底重要在哪?
琥珀还没搞清楚,不过……
她抿了抿唇,不论如何,她已经选好了自己的男人了,并且不打算更改
顺着白雾中冷冷的气流荡荡腿,琥珀用余光看一眼提着自己的男人。
谁是猎物,还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