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生产二大队开始举行扫盲班识字比赛。
为了扫除文盲,国家也算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因此这场比赛公社很重视,革委会副主任也来了,作为裁判坐在最前方,两边坐着生产队其他干部。
过了寒露时节天气就冷起来了。今天有太阳,但是大早上的还是有些冷,可此时脑门冒汗的宁队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生产二大队先前副队长偷情犯错的事闹得那么大,害得那么多人受伤,公社已经对二大队很不满了,如果这次识字比赛还办不好,宁队长只能‘以死谢罪’了。
他们二大队是个人口众多的大队,有二百多户人家。
革委会副主任笑了笑,“人口数你们大队名列前茅,这文盲数你们大队也不遑多让啊。”
“......”听着副主任的‘笑话’,宁队长一脸苦笑。
他娘的,今天这些文盲要是不给自己长脸,宁队长一定要扣死他们的工分!
之前报纸上登过县城一所单位的识字比赛,用的是跑步的方法,因此这回他们生产队也学习了那所单位,用跑步识字比赛的方式来激励大家来认识更多的字。
周围几个大队的人没上工的都过来看热闹了,钟梨扔下了手中的活也来看热闹,上辈子这场比赛她没来过,当时她已经嫁给了何飞羽,嫁过去后整天和何飞羽想着多上工多挣点口粮,没有一点玩乐的时间。
这辈子,她没嫁给何飞羽,也没必要受那些苦了。
搬了个小板凳过来的钟梨挤不进去,只好找了一棵树爬上去看热闹。
比赛第一轮,由生产大队那个小知青老师出题,在场全部文盲的青年老年拿着树枝等待。
“瀚,浩瀚大海的瀚。”小知青看了看众人,拿着喇叭大声喊道。
瀚.....钟梨想了想,这个字她教过段浔的。
“加油啊加油,你一定可以的。”钟梨紧张地抓紧树干,自言自语道。
识字跑步比赛没有发令枪,只有先默写出来的人才能跑,从这条小路跑到尽头再回来,一共一百米的路程。
钟梨眯着眼伸长脖子朝远处看,只见此时第一个默写出来的段浔已经冲出去开始跑了,而紧随其后的是另一个二大队的年轻人。
已经有十几个年轻人默写出来,而那些老年人要么默写不出来要么写错字。
小知青老师脸色有些不好看,当初他可是打包票说至少能解决大队里五十个文盲,可现在看来,这群人实在是不行,小知青老师心里默默骂着这些人蠢,很是着急。
要是这个扫盲班成绩不好,他这个老师脸上也不好看,革委会副主任也会对他印象不好。
没一会儿,跑步第一的段浔已经返回,钟梨乐得在树上欢呼,“太帅了!段浔你太帅了!”
第一轮比赛第一名有五斤红薯的奖励,钟梨替段浔高兴。
公社副主任朝钟梨那边看了过去,随即又对宁队长说道:“瀚这个字可能难了点,下一轮比赛出简单点。”
宁队长点了点头,朝小知青老师走过去,让他出个简单点的题,要不然这么多人写不出来场面太难看。
小知青强颜欢笑地同意了,他总觉得出题太简单体现不出他这个小老师的能力。
第二轮比赛,小知青想了想,出了个‘板’字,板车的板。
“这个字太简单了。”钟梨‘切’了一声,她也教过段浔这个字。按理说比赛题目应该越出越难,他们这明显是玩不起。
第一个写出来‘板’字的段浔又是第一个开跑的,钟梨骄傲地挺直了腰板,段浔的字都是自己教的,段浔牛逼就说明自己这个老师更牛逼。
第二轮比赛的奖品是十斤红薯,又被段浔收入囊中。
这时人群中已经有不满的声音发出来了,特别是一些年纪大的老头子老奶奶文盲们觉得不公平。
“第三轮比赛比词语,”小知青老师接收到大队长的示意,蹲在椅子上学其他村民抽着烟,大声道,“一斤。”
‘一斤’这个词很简单,这下子很多老年人也会。
一群人写出词语后一蜂窝地跑了出去,段浔跑步虽快,但也有比他更快的。
第三轮比赛冠军奖品是两斤白花花的大米,而段浔第四,没有获得奖品。获得奖品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农家汉子,这汉子喜笑颜开。
“啊啊!!!”钟梨懊恼地捶着树干,气死了,段浔好歹也是她的学生,学生成绩不好她这个老师自然生气。
“出难一点!你这都出的什么题,一点含量都没有一点水平都没有!”钟梨叉腰在树上站着,嚣张地冲着小知青老师怒吼。
小知青看了一圈本地社员们,又看了看那些看热闹的知青们,也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不顾大队长使的眼色,出了一个自认为有水准的题目,“第四轮比赛,比的词语是‘寒露’,寒露是我们二十四节气中第十九个节气。”
寒露那天这个小知青老师就教过扫盲班的人这个词,第三轮比赛那么多人默写出来给了小知青极大的自信,他认为前些天才教过的词这些村民肯定会。
殊不知,他这个词一说出来,扫盲班的大爷大娘们都愣了,而那些年轻人也抓耳挠腮地想着。
钟梨得意一笑,这个词她在寒露那天也教过段浔,她觉得段浔一定会。
可.....此时在场所有人都没写出这个词,段浔写了,但是没写对。
“........我****”钟梨在心中对段浔骂着脏话,前些天刚教过的就不会了?气死人了!!!
“给他们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要是没一个人答对,这个题就作废。”副主任脸色有些难看,二大队这个扫盲班的成绩也太差了,学生水平差老师水平看来也差,副主任心中不由得吐槽。
一分钟过去还是没一个人写对,此时段浔抿着嘴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有错。
钟梨隔得远,也看不清段浔哪里出错了。
两分钟过去,段浔看着自己写的寒漏的漏字,突然恍然大悟,应该是寒露,而不是寒漏。
“段浔答对!”检查字的人一声大喊,段浔则猛地冲了出去跑步。下一秒,旁边也有个年轻人答对跑了出去,可惜那个年轻人跑步没段浔快。
十几秒后跑步比赛的段浔再次返回到原点,第四轮比赛第一名的他获得了四斤大米。
“段浔你帅呆了!!”钟梨兴奋地鼓掌欢呼,此时的她终于明白当老师的快乐了。
第五第六第七第八轮比赛,段浔都是第一,甚至第七第八轮出的成语题目只有段浔一个人答对。
二大队几个干部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朝段浔看过去。公社生产队这几年的文盲里,段浔绝对是最差的那几个,而这次.......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大队里群众怨声载道,正当副主任站起来要给段浔发奖时,有个大爷站了出来指责,“段浔是坏分子二流子,没道理拿奖。”
“是啊,他根本就没资格和我们站在一起竞争比赛。”有人恍然大悟,这时嫉妒段浔那些奖品的人纷纷站了出来反对。
“不公平。”
“不公平!”
“不公平!重来!”
......
钟梨愣了,此时会场上一群人声势浩大,喊出的声音让她害怕。
在这种情况下,副主任也不得不做出了让步,“比赛已经比完了,要说不公平也应该一开始就说出来,此时再说出来显得我们小气了。这样,听取群众们的意见,也尊重比赛规则,咱们各退一步。我们几个干部商量了一番,决定要增加一个比试项目,这个题段浔要是能答出来他就能拿走所有奖品,否则,这些奖品将分给扫盲班表现好的同志,如何?”
底下群众叽叽喳喳地商量了下,副主任都做出让步了,他们也不好太小气,只得同意。
“小知青老师,这个题出难一点!”底下群众纷纷对小知青老师投去期待的目光。
小知青笑了笑,他本来就和段浔有过节,此时自然愿意尊重民意为难一下段浔,“要不出个对联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段浔你对个下联,如何?”
如何?我*****!
钟梨和段浔同时在心中骂这个小知青,段浔只是个刚认识一些字的文盲,哪会对对联。
最后结果很明显,段浔输了,答不出这个题。
比赛了这么久,奖品一个也没给段浔。
段浔一脚踹翻几个干部面前的一张桌子,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开。
回到家的段浔不出工也不出门,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不做声。
本来今天还想在钟梨小老师面前表现一番,现在好了,简直是出丑。
从早到晚,不时有人过来看望段浔,陈婉婉也上门来安慰,可是段浔谁都没理,一直面对着墙壁发呆。
下午等人都散去,端着一盘子白花花亮闪闪的白米糕的钟梨上门了,香味扑鼻。
“睡什么睡,起来吃饭了。”钟梨一声吼,段浔动了两下,但仍旧是面对着墙壁不说话装哑巴。
看来这次事件对他打击很大,钟梨叹了口气,作为段浔的老师,她的心中也不好受。
“白米糕,吃不吃?这里面放了蜂蜜放了油放了糖,比村里那些没加糖的玉米面发糕要好吃一万倍。”钟梨打起精神劝他。
“为什么?”段浔终于舍得转身了。
“你得了那么多第一,这是奖励你的奖品。”钟梨骄傲地扬起下巴,不愧是自己的学生,就是牛。
段浔眼神闪烁着,起身接过那盘米糕, “我根本不是第一。”
“你就是第一,是那些人输不起耍赖皮,”钟梨拍拍他肩膀,“好学生,想开点,这是别人的错不是你的错。既然生产队不给你颁奖,那我给你奖,吃吧,这大米糕用了我两斤大米呢。”
段浔别扭又幸福地端着一盘米糕,好吧,钟梨这下在他心中不仅是好人了,而是大善人。