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阁老走后,其砚再次出现在翰林院众人面前,身边便围上了一堆人,明里暗里在打听范阁老与他说了什么。
毕竟,先前听说其砚得了皇上夸赞,对于大部分至今连上朝资格都还未有的官员来说仍是遥远。
但范阁老除却阁老的身份,更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对他们的考绩、廷推人选都有着决定权。
其砚应付着,面上一如往常并无什么表情。一群人也自讨没趣,渐渐散了开。
“李侍讲。”众人散去,他走到方才只是在外围看着的李侍讲身边。
“其修撰,我看你早上似乎欲言又止,可是有何要事?”李侍讲站住,并未问及方才范阁老找他是为何事,反倒面上带了淡淡的关切。
其砚诧异地扬了扬眉,这位大人倒是心细如发,只不过,他还真有事需要拜托。
“李侍讲,明日便是初十,下官正好被排上留值,不巧家中有事,不知是否能与大人换值一次?”
赵国逢九休沐一次,明日初十正好是休沐日,也是公主说的会再次到书肆之日。
只是,他新官上任,恰巧被排上了在翰林院的留值。
第一次留值便告假,着实有些不妥,故他想着与李侍讲换值一次……
只是若实在不行,自然还是公主重要,留值日后再补上便是。
李侍讲闻言松了口气:“嗐,我还当什么事儿,那明日我便与你替值,日后咱们再换回来便是”,他顿了顿,犹豫了一番,还是问道,“家中事物若需帮忙,尽可提出。”
其砚眉眼一松,李侍讲还真如初见一般当得赤诚。
在他初来乍到之时,好心地为他提醒;如今在他风头正盛之时,也未巴结。
甚至面对他主动递上的“橄榄枝”,也不想着帮他这个忙直接说是“替值”留作人情。
若是翰林院其他人,现在愿意帮他替值的人想必不少。
只是,这般心性,倒难怪前世他几乎并未听及这人姓名。
“谢过侍讲关怀,家中并无大碍。”他淡淡笑着。
666在他身前不屑地哼了一声:【还无大碍,新官上任第一次留值便想着谈恋爱去了,还骗别人说家中有事,啧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宿主!】
其砚面上的表情一顿:“666,我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系统。”
【啊?啊啊啊啊!什么意思?】666惊叫。
其砚:“……”
——
正月初十,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其砚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正如这春季满院的姹紫嫣红,百花盛开。
不理会666一直在旁说着的肉麻,一大早起来,并着久违的如毛头小子一般的激动,他亲手织了一个花环,山茶、水仙、玫瑰、樱花、桃花,五颜六色的一个花环,注入了满心的诚意。
做完之后,其砚颇觉满意地点了点头。
666在一旁注视着,眼里却闪过几分幸灾乐祸。
啧,它觉得这个宿主得翻车!
没看见公主一副清冷疏离的姿态,前几次看见就和他的宿主一样面无表情的,怎么可能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花环,和她的气质一点都不搭!
人间的互联网可是说了,送礼得投其所好!
它遥遥飘在桌案之上,听见自家即将要翻车的宿主一点都不客气地说着:“666,去看看公主来了没?”
666深呼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拳头:【宿主,我不是你的下属!】
其砚淡淡抬眸:“哦?”
666憋着的那口气泄了:【只有这一次!】说完,便认命地飘了出去。
啊摔,宿主一直在门口守着有损形象,它堂堂未来的金牌统在门口守着就不损形象了?
但,愿赌服输,不得不从。
起因是前几天其砚从宫里回来,拿回了赵知容赠与他的黛色青竹香囊。
回到家里,他正要拆开,动作都带着一丝迫切与小心。
彼时,同样兴致高昂的666打断了他:【宿主,这里面肯定不是情诗,你不用这么期待!好像乡巴佬没有见过世面似的。】
扫描了其砚上辈子记忆的666非常笃定,公主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端庄婉约,清冷疏离,从来不说情话,非常矜持。
先前在皇宫它一时口误也许就误导了宿主,导致宿主这么期待,唉,作为一只负责任的统,这时需要出来泼一桶凉水。
其砚的动作一顿,满腔的期待被硬生生打了个折扣,当即便冷了脸 :“何以见得?”
尽管他也知道以赵知容的性格,写情诗的可能性着实不大,但知道归知道,这个系统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
666觉得莫名其妙,它说出事实怎么就遭了冷眼:【那宿主,我们打赌!】
其砚呼吸一滞,竟与系统一般计较起来:“赌便赌。”
随即,这个承担了赌约的香囊顶着两双期待的眼睛打开,卷成长条的纸张散开,跃然纸上的诗句赫然是——
君若不负我,我必不负君。
其砚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心间涌过一阵暖流,伸出手指轻轻抚了其上娟秀的簪花小楷,喃喃道:“我必不负公主。”
吃了一嘴口粮的666却是啪叽一下落在了案桌上,眼神同样错愕:【我,我输了?】
【公主,崩人设了啊!】
于是,输了赌约的666被其砚打发着在初十这一日担当“看门小统”的责任。
好在公主到地也早,不过刚过巳时,它便看见了赵知容的马车。
看见马车即将在书肆门口停下,666急忙往回飘,赶着通知它的无良宿主。
其砚听闻消息取过花环便往门口走去,只是,人菜瘾又大,666看着自家宿主手里五颜六色的花环,再次起了胜负欲。
【宿主,我再和你打个赌!】
其砚脚步未停:“回来再说。”
【回来就来不及了啊!宿主,我要和你打赌,你这个花环公主肯定不喜欢!】
其砚脚步一顿,面上再次浮起冷意:“为何?”
666非常自信地分析:【公主气质清冷,平素服装都以简约得体为主,怎么会喜欢这样五颜六色一点都不庄重看起来和小孩儿过家家一样的花环呢?】
其砚眉头一皱,突然觉得666说得居然颇有道理,他拿着花环的手指微松了松,泛起一丝犹豫。
【所以,宿主你不敢和我打赌!唉,不过666是大人有大量的统,宿主你不打赌便不打赌,现在放下花环还来得及!】
其砚向来是个落子无悔之人,除却上辈子对待公主,这是他第二次犹豫,做了却突然想要反悔。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个究竟,门外竟然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
其砚往前走了几步,因为门扉未掩,便对上了一道他魂牵梦萦的倩影。
是公主!
公主居然没有到书肆,先来寻他了。他瞬间忘了方才与666的争论,忙迎了上前。
“公主。”直到看见赵知容,与赵知容一双美目对上,其砚才惊觉自己原来如此想念,几日未见,如隔数秋。
他不知道,他一双锋利的眉眼,平日总是淡漠的眼神,一看见赵知容便倏然柔软了下来。
赵知容便在这样的眼神下松了口气,看见今日其砚着了一身紫色长袍,竟是又与她撞了衫!
“其公子。”她讷讷道。
明明上辈子曾为夫妻,重来一次,其砚面对赵知容却总是有着久违的紧张。
“公主,我字仲升”,下意识出口,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其砚连忙清咳了两声,“我家中无人,公主可要进来先喝杯茶?”
前几日,其夫人出发去参加一远房亲戚的葬礼,其砚因官职在身,且着实是较远甚至根本没见过面的亲戚便没有去,只是知道其砚有了官身,那亲戚才托人来通知了一声。
赵知容没有推脱,尽管不妥,但宫外认识她的人本便不多,上次也已进过一次,便吩咐夏莺等人侯在院外,再次随其砚走了进去。
这次,其砚倒是备了茶,且正好在心上人面前展示一番烹茶工艺。
白毫银针,是上辈子公主偏爱的回味甘甜。
赵知容闻着清润茶香,看着眼前人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她的视线扫向其砚方才置在石桌上的花环,轻轻开了口:“仲升,这是给我的吗?”
其砚手一抖,茶壶里的茶水溅了两滴在青石桌上,他将白玉茶杯轻轻推至赵知容身前,声音微哑:“是。公主,请用。”
666在一旁惊呼:【啊,那个花环来不及收起来了!宿主你要被嫌弃了,啧,直男挑的礼物啊。】
因为在公主面前,其砚不敢皱眉,但脑海中与666的对话却是不耐:“闭嘴,我与你赌。”
赵知容不知道面前人在脑海中与系统的对话,一双青葱玉手轻轻拈起杯盏,浅啜一口,眼前便是一亮。
“好喝!”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
其砚语气轻柔:“公主喜欢便好。”
赵知容低垂了眼睫,专心品茶,茶杯将她半张脸遮挡在后,却掩不住蔓延的红晕:“既然叫我唤你仲升,你还唤我公主?”
其砚愣住,脑海中仿似有烟花炸开,他喉结滚动,张了张唇:“阿容。”
作者有话要说:唉,可爱的666,初出茅庐,怎能理解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