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下,让她来陪孤。”
虽然这个“她”没有明说是谁,在柳白心中除了苏余却再无其它选项。
柳白惊心,苏余身上究竟有何特别,竟能让容遐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破例。
准她睡在自己的房间,不让她搬走还准许长久留宿,现在竟然还要她陪膳!
只是依照容遐疑心深重的性子,名为陪膳,实则是试毒。哪怕留在他身边的都是十余年的旧人,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情,但每一餐之前,都要有人在容遐面前吃过每一道饭菜,他才会动筷。
这件事情以前一直都是柳白在做,现在看起来往后要换人了。
只是容遐既已出口的吩咐,便再无更改的可能,柳白没有再去试图争取,而是只能转身去请苏余。
他有些担心容遐的猜忌和试毒的事情吓到苏余,左右饭菜里不可能会有毒,就换了言辞,委婉道:“殿下要你去陪膳,不用做什么,每一道菜你都先尝过就行了。”
“哦。”苏余懵懂应声。
在苏府没人这样做过,她也没见过别的高门贵族的人用膳有什么规矩,只是听柳白这样讲,觉得也挺简单的。
孙婆婆却心知肚明,忧心忡忡,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
用膳的小厅里阳光正好,穿堂风朗朗而过,清明干净,容遐独坐桌前,无人时依然坐的笔直,面具泛着金色冷光,让人望而生畏。
苏余端着饭菜推开门的时候,恰好清风吹过,先是带来淡淡的阳光晒过的干燥温暖草木香,然后才是饭菜的香味。
他抬起头,正好撞上苏余探头进来,轻声笑说:“太子哥哥,我进来啦。”
容遐的目光在她的笑脸上停了一瞬,然后才落到托盘上,对她的话未置一词。
苏余自顾自地把饭菜从托盘里拿出来布好,全都放在了靠近容遐的一侧,好让他不必伸手就能夹到所有的饭菜。
做完了这些,她犹豫一下,在容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先拿起了筷子。
苏余回想着柳白的话,看着香喷喷的饭菜咽了口口水,左手捂着咕噜噜叫的肚子,右手率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自己碗里。
真好吃!
苏余饿的能生吃下一头牛了,可口的饭菜一入嘴立刻就变成了山珍海味,她满足地半眯起眼,脸上浮现放松的笑容。
二夫人把苏余教的很好,哪怕她一身旧衣不施粉黛,坐在太子身边用食,也是安静又好看的,哪怕她已经很饿了,吃饭也是赏心悦目的。
秀色可餐。
“这个是清炒笋片,清脆可口,带着点笋特有的清甜,一口咬下去咔嚓作响,清脆爽口。”
苏余边试边解说,尝一道菜,便把一道菜的味道细细描述一番。
“这道菜是干煸鳝丝,鲜香味浓,酥软化渣,有一点微微的辣,却回味悠长……”
苏余吃饭的样子很好看,也很香,只是看着就能下饭三碗,更何况她把滋味描述得让人口舌生津。
容遐却不为所动,他静静地看着苏余,漠然呵斥道:“聒噪!”
苏余抓着筷子的手因为他的话一紧,然后才慢慢松开,她依然低头吃着东西,却不会再试图雀跃地和人分享食物的味道了。
没有了她欢快清脆的声音,小厅里立刻沉寂下来,安静的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明明以前柳白在的时候也是如此,偏偏此刻却觉得气氛沉闷无比,几乎要让人透不过气来。
苏余被容遐的呵斥声吓得委屈,她不再开口说话,可是口腔里食物的咀嚼声却无法消失,她夹了一根鳝丝,既怕筷子磕到瓷盘上发出声音,又怕咀嚼的声音太大让容遐生气,分心之下筷子没夹稳,眼看着鳝丝在快要放到碗里的时候一滑,掉在了她的衣服上……
苏余穿的是一身浅色旧衣,落上油渍就分外鲜明,酱色的鳝丝粘在上面,像是雪地里化开的一滩烂泥。
容遐立刻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苏余僵坐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心中知道该去打理一番,可见到容遐这个样子根本不敢动弹……
容遐盯着苏余看了许久,直把她得手足无措,才压着声音开口道:“去换一身衣服。”
苏余立刻如释重负地起身,想要去拿她带来的小包袱里的旧衣裳,只是她还没走两步,就听容遐在身后道:“站住。”
她僵了片刻,却只能站住,缓缓转过身来,想问容遐要做什么,只是还没看清人影,兜头就有一个黑影落下来,罩在她头上。
是容遐的外衫。
容遐开口道:“穿这个。”
这是容遐的外衫。
他周身有一股冷冷的气息,连衣服上都沾染了,苏余把他的外衫捧在手里,感觉像是捧了一掌的冷霜,冻的手疼。
苏余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却莫名地耳朵有些红。
她此刻很乖巧,听从容遐的话,褪下沾了污渍的旧衣,换上容遐的外衫。
容遐坐在轮椅上不大能看得出来,苏余穿上他的衣裳才发觉他应当是很高大的,肩膀很宽腰身过分大,衣摆长长坠地,总是就是万分的不合身。
但在容遐无声的注视下,苏余也没有开口说这里不穿外衫也不会冷。
苏余只能把袖子和衣摆团起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捧雪的笨拙小雪人,鼓鼓囊囊地坐回了椅子上。
好在她方才吃了很多,已经不很饿了。容遐不算示好的举动给了她重新开口的勇气,苏余迟疑着招呼道:“太子哥哥,我尝过了,每一道菜都很好吃,你也吃一点吧。”
容遐这才漫不经心地拈起一双银筷子,可有可无地夹了一点菜,面无表情地吃下,神色平淡,仿佛吃的不是可口的饭菜,而是一堆木头渣。
正如孙婆婆所说,容遐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偏爱,每一道菜都尝了一点,却都吃的很少,不过一会儿他就放下了筷子,颔首示意:“撤下去吧。”
苏余看着他,抿着唇,满心担忧。
受着伤,还吃的这样少,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但她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摸了摸自己尚未吃饱的肚子,乖乖地把剩的饭菜吃完了才觉得有饱腹感。
然后苏余小心地揽着衣服,只用另外一只手端着托盘,以一个谨慎的姿势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外,生怕把容遐的衣服弄脏一点点。
出门之前她回身看了一眼,盯着容遐膝盖上的毯子沉思片刻,觉得它分外眼熟,会不会就是自己晚上盖着的那个啊?
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如果不是容遐吃的少,还剩许多饭菜,自己说不定这会儿还是在饿肚子呢。这个是不是也是他故意的呀?
厨房里,孙婆婆正不安地等着,她见到苏余全须全尾地露面,立刻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来接过托盘,正想夸奖她两句,突然目光落在她衣裳上,神色一下子就凝住了。
“你这……这……”孙婆婆迟疑地问:“你这是殿下的衣裳吧?”
闻言小呜石木和柳先生也立刻扭头看过去,柳先生点头确认:“这就是殿下的外衫,今日上午刚穿着。”
孙婆婆呐呐:“那,那怎么……”
苏余把托盘递给孙婆婆,她抱着衣服如实道:“是我的衣服不小心弄脏了,太子哥哥就把他的外衫给我了。”
孙婆婆没再追问,可是神色明显不信。
他们两个身量不同,这衣服穿着也不合身,况且依照容遐的性格,别人拿手指头挨一下他的衣裳,他就恨不得把别人手全剁了衣服拿去烧了,怎么会主动让人穿他的衣服?
孙婆婆不由地心思活泛起来,今早她就想问了,容遐怎么会准许苏余夜宿他的房间,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地想到容遐正是十八的年纪……
知好色而慕少艾。
苏余生的漂亮单纯,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容遐深沉阴冷,对任何人都拒之千里,但保不准心中就是喜欢苏余这样的姑娘,两个人性格互补,也算佳偶天成。
昨夜是新婚之夜,两个人宿在一起也是理所应当,今天中午不仅一顿饭吃的时间久,吃完了苏余还换了衣裳……
孙婆婆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理,不由地柔和下表情。
容遐孤高冷寒这么多年,终于能有个人陪在他身边了。
她突然又想到:不到九个时辰就胡闹了两通,晚上还没到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行,要不要……
给殿下补补啊?
作者有话要说:柳白欲言又止:补……补补吧,我觉得殿下在太子妃面前有点不够看啊
暗诽:毕竟没见过哪家会被媳妇公主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