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打法!
热武器当盾牌?还当冷兵器?
还有,什么叫不大会用?她第二次就击中了他!虽然并没有击中要害,但如果他们是肉搏而非机甲战,他便已经输了!
于连否定自己之前的推测。辛甜不是无脑乱莽的,可以看出来,她的确不擅长埋伏战,但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将不擅长化为擅长。
“我老婆留了很多技能给她呢!哦,我和你说过吗?她出生就显得很聪明,一定可以学会。她会是身法最灵活的机甲驾驶员!”
老友的描述中,辛甜应该擅长体术。所以比起不熟的热武器,冷兵器对她来说更好上手。
SL-747狙击枪确实够长,不但长,而且因为结构简单,材质坚韧,对三米多高的农用机甲来说,不开枪的时候确实是根趁手的棍子。
一枪两用,听起来滑稽胡闹,却被她用到攻守兼备,转化丝滑。
于连这时才意识到,在他心目中,辛甜不过是老友的孩子,一个青涩的晚辈,陪她玩玩而已。
是他轻敌了!
在这个恍惚的片刻,于连忽然发现,那棍子,哦不,狙击枪,已经舞到了自己头顶!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狙击枪好像没用了。在如此近的距离,直接上手快过了瞄准扣扳机。
“当!”SL-747当头砸下,敲在单兵机甲驾驶室舷窗上!
不过好在,驾驶室舷窗用的加厚亚克力很坚固,辛甜就是下了狠手拼命抡,也揍不出几个裂痕来。
于连迅速丢弃狙击枪,去摸机甲腰间的阳离子匕首。
阳离子充能受低温影响,略慢了些,不过丰富的作战经验,已经让于连淡定下来。
不就是拼冷兵器吗?有刃的还怕你没刃的?
而且,和这些还在预备役的小崽子不一样,他关掉了知觉同步。虽然这样操作起来会让机甲动作迟钝,但机甲损伤时驾驶员不会疼痛,可以精神饱满地继续战斗,这在战场上显然比动作精准地炫技要重要很多。
而预备驾驶员为了在比赛中多拿技术分,都是知觉同步全开的,好让机甲动作更加迅速漂亮。
所以,在于连的预设里,无论辛甜怎么揍,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直到阳离子匕首充能完毕,他会跳起来一击必杀!
“当!”
这一棒打在了单兵机甲右边肩胛处。
于连全神贯注地关注阳离子匕首充能进度。
3、2、1。充能完毕,他立刻伸手去拔!
然而这时,他却发现机甲的右手,并不跟随自己右手运动了!
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机甲系统没有报错?!
于连迟疑地向赛委会报告:“……请求检查机甲故障。”
很快,赛委会回应:机甲处于正常运行状态,请继续比赛。
辛甜喘着气,操控着机甲舞了个棍花,SL-747杵在地面。
于连当然可以用左手拔出匕首继续战斗。
可是辛甜已经抓住这片刻的机会,迅速提枪对准了驾驶室。
几秒钟僵持后,于连放弃似的自嘲地笑了一笑,摇摇头:“……太有意思了。能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吗?”
“我妈妈教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哦?可是你并不了解我。就像我也不了解你。我以为这也是一种公平。”
“对不起。”停止运动后,辛甜很快感到寒冷,鸡皮疙瘩重新占领高地,她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不公平。我,我不了解你。但我了、了解你的机甲。”
“非常,了解。”
这场比赛和之前的不同,她不了解自己的对手。
但她对于连用的单兵机甲可是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拆开再拼起来。
那是他们日常训练就用的量产单兵机甲。
这种机甲控制手臂的神经束就在肩胛处,而且分隔包裹神经束的橡胶是便宜货,超过零下十度就会脆硬。
稍微使劲敲击,就会整束断裂!
而且,低温下单兵机甲的系统也经常出故障。不过,B-331是颗常年湿热的星球,根本没人会为了实战中不存在的环境修改这种无关痛痒的小BUG。
“丁巳。”辛甜呼出一口热气,举起狙击枪瞄准驾驶舱里的于连,看着单兵机甲小幅度抽搐、但抬不起的右臂:
“这次用不到你做攻击手了。”
单兵机甲的驾驶舱观察窗虽然够硬,但里面填充的都是深海液,一旦有个裂缝,都会造成深海液外渗,驾驶员失去驾驶环境。
在比赛中,到了这一步,不投降只会造成无谓的装备损坏。
于连看向辛甜的眼光中没有了轻视,他苦笑一声,举起尚能活动的左臂,对一直监听的赛委会说:“我投降。”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连解说都没反应过来,辛甜怎么就胜利了?
这场比赛,除了低温冻裂和一些弹孔,丁巳没有受到多少损伤。辛甜放心地把它交给机库的六位维修师。
而她自己,在休息室里找到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于连。
周围的辛家子弟们表面事不关己,其实都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期盼能吃到什么大瓜。
于连拉开战斗服领口,露出健硕的胸肌,大口灌着电解水。他一改之前警觉威武的样子,像头吃饱的狮子,懒洋洋倚靠在休息长凳上,见辛甜走来,立刻坦言:
“我输在了轻敌。”
辛甜努力把目光从他的胸肌上挪开:“如果是战场上,我赢不了吧。”
“哦?”于连身体前倾,手肘支着双膝。
此时辛甜才看清他的长相:面相带着东欧人特征,留着军中流行的板寸,看起来三十来岁。不过星际医学发达,人类的平均寿命都有所延长,六十来岁没皱纹也不稀奇,所以辛甜不敢判断他到底多大。他的双眼有属于成年人的深邃,手习惯性地在络腮胡渣上摩梭:“为什么这么说?”
“你给我狙击枪,本意是想和我展开竞技。但我却违背你的初衷,冲过来与你近战。而且,就算我已经瞄准了你的头,但驾驶舱的亚克力很厚,如果是实战,完全可以拼一把,看我这枪能不能打裂亚克力。一旦赌赢,你就占了上风,完全有时间和机会瞄准我。而我的驾驶舱亚克力又单薄,可以一击毙命。”
这一切早在于连投降的时候,就在辛甜脑中飞速预演了一遍。
于连低声笑起来:“你只是预备驾驶员,能和我打到这个程度,很厉害了。等你成为正式驾驶员,还会进步的。”
接着他感觉到,复盘时还兴致高昂的辛甜,像被开水浇头的小草,忽然就蔫了下去。
这时于连才反应过来,辛甜原本是要和格鲁贝尔少爷联姻的。据他所知,联姻的辛家子弟会失去入伍资格。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辛甜今天会驾驶农用机甲作战了。这一刻,虽然于连早对大家族里那些龌龊见怪不怪,但对辛家还是无比厌恶:为什么要剥夺小辈的天赋和未来?仅仅为了几次交易和利润吗?
他替他的老友痛恨辛家毁了这孩子。
戳着人家伤心处,于连有些抱歉,但他个大老粗,实在也不知道怎么和小姑娘道歉,好在辛甜打破了尴尬。
“我父亲——”她抬起头,刚才一瞬间的失落仿佛只是错觉,现在的她眼中没有于连想象中的失落悲伤,眸子闪亮亮的,生命中从来见过阴霾一般:“是怎样的人?”
于连挠挠头:“呃……我们不算很熟。就是原来在军校住我隔壁宿舍,一起上过几次课而已。”
“照片?视频?全息影响?”
“……上军校的时候不给带个人终端,我们又不是一个班的,毕业照都没一起照。对不起啊……”
看辛甜还想问的更多,于连直接掏出一个存储卡递给她:“你父亲让我带给你的消息都在这里。”
辛甜抬手接过,刚要继续询问,却忽然被人拉住。
一回头,是辛橙。
她坐在轮椅上,仰头看向于连:“谢谢您。”
辛甜不明所以地望向她:“谢他干什么?”
辛橙叹气,露出辛甜的熟悉的“果然你什么都没搞明白”的神情:
“其实,之前那件事,格鲁贝尔少爷是占理的,你就是要求她当众给你家少爷跪下来道歉,我家长老们也会按着她的头照做。干什么非特地和她打一场呢?赢了不能改变什么,现在输了,反而会落下口实。”
于连转头看一眼围绕着她们的摄像头,冲辛橙豪爽一笑:“故人之子,好奇而已。”
他起身离开,刚走没两步,忽然回头叮嘱:“那个,比赛全部结束后再看,免得影响接下来的的比赛啊。小天才。”
辛甜被“小天才”三个字说的面红耳赤,掩饰地转开目光,看到在休息室门口,身材羸弱的格鲁贝尔少爷正站在那儿等着。
他的面容没有初次见面时的骄矜傲慢,朝辛甜看来时,还遥遥露出一个善意的笑来。
竟然隐约有一点帅气。
辛甜连忙回应地笑了一下,但他似乎是视力不好,没看到,已经转回身去,和于连说了什么,随即抬起手,想要拍拍于连的肩膀。
格鲁贝尔小少爷虽然瘦弱,但并不矮,抬手完全能够到于连的肩膀。但于连还是下意识地弯下腰,让主人抬手抬的轻松些。
辛甜疑惑地皱起眉:“他们和第一次见面好不一样哦,一点都不蠢了。”
“什么?”辛橙身体不好,视力也不大行,二十米开外就六亲不认了,完全没看到门口发生的事。
听完辛甜的叙述,辛橙翻看着个人终端,心不在焉:“可能有的人就是要戴着面具,才能安稳活着吧。”
辛甜不明所以,指尖小心夹着于连交给她的数据卡,对着灯光细看。
很普通的数据卡,古董款,甚至没有母亲留给她的那张功能多,连全息影像都无法生成。
“别管别人了。”辛橙从个人终端抬起来:“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
此时,下一场比赛已经开始,候场选手除了个别心态过硬的,还在兀自进行热身,大多数人都围着休息室里的几个屏幕,看看自己接下来的对手今天状态如何,用什么战术。
一直跟着辛甜的摄像头也被调走,辛甜这才敢和辛橙说几句悄悄话:“记得。”
她遥遥看着人群包围中的显示屏,双方机甲已经入场,画面给了一个体育场外的远景。这次的环境是没有大气、引力极小的荒星表面。在深色的碎石和环形山的衬托下,透明的气凝胶外壳隐约现出身形:
“我们的目标不是赢,而是要把体育场的气凝胶防护罩,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