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灯火通明的这一夜,后宫里也有不少人没睡好,至于是真心替八阿哥生病担忧,还是各怀鬼胎,那就不得而知了。
天色已晚,哲哲哄着三个女儿睡了觉,自海兰珠入宫后,大汗仿佛把她们全当了摆设,一年里能上她这清宁宫来一回就算不错了。
她并不抱希望皇太极会来,正准备就寝,心腹侍女苏日娜突然急匆匆的闯进来。
后宫里口舌多,瞒不住消息。
“福晋听说了吗?八阿哥病了,好像挺严重的,大汗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叫过去了。”
哲哲倒觉得小孩子生重病的可能性不太大,她去瞧过那孩子,很有精神,手脚挥舞有力,看着是个身体健壮的,皇太极和海兰珠关心则乱罢了。
不过身为大福晋,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看,于是哲哲重新披上衣裳,
“走吧,咱们去海兰珠那儿看看。”
关雎宫里人仰马翻,医官侍卫们进进出出,个个忙得脚不沾地,扎鲁特侧福晋却清闲得很,她牵着女儿,正站在自己宫门口瞧热闹。
小格格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晚上站在宫门口,还不时发出冷笑声,她困了。
于是她拉扯着母亲的衣角,
“额吉,我困了,咱们回去吧。”
这样好的热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瞧到,扎鲁特把女儿抱起来搂在怀里,
“额吉再瞧一会,你困了就在额吉怀里睡。”
昨日刚下的雪,外面好冷,这么冷的天站在门口,除了檐下挂了两盏灯,四周都黑洞洞的,她顺着母亲转头的方向往东边看,
“额娘在瞧什么呀?”
“额娘在瞧热闹,”扎鲁特随手往那边一指,语气轻描淡写,带着一股轻慢恶意,
“你记不记得住在东边宫里的那个女人,她儿子病了,这么多太医进进出出,估计快不行了。”
娜仁当然记得,额吉常说,她入宫之后,父汗就不来看自己了,是那个女人夺了父汗对额吉的宠爱,让额吉没办法再给娜仁生弟弟,额吉常常在宫里说她的坏话。
她见过几次那位娘娘,隐约觉得和母亲说的并不相同。
在小孩子心里,最美的女人永远是自己的母亲,而海兰珠娘娘是可以和自己额吉媲美的美人,温温柔柔的,娜仁其实很喜欢她,也喜欢她亲手做的糕点。
小孩子的心中哪有那么多弯弯绕呢?
更不明白宫里女人争宠的厉害。
娜仁要等今年过了年才四岁,听说小弟弟病了,她的第一反应只是想去看看弟弟,看看为弟弟担心的海兰珠娘娘。
于是她从母亲温暖的披风中钻出脑袋,声音嫩生生的,
“小弟弟生病了吗?那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弟弟和海兰珠娘娘?”
扎鲁特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女儿怎么突然对关雎宫那么上心,但她很快笑着摇摇头,
“不,娜仁不是说困了,咱们回屋睡觉去。”
八阿哥年纪小,小孩子最怕高热,热度退不下来的话,可就危险了,不是死也得是个傻子,草原上可多得是救治不及时,被烧坏了脑子的孩子。
扎鲁特最后朝着关雎宫的方向瞥去一眼,笑容一点一点的淡下去。
看样子又要落雪了,真希望一觉睡醒,明天就能听到好消息。
·
宫人们正在为八阿哥生病的事忙乱,换水煎药,来往奔忙,直到哲哲走进内殿也没人通传。
哲哲松开扶着苏日娜的手,福身下拜,
“参见大汗。”
皇太极忙着安慰担忧的海兰珠,只是随意的一挥手,示意她起来,连多一个眼神都欠奉。
虽然和这位姑姑幼时并没见过几面,关系也就谈不上好,但毕竟是在盛京唯一的长辈亲人,海兰珠泪盈于睫,再也忍不住眼泪,
“姑姑。”
哲哲本想伸手为自己这个侄女拭去眼泪,手帕递到一半,有人却已经先她一步,将海兰珠抱在怀里柔声哄劝。
男人高大的身躯正好能将女子紧紧的拢在怀中,不教外人窥视分毫,声音低而轻柔,不断的说着劝慰的话。
母亲在为了生病的孩子垂泪,父亲则在安慰伤心的母亲,任谁来看,都是一对恩爱夫妻,两人中间再插不上任何一人。
哲哲有些尴尬的放下手,不由得神色黯然。
眼前这个男人,是建州女真之主,天命所归的大汗,也是她们这些女人的丈夫,现在流露出的温柔体贴神情,是她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皇太极这样的雄主,心思向来深不可测,哲哲本以为他对谁都是一样的,女人关系政治,都是他巩固统治的手段,从来不肯付出半寸真心。
原来在面对心爱女人的眼泪时,他也会笨拙的束手无策。
哲哲十五岁嫁给皇太极,已经十年有余了,她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三个格格,科尔沁或许是已经对她失望,先后送来了布木布泰和海兰珠。
谁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只有黄金血脉的阿哥才是巩固满蒙联姻的唯一手段,谁又会在意她哲哲的处境呢。
科尔沁的双生明珠啊,哥哥最骄傲的两个女儿,他竟然也舍得。
布木布泰年龄尚小,还没有长开,尚且不构成威胁,但她另一个侄女海兰珠,一进宫来就夺得了大汗所有的宠爱。
科尔沁多出美女,哲哲当初在嫁来盛京时,也是获得了整个盛京城的惊叹的,只不过容颜易老,新人辈出,科尔沁新的明珠很快夺去了她的光彩。
自从海兰珠进了宫,哲哲的日子不算很好过,但准确的说,除了海兰珠,整个后宫的女人,日子都不算好过。
虽然她贵为皇太极的国君福晋,但在后宫之中,大汗的宠爱才是一个女人的立足之本,受宠与不受宠,可以很轻易的从下人的态度上分辨出来。
扎鲁特侧福晋前日还因为小羊羔没有平时嫩,责罚了膳房的人。
有时候她也不禁觉得,这个侄女是不是真的会什么巫术,只是伸伸手指,就勾走了皇太极的魂魄。
哲哲的手不自觉的绞紧了手帕,她呼出一口气,端庄的微笑着,
“大汗放心,整个太医院都在这里,八阿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因为高烧,顾询这两天一直昏昏沉沉的,襁褓中的小娃娃脸颊烧得通红,可怜巴巴的哭嚎着。
一片朦胧中他睁开眼睛,母亲抱着他,父亲搂着母亲,病中还要吃一口狗粮。
顾询刚吃了药嘴里发苦,看见母亲通红的眼睛,父亲担忧的面容,听着整个宫殿中的人都在忙乱,他暗下决心,
“啊啊!”
不行!我得想办法活下去!
这狗粮多吃一口都受不了了!
八阿哥的病来势汹汹且毫无预兆,太医们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因此也颇觉棘手。
好在虽然不知病因,但太医们的医术还在,到了后半夜,八阿哥的烧终于退下去了,留下了当日轮值的太医随时应对,其余太医各自回家。
今夜确实又落了雪,但没有扎鲁特想听到的好消息。
八阿哥吉人天相,太医院众人的脑袋也保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询:我不敢生病啊,这狗粮多吃一口都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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