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最终钟梨还是用板车推着一袋袋棉花和段浔回去了。
可惜段浔是个闲不住的,刚到家又要出门。
“我去要账,”段浔气势汹汹,“那些个混账玩意儿天天说我是坏分子,结果一个个借了我的粮都不还。”
钟梨看他一瘸一拐实在是可怜,惦记着上辈子那点子‘友谊’,决定帮帮他,“我要是能帮你把账要回来,你怎么答谢我?”
段浔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把账本扔了过去,“要回来了咱们二八分成,你二我八。”
“抠门。”钟梨很是嫌弃,不愧是地主家的后代,确实贼。
把一板车棉花送回自家生产队,钟梨又来到二大队拿着账本去收账,去的第一家,是二大队东头的一户人家。
这家女主人前年找段浔借了五斤白花花的大米,可是几年过去了,一直没还。以前段浔每次上门讨债他们一家三口都卖惨耍赖,就是不还那几斤大米。
这次来到他们家门口,钟梨一脚踹开堂屋的大门。
十分钟后,正一瘸一拐收着被子的段浔懵逼地看着钟梨手上的东西,“你干什么?”
钟梨气喘吁吁地端着那口大铁锅,“他们耍赖不还大米,我把他们一锅小米粥给端了。”
“.………….”
段浔抱着被子笑,很好,看来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
这锅小米粥并不粘稠绵滑,相反,里面汤多米少,还掺杂了一点难消化的糙米。
钟梨端起一锅粥摆在段浔院子里,段浔去厨房拿碗筷,俩人就这么吃了起来。
“咱们这样会不会有点缺德?”钟梨吃了两口又有一丝良心不安,“今年夏天村里一个老婆婆被雷劈了,别人都说她做多了缺德事。”
“放心,天塌了有我这个个高的顶着,要是缺德遭雷劈,也是先劈我。”段浔起身又去厨房抱了一坛子腌菜过来。
钟梨夹了点腌制的咸菜放进小米粥中,好吃得让她弯起了嘴角,瞬间忘却了其他烦恼。
“你怎么把粥端来的?他们没拦你?”段浔最怕的就是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当初女主人找他借大米时低声下气,后来去要债,那个女主人跳得比谁都高,一哭二闹三上吊,拉着段浔的手卖惨,以至于段浔一直没把这笔债给收回来。
“嗨,我过去时那个女主人也是不停敷衍我,还骂我多管闲事。我呢,趁她去后边菜园子里摘菜,就跑去他们家厨房把这锅粥给端来了。”
这一锅粥用了大概两小碗小米和半碗糙米的量,算起来也就不到三两粮食的量。
女主人发现自己厨房的大铁锅没了便一路打听,等她一路循着线索赶过来的时候,俩人已经吃完了一锅粥,气得女主人当场破口大骂,引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缺德啊这两个缺德的小鬼,这是我一家三口两顿的口粮啊。”女主人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哭。
围观群众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此时都当理中客拉偏架去指责段浔过分了。
那女主人哭着哭着便把三岁大的女儿拉扯过来当挡箭牌,“段浔你这个杀千刀的,家里没粮怎么还债?你是想逼死我啊。你不是想要那5斤大米吗?来来来,我把女儿当给你了。”
女主人把嚎啕大哭的孩子推到段浔身上,“孩子啊,你别怪我这个当妈的心狠,实在是这姓段的欺人太甚啊。”
段浔最见不得小孩受累,此时这三岁小娃被吓得浑身直打哆嗦,段浔叹了口气,不忍心让孩子遭罪,“当父母的别一有什么事就把孩子推出来,算了,那5斤精米我不要了。”
女主人抬头,差点忍不住笑出来,眼中还带有一丝对段浔的鄙视。这是一场坏人胜好人败的结局,很常见。
“慢着,”钟梨让段浔收回刚才的话,并慢慢走到这女主人身旁耳语,“你和你们副队长偷/情的事你老公知道吗?你老公那人我也是听说过的,性子特不好。你和副队长长期偷/情的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他还不剁碎了你和那个奸/夫?”
“你…….你胡说什么!”女主人脸上得意的神色消失不见,此时脸上都是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胡说?”钟梨捂着嘴笑,“你头上的丝巾谁给你买的?”
女主人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连身后的女儿也没管。
围观的人慢慢散去,段浔哄着那可怜孩子给她烧了半个红薯吃。
不到十分钟,刚才那女主人提着一袋白花花的大米过来了,讨好地笑着和钟梨求情,“这精米是我男人买来预备过年时再用的,我现在全部给你,你别说出去。”
“你放心,我没那么缺德,我要真的说出去恐怕这村子里会发生命案,那不是我想见到的。另外,真心劝你一句,要么离婚要么赶紧和其他男人断绝关系。”钟梨送走了这母女俩。
段浔把大米提来一看,走去堂屋拿出一杆秤,“正好5斤,不多不少。”
“那还等什么,说好了分成的,我二你八。”钟梨要钱要粮是认真的。
段浔也真给了她一斤大米,“你刚才和她说什么悄悄话?”
“没必要告诉你。”钟梨不得不说重生一次还是有一丝丝好处的。
这个年代的农村没有娱乐设施,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大家忙完农活就会聚在一起八卦,上辈子钟梨也是这八卦的爱好者。
上辈子她嫁给何飞羽在一大队待了那么多年,对着周围几个村乃至隔壁镇的八卦消息都是了如指掌。
刚才那个女主人的老公是个狠角色,她和副队长偷/情的事上辈子还是在两年后爆出来的,她老公去捉/奸时钟梨正在家里煮饭,吃饭的时候听村里人八卦,说现场血流成河。总之,也是桩惨案。
因着钟梨重生一回的优势,短短三天的时间,她帮段浔讨回了不少债,二八分成的她也从段浔那里拿到了一些粮食和钱。
“张寒,这是段浔还给你的口粮,他说之前借了你的粮票现在用粮食还你。”钟梨这天回到知青点,敲了敲张寒的房门。
张寒打着哈欠打开门,拿过钟梨手中的大米,“他的脚伤好了吗?”
“不知道,”钟梨说着捂着鼻子退后,“你房间真臭。”
张寒有些不好意思地大敞开门通风,“天气太冷了,洗的衣服不容易干就会有味道。对了,你最近怎么和段浔走得这么近?”
“有吗?”钟梨自认对段浔没那种意思。
“没有就行,”张寒再次打了个哈欠,“现在大队里的人都说你这个女人不检点,前些天爱何飞羽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又移情别恋,唉,只希望我的婉婉不要这样。”
钟梨装作没听见,继续翻着账本。
账本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名字让钟梨愣了一秒,段浔不识字,记账时都是别人在一旁写,他一笔一划照样子描上去的。
此时,纸上别别扭扭的‘何飞羽’三个大字让钟梨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有些感伤地叹了口气,钟梨拿着账本去找了何飞羽。
“我是来找你结账的,今年年初段浔给你磨了镰刀和锄头,按照市场价,工钱是三毛钱。”钟梨站在何飞羽面前,此时何飞羽正在整理草舍的稻草。
村里人互帮互助,每年都会帮人干活或是借东西,然后统一在年尾收账结账。何飞羽以为来要债的会是段浔本人,没想到却是钟梨这个老熟人。
“为什么是你过来?”何飞羽垂下眼眸,声音冷淡。
不得不说何飞羽不愧是男主,一张脸阴鸷而又贵气,嗓音略微低沉,听上去能蛊惑人心。要不是因为他家境贫寒又住着草舍,恐怕上门说亲的能从村头排到村尾。
钟梨移开放在他身上的视线,解释道:“段浔受伤了走不动路,所以我替他跑一趟。”
“你是他什么人就替他讨债?”何飞羽欺身上前,给人十足的压迫感,“这就是你离开我的原因?”
“你想多了,我离开你和其他人无关。”
“钟梨,咱们乡下只有婆娘媳妇才替老公上门讨债,你是他什么人就敢这么做!”何飞羽声音中的怒气掩盖不住。
“让你还钱你就还,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呵,何飞羽冷哼一声,眼眸渐沉,“要钱就让他段浔亲自过来找我要,你不是他婆娘,没这个资格。”
“你!”钟梨想骂他来着,可是看到他住的稻草草舍又觉得他可怜,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气得跺脚离开。
出门的钟梨和迎面走来的李队长遇上。
李队长看了看钟梨,又上门问何飞羽,“她怎么来你这了?你们是和好了?”
“她来替段浔讨债。”
“撕~~”李队长一拍脑门,懊恼道,“是是是,我还真听说了这事,大队里的人都说她这几天和段浔走得很近。”
李队长这下可急坏了,“要死要死,钟梨可是我们大队的知青,要嫁也要嫁到咱们生产队,不能便宜了隔壁大队的人。”
第二天,钟梨再次锲而不舍上门找何飞羽要债,而李大队长,致力于挑拨钟梨和段浔的关系。
“钟梨啊,你给段浔讨什么债?最近很多人说你和段浔走得近是怎么回事?哎呀小姑娘我和你说啊,你可千万别被段浔那小子给骗了,眼睛要擦亮点。我们大队男知青各个人品好,但是隔壁大队的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李大队长开始神神叨叨地说着段浔的坏话,“那小子,小时候丧父丧母,算命的人都说他是克星,克家人。再说了,那个臭小子还是地主家的后代,是坏分子啊。”
“哎呀,他那小子人品也不怎么样,打架斗殴下手可是阴狠得不行。”
“他还喜欢占小便宜,公社那些鸡屎鸭屎都是小孩子们捡来挣零食钱的,他一个大人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还喜欢去捡鸡屎鸭屎卖钱,和一群小孩子抢夺那丁点零食钱,不像样。”
“还有还有,他————”
“还有什么,”段浔杵着一根木棍当拐杖,缓慢走了进来,“李叔,背后夸我什么呢,也让我听听。别停啊,继续。”
“这,这……玩笑话,都是些玩笑话。”李队长尴尬地大笑。好歹是大队的大队长,背地里说别人坏话还被当事人听到总归是件丢脸的事。
何飞羽扫了段浔一眼,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三毛钱递了过去,“你的工钱。”
段浔杵在拐杖上灿烂一笑,“现在钟梨是替我讨债的人,这钱你给她就行。”
“我再说一遍,拿好你的工钱。”何飞羽语气愈加冰冷。
段浔吊儿郎当地看着他,“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态度。”
何飞羽不再废话,直接把钱扔在半空中,那三毛钱盘旋着落下,落在地面上被弄脏。
下一秒,何飞羽被段浔给拎着衣领拽住。
“看吧看吧,段浔多冲动,嫁男人要嫁冷静的,”眼看两个男人即将打起来,李队长不去拉架还在钟梨耳边添油加醋地说道,“何飞羽多冷静多沉稳啊,嫁人就要嫁这样的。你再看看段浔,年轻气盛,性子不行,他打架很疯,你马上就能看见他疯癫的样子了。”
钟梨皱眉看向李队长,“队长,你能不能少说点?”
“你这孩子,你————”
李队长一句话没说完,钟梨转身走到那两个气氛紧张的男人身旁,从地上捡起了那三毛钱。
“钟梨,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把我当仇人似的。”何飞羽问道。
“你说错了,我没有恨你也没有把你当仇人,”钟梨有些无奈,“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很熟悉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陌生人?何飞羽因为这句‘陌生人’闭上眼,纠结而又痛苦。陌生人,是比仇人还要让他痛苦的几个字。他宁愿钟梨把自己当仇人记着,也不希望钟梨将自己当成陌生人给慢慢遗忘。
痛苦的何飞羽彻底失态怒吼,把这几天心中的委屈和怒火都发泄出来。他不明白钟梨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嫁给自己了,为什么突然又和别的男人走得这么近。这种种,都让他痛苦万分。
他本该和钟梨结婚,他和钟梨应该是幸福的一家人。
看着发泄怒吼质问的何飞羽,段浔不动声色地上前把钟梨护在身后。
“….………”李队长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一幕,他刚才还说何飞羽冷静,说段浔是个疯子。而现在,段浔正常得不行,反而何飞羽疯疯癫癫极其失态,简直是打自己的脸。
李队长拍拍自己的脸,自己这老脸算是在小辈面前丢尽了。
“何飞羽,冷静点,只是分个手而已,你歇斯底里的样子真的不好看。”钟梨轻飘飘地扔下这些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钟梨,冷静点别发疯,只是离个婚而已,你现在歇斯底里的样子真像个疯婆子,你吓着孩子了】
上辈子何飞羽对钟梨说的话,现在钟梨也算是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